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有一把“雞毛撣子”

鄧斌

任正非把“自我批判”比喻成用雞毛撣子撣灰塵。華為歷史中出現(xiàn)的“馬電事件、呆死料獎、孔令賢事件”說明，和人性對抗是多么難的一件事情。人性喜歡批判別人，不喜歡自我批判。但是一家公司只有營造自我批判的氛圍和機制，才能真正及時暴露出問題。

華為內(nèi)部有一個關于“雞毛撣子”的管理理論，其最早出現(xiàn)在2008年9月2日華為內(nèi)部發(fā)布一份《從泥坑里爬起來的人就是圣人……任總在核心網(wǎng)產(chǎn)品線表彰大會上的講話》文件中。

在該文件中，任正非講了這么一段話：“自我批判是一種武器，也是一種精神。華為所有的領導層、管理層、骨干層，華為的所有產(chǎn)品體系干部，大部分是從交換走出去的。他們帶去了你們自我批判的風氣，以及不屈不撓的奮斗精神，在各條戰(zhàn)線，各個領域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你們就像一個華為大學，源源不斷地向公司輸出了多少優(yōu)秀干部。是自我批判成就了華為，成就了我們今天在世界的地位。我們要繼續(xù)提高競爭力，就要堅持自我批判的精神不變。

我們提倡自我批判，但不提倡批判。為什么不提倡批判，因為批判是批別人的，多數(shù)人掌握不了輕重，容易傷人。自我批判是自己批自己，多數(shù)人會手下留情。雖然是雞毛撣子，但多打幾次也會起到同樣的效果。”

雞毛撣子是中國人發(fā)明的，它是一種用雞毛綁成的清除灰塵的用具。

在華為創(chuàng)辦的3 0多年間，關于自我批判的詞匯也成為任 正 非 講話 的 高頻詞。

如果追溯歷史，雞毛撣子最早源于我國4000年前的夏代。當時有個叫少康的人，一次偶然看見一只受傷的野雞拖著身子向前爬，爬過之處的灰塵少了許多。他想，這一定是雞毛的作用，于是抓來幾只野雞拔下毛來制成了第一把掃帚。這就是雞毛撣子的由來。由于使用的雞毛太軟，同時又不耐磨損，少康即換上竹條、草等為原料，把撣子改制成了耐用的掃帚。

今天，歐洲、亞洲以及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區(qū)，廣泛應用一種用高粱稈做的掃帚。美國總統(tǒng)富蘭克林為了發(fā)展農(nóng)業(yè)提倡種高粱，于是，高粱的栽植遍及美國。有一天，美國一個老農(nóng)夫需要一把新掃帚，他砍些高粱稈，用繩子扎了一個，既耐用又好用，于是大家爭先效仿，開始用高粱掃帚，從而使美國出現(xiàn)了高粱掃帚制造業(yè)。直到現(xiàn)在，掃帚仍在應用。

在華為，任正非把“自我批判”比喻成用雞毛撣子撣灰塵。

其實，自我批判不是今天才有，幾千年前的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孟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沒有這些自我批判，就不會造就這些圣人。在中國的商業(yè)領袖中，任正非是極少始終堅持自我批判的人。

在華為創(chuàng)辦的30多年間，關于自我批判的詞匯也成為任正非講話的高頻詞。這里列舉一些他講話的標題：如，《在自我批判中進步（1998）》、《一個人要有自我批判能力（1998）》、《自我批判和反幼稚是公司持之以恒的方針（1999）》、《自我批判促進靈魂才能順應潮流（1999》、《為什么要自我批判（2000）》、《在自我批判指導委員會座談會上的講話（2006）》、《將軍如果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就永遠不會成為將軍（2007）》、《從泥坑里爬起來的人就是圣人（2008）》、《開放、合作、自我批判，做容千萬家的天下英雄（2010）》、《自我批判，不斷超越（2014）》、《轉發(fā)“財經(jīng)管理團隊民主生活會紀要”（2015）》、《前進的路上不會鋪滿了鮮花（2016）》，《華為，可以炮轟，但勿捧殺（2016）》、《要堅持真實，華為才能更充實（2017）》《加西亞，你回來吧！孔令賢，我們期待你！回來吧，加西亞，是公司對不起你（2017）》、《從泥坑中爬起來的是圣人——任總在“燒不死的鳥是鳳凰，在自我批判中成長”專題儀式上的講話（2018）》等等。

華為內(nèi)部有兩份報紙：《華為人》報和《管理優(yōu)化》報，這兩份報紙的視角完全相反。

相比很多公司只敢用正向激勵相比，華為卻認為，負向激勵對人的心靈沖擊很大，用好負向激勵，激發(fā)組織的羞恥感、責任感，知恥而后勇，從而成就客戶。

《華為人》報，著眼于人性追求進步的一面。會看到華為“好”的一面，比如拿下哪個大項目，客戶表揚，員工持續(xù)奮斗，金牌員工的感想，以此不斷釋放標桿的價值，用的是“拉”的力量。

《管理優(yōu)化》報，著眼人性惰怠的一面。會看到華為“壞”的一面，比如對客戶態(tài)度惡劣、流程僵化、內(nèi)部推諉、拉幫結派，通過曝光，輕則像雞毛撣子不斷地撣掉灰塵，重則像小錐子一樣不斷地在背后錐，發(fā)揮自我批判的價值，用的是“推”的力量。

任正非認為人性同時具有兩面性，有天使的一面，也有魔鬼的一面，需要一推一拉的合力不斷推進組織進步。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影響面越來越大，報紙傳播的效率明顯低了，2009年華為成立內(nèi)部論壇“心聲社區(qū)”，成為華為自我批判常態(tài)化的主要陣地。在這里，華為任何員工都可以對公司的政策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如果不方便實名，員工可以匿名去發(fā)表意見，因此這里成為華為的“羅馬廣場”。

而且，自我批判在華為核心價值觀中有著重要地位。華為的核心價值觀，我們戲稱為“三句半”：以客戶為中心、以奮斗者為本、長期艱苦奮斗、自我批判。“以客戶為中心”解決價值的獲取導向問題，“以奮斗者為本”解決價值的評價和分配導向問題，“長期艱苦奮斗”解決大企業(yè)病的增長瓶頸問題，但是這三者在企業(yè)經(jīng)營中經(jīng)常跑偏，需要有一個糾偏機制，這就是任正非長期依靠的法寶：自我批判。很多人擔心華為在行業(yè)領先之后，會不會難以持續(xù)？我的觀點是：只要華為人沒有放棄“自我批判”這個糾偏神器，華為的增長就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