凱蒂·萊利 貝琳達·勒斯科姆 熊文苑

馬薩諸塞州媽媽艾米· 德 沃:“ 我 生 得起孩子,我只是付不起頭三年的保育
阿什莉·阿爾卡拉茲記得自己開始后悔的時刻——重返職場時,她把襁褓中的女兒佩森送到了一家沒有執照的家庭托兒所。她發現女兒就睡在地板上,貓狗在房間里漫步,她還擔心其他蹣跚學步的孩子會踩到女兒。阿爾卡拉茲要求工作人員把佩森放到嬰兒床里睡覺,但托兒所對此不予理睬,她只好把女兒接回來。
這家托兒所是附近最便宜的,而且作為愛荷華州醫院一名X光技術員的她已經用完了三周帶薪產假和三周無薪假。由于急需信得過的日托服務,她把佩森送到了迪普頓托兒所,這家收費更貴,每月640美元,大約是她工資的18%,但已經是她能找到的價格最低且有執照的托兒所了。阿爾卡拉茲覺得值,她能看出來這里的工作人員是關心她女兒的。
百姓負擔得起的托兒所是當代美國生活最誘人也是最易破碎的承諾。如果我們最年幼的公民得不到照顧,我們的現代經濟就無法正常運轉。截至2017年,美國有近1500萬名六歲以下兒童的父母是雙職工。但除了特別富有的家庭,托兒所對普通人而言是極其昂貴的。美國兒童看護組織表示,在全美28個州和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一年的嬰兒托管費用相當于公立大學本科一年的學費。在全國范圍內,兒童托管費用平均每年9000~9600美元,很多父母花得甚至更多。在波士頓,36歲的艾米·德沃今年將為兩歲女兒的日托服務花費2.1萬美元,是她工資的1/3——如果她女兒考上了麻省大學,每年的學雜費都不到這個數。她說:“令人抓狂的是,你有18年的時間來為孩子上大學作準備,但你不可能花18年為日托作準備。”

愛荷話州迪普頓托兒所負責人黛博拉·范德加斯特:“我的員工們也不得不領食物券,申請保育援助,因為我給他們發的工資不能維持生計。”
但托兒所也不能簡單地降價。兒童保育經濟令人費解,因為父母覺得費用高昂,但保育工作人員的工資其實很低。現年51歲的黛博拉·范德加斯特是上述迪普頓托兒所的負責人,她說這種商業模式如果沒有補貼就難以為繼。迪普頓托兒所每周全日制嬰幼兒托管服務收費160美元,她已經盡力壓低價位讓父母們能夠承受了,但即便這樣,也約有25個家庭拖欠款項了。她制訂支付計劃,幫助父母申請托管援助,有時也讓這些父母在托兒所打一些零工還賬。
范德加斯特說:“當一個家庭付不起款的時候,常識告訴我應該把他們踢出去。”但她理解,這些家庭也不容易。愛荷華州發放托兒所執照時要求保證兒童托管服務的安全和質量,這意味著每四個兩歲以下的孩子至少需要一名保育員,每六個三歲以下的孩子也是如此。范德加斯特雇用了15名保育員,每人時薪7.25~10美元。她不能在健康和安全方面削減開支,也不能在食物上偷工減料。她每收一個嬰兒和兩歲幼兒都在賠錢。她說,十月的某一周,在發完工資后,她的公司銀行賬戶只剩下9.3美元,而她還沒買當天托兒所需要的食物。

紐 約 媽 媽、 保 姆 潔絲·貝克福德:“我是個保姆,怎么請得起保姆?”一次郊游時,貝克福德給泰勒夫婦的兒子邁爾斯喂食。紐 約 媽 媽、 保 姆 潔絲·貝克福德:“我是個保姆,怎么請得起保姆?”

