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實：守護舞臺的黑衣人

畢怡然 李奕

編者按： 提起歌劇，便會令人想到宏大的管弦樂隊現場伴奏、演員們令人敬畏的優美歌聲以及華麗繁多的服飾。令李根實更加著迷的是，歌劇凝聚了音樂和戲劇的雙重感動與震撼。僅僅聆聽音樂便能體會到藝術審美上的愉悅感，疊加引人入勝的戲劇情節和演員打動人心的表演，還有精美的舞臺布景及服裝、氛圍曼妙的燈光，最終呈現的效果極其豐富立體，這也是其他藝術形式難以比擬的。

舞臺監督的職責只是“叫CUE”？

從2007年至2020年，國家大劇院已制作出品91部劇目，彰顯了一個藝術機構強大的生命力。旨在令歌劇在國內迅速打開局面，并打造國際藝術交流平臺，因此國家大劇院將歌劇作為節目制作的核心內容。

歌劇演出精美而又宏大，令人嘆為觀止，也大大增加了籌備排演過程中的組織難度。人們通常會認為，舞臺監督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在演出過程中“叫CUE”（CUE，指戲劇中的出場或換場提示），但舞臺監督的職責絕不止于“叫CUE”。其實舞臺監督更主要的工作是組織和管理整個排練及演出流程，將主創的藝術構思轉化為一個個可量化執行的技術要素，并調度各專業人員來呈現這一切。從劇本誕生之日起，他們便開始了諸如制作場景分解圖的必要案頭工作，標出劇本中可能出現的CUE（燈光、音效、特效等），提前準備排練可能會涉及的道具和服裝。

當劇目進入排演階段時，歌劇涉及的演員更為復雜，涵蓋合唱、舞蹈、雜技等，根據劇情需要，有時也會有兒童演員的參與。除了協調管理人員，舞臺監督要不斷更新完善提示本（Prompt Book，結合劇本、樂譜，記錄調度、CUE、技術指令、日程時間等），將每日的進展和問題反映在排練日志中。

在時間節點前確保所有事情按部就班地完成，有效地發現、解決、總結問題。這句對于舞臺監督職責的簡單概括，實則意味著對于時間的靈活把控、不放過每個細節的耐心。

舞臺監督的使命——戲比天大

在采訪中，李根實與我們分享了讓他記憶深刻的一次合成。

在某次西洋經典歌劇的合成過程中，兼任舞美設計師的導演在出完設計圖后，對于舞美方案進行了微調，裝臺計劃就需要進行再一次規劃安排。為了提高效率、加快進度，原計劃在裝臺時采取主舞臺、側舞臺和后舞臺同時開工。后因布景尺寸的修改，引起空間沖突不能多處同時裝臺，整體裝臺進度延后。而接下來演員就要正式上臺排練（歌劇領域中為舞臺鋼琴排練或舞臺樂隊排練，由導演主導，目的是解決演員的表演、調度與各部門的配合問題），而彩排和首演的時間也不能延后。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根實團隊既要保證演員在舞臺上的安全，又需要確保演員有足夠的時間來熟悉舞臺。多重壓力中，他們選擇了折中的辦法：先將某一場的景擺置好，在已經確保安全、不發生舞臺動作的前提下，導演帶領演員走戲。到了即將出現舞臺動作時再把舞臺留空，技術部門進行調試走景，確保沒有問題和安全隱患后，演員繼續走臺。這樣一來，相當于將干技術合成（Dry Tech，不帶演員，純技術，各專業熟悉操作）和演員走臺融合在一個時間段完成，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挽回了時間差，排演得以順利進行。

舞臺監督的成功“救場”根植于這個團隊在藝術上的精益求精以及齊心協力的默契精神。他們將導演、指揮、藝術家、技術和制作等多方聯結在一起，是組織者，也是管理者。所有事情都安排得當，演出順利幾近沒有瑕疵，甚至讓我們忽視了這一群幕后人員的存在。只要有工作日志本，即便多年后出任舞臺監督的人員更替了一屆又一屆，都能原樣將一場場華麗動人的演出呈現給觀眾。這也許是舞臺監督工匠精神的至高境界。