一次郊游時,貝克福德給泰勒夫婦的兒子邁爾斯喂食。
但同時,范德加斯特也知道她給員工發的工資太低:“我給他們發的工資不能維持生計,所以我的員工也不得不領食物券,申請保育援助,因為他們付不起自己的孩子上托兒所的錢。”有一些員工打著第二份工,離職率也很高。范德加斯特不怪員工離職:“沃爾瑪、麥當勞、雜貨店……這些地方工資都更高。”
紐約大學研究家庭與工作的社會學家凱瑟琳·格爾森認為兒童托管行業預示著美國國內其他的經濟社會挑戰。她說:“這警告我們,即將來臨的不僅是一場保育危機或兒童托管危機,而是一場更大的危機:讓我們思考如何擁有平衡且合理的生活——既能有尊嚴地工作,又能組建牢固穩定的家庭。”
潔絲·貝克福德目前為紐約的泰勒夫婦照看他們十個月大的兒子,時薪22美元,加上加班費,她每年掙5.5萬美元。貝克福德也有自己的孩子,這些孩子也需要被照顧。她開始當保姆時,兒子只有3歲,現在他已經26了。當時她要工作,只好讓自己的姐姐照顧他。她說:“如果我是個保姆,我自己怎么請得起保姆?”
希爾比·懷特在迪普頓托兒所工作,教兩歲的小朋友辨認顏色、聲音和感覺,而與此同時,她八歲的兒子正在上學。在她兒子兩歲時,懷特辭掉了以前的工作全職照顧兒子,因為孩子奶奶生病,不能全天看護他,而附近的托兒所不是滿員就是太貴。懷特喜歡迪普頓托兒所的這份工作,但她每小時只能掙10.05美元,他們家能夠勉強度日,完全是因為她丈夫打兩份工,每周工作75小時。29歲的懷特說:“別人覺得我們只是高級保姆,但我們可能是上班族父母一天之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們照顧這些孩子,確保他們茁壯成長。”但她也同情這些父母,每當她和丈夫討論生二胎的問題時,托兒所的費用總是讓她踟躕不前。

塔克在一家 24 小時托兒所工作。她 8 歲的兒子在位于托兒所樓上的公寓內睡覺,晚上下樓找媽媽輔導家庭作業。
如今,在孩子不滿18歲的家庭中,2/3家庭的父母需要全職工作,甚至加班加點工作。社會對托兒所的需求空前高漲,但根據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兒童保育就業研究中心2014年的一份報告,托兒所保育員的工資基本上停滯不前,在1997年至2013年間僅上漲了1%,完全跟不上迅速攀升的生活成本。該報告還指出,在此期間,照顧五歲以下孩子的每周平均成本提高了一倍多。得益于新制定的最低工資法,兒童保育員的薪酬近年來小幅上漲,2018年的時薪是11.17美元。但兒童保育工作仍然是工資最低的職業之一,經濟政策研究所指出,兒童保育員的家庭陷入貧困的幾率是其他家庭的兩倍多。
很多沒有合法移民身份的保育員更易受到剝削。伊迪斯·門多扎是一名菲律賓移民,她2015年來到紐約,本以為能找到好工作,結果是給四個孩子做飯洗衣當保姆,每周工作80~90個小時,每小時只掙4美元。53歲的門多扎說:“我就是個奴隸,他們不把我當人看。”
即便是薪酬不錯的保育員,在養育自己孩子方面也要作出犧牲。在兒子開始上幼兒園時,貝克福德花錢請了一名退休的奶奶在家照看放學后的兒子。她每周付給這位奶奶60美元左右,有時用食品雜貨或三明治替代工資。她對這種缺乏監管的照看感到不安,這比不上有執照的托兒所,但她別無選擇。她說:“我的孩子受苦了,因為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還比不上我和其他人的孩子在一起的時間。”

夜班護士貝克教新手媽媽凱麗喂奶的技巧,而貝克自己十歲的女兒晚上和姨媽住在一起。

來自不丹的喬登獨自奔赴美國當保姆。在與家人每月一次的通話中,喬登照顧的孩子杰米森(左)問喬登 12 歲的大兒子想不想媽媽,他說不想,他要專心學習。
孩子是我們的未來,但我們通常不會把他們和GDP聯系起來。然而,質優價廉的托兒服務與我們未來的經濟有著直接聯系。密歇根大學經濟學與公共政策教授貝特西·斯蒂文森說:“打造孩子的潛力就是打造國家的潛力。”她認為當前這場保育危機的影響將持續幾十年,“如今有整整一代人選擇推遲生育甚至不生育,因為他們不知道如何應對。”
保守派和自由派經濟學家都認為,這場危機的有效解決方案一定是政府以某種形式投資于兒童保育服務,以及制定更好的帶薪(陪)產假政策,這樣人們至少頭幾個月能在家照顧自己的孩子。
近期,范德加斯特注意到當地人越來越多地談論托兒所的匱乏,2020年美國大選的總統候選人也在辯論中提到了兒童保育費用的問題,她樂觀地認為情況會出現轉機。她的托兒所——以及幾百萬美國家庭——似乎有盼頭了。
[譯自美國《時代周刊》]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