國家大劇院舞監團隊——年輕的“實力派”

國家大劇院從2009年開始在劇目制作中組建屬于劇院自己的舞監團隊。李根實也自此開啟職業生涯，見證了大劇院制作團隊的成長和壯大。

目前，國家大劇院的舞臺監督細分成兩種類型，劇場舞臺監督和劇目舞臺監督，規模都在10人左右。劇場舞臺監督，隸屬于舞臺技術部，主要負責舞臺場地、硬件設施的管理，接待對接外來演出團體。而李根實的團隊屬于劇目舞臺監督，隸屬劇目制作部排演組。排演組成員跟隨演出內容，全年排期滾動排班，每人每年都會經手9～10部戲。在劇目制作過程的中后期階段，包括排練前準備、排練、舞臺排練、演出等階段，通過組織、調度各方面元素，實現應有的舞臺效果。

相較于國外平均年齡40歲以上的同行，國家大劇院給予了年輕人豐富的資源和平臺。自2012年以來，國家大劇院已多次舉辦高級舞臺技術與管理培訓班。經過選拔，李根實有幸成為首期學員，其他同事也陸續參與了第二、三期的交流培訓。培訓課程采用國際知名藝術機構的理論授課與實踐觀摩相結合的培養模式。理論知識涵蓋劇場建設、舞臺機械、舞臺美術、音響、燈光和舞臺監督方法。課程期間，來自英國皇家歌劇院、英國國家技能學院的資深舞監們，展示了英皇的舞臺統籌計劃表，討論例如“排練時如何分配樂隊”、各種表格的敲定完成時間等工作經驗，穿插與學員互動，完成搭臺布景的任務。

從最基礎的如何看圖紙、如何搭建排練廳，到管理排練、與不同工種的溝通、如何進行風險評估，再到演出謝幕的注意事項。當學員們明晰了這些細碎又關鍵的知識點后，再到世界頂尖劇院進行觀摩考察，從中獲取的經驗和體悟是價值非凡的，最終總結出的一套舞臺監督方法也奠定了國家大劇院舞監團隊的專業性和系統性。

加入舞臺監督——感知幕后的汗水和喜樂

李根實坦言，無論是劇院、舞美公司還是藝術團體，近幾年對于舞臺監督的需求都在增加。為了提升相關人員的專業水平，不少機構開始整合資源，組織職業研修班，給想要加入舞監的新手們一個接觸行業大咖、學習經驗的平臺。

此外，世界最大舞美基地——國家大劇院臺湖舞美藝術中心也于2018年開始試運行，集設計制作、排練合成、服裝道具展示、藝術創作、技術交流研討和倉儲于一體，可同時滿足近400位藝術家、演員的排練、創作、制作、住宿、交流等全方位需求。這樣頂尖的硬件設施將會吸引集聚更多的專業演藝人才，為大劇院提供后備力量。

自大劇院成立以來的這12年里，實習生們在這里汲取經驗，在這里明確了自己感興趣的方向，或是出國深造，或是直接投身于演出一線。

真正進入這個行業后，需要跟導演、制作人、演員以及技術團隊進行密切的溝通，帶領大家解決問題，一起呈現理想的舞臺效果。入門的時候，考驗的是藝術、技術層面知識上的儲備；入行了以后，考驗的是溝通管理能力。

有了基礎的技術功底，管理的經驗累積，李根實覺得優秀的舞臺監督要有職業敬畏感。保持真誠的態度，讓大家覺得有依靠感，值得信賴。

“疲憊與堅守”可能是這個行業的關鍵詞。黑衣服、黑褲子、黑鞋子、黑書包、黑眼圈、小黑屋，幾乎是每位舞臺監督的“標配”。掌握讀譜、讀圖的技能，熟悉舞臺技術、舞臺機械、舞臺燈光等“硬核知識”，舞臺監督的行業門檻也許并不算高，但只有保持對于舞臺的敬畏和熱愛之心，才能耐得住在幕后的瑣碎之事。而當沮喪與疲憊褪去，看到演出落幕時觀眾滿足的笑顏，舞臺監督心中激起的是最真實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