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時期楚式漆器的生命美學研究

徐典?

摘 ?要：中國南方先秦美術以楚文化為代表，其中楚國墓葬中出土的漆器形式多樣、色彩鮮明，蘊含著楚地先人獨特的審美趣味，同時這些漆器應用于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楚式漆器讓人們在感受楚文化的魅力時，不禁思索楚人的內在精神和關乎生命的美學趣味。在研究先秦時期楚式漆器的生命美學中，可以從造型、色彩、紋樣等藝術形式方面來思考，因為楚人獨特的人文傳統、風格樣式與楚地盛行的巫教有關，加之又滲透了楚辭的色彩，使漆器具有濃厚的神話色彩。楚式漆器的生命美學體現于外在與內在的美學意味中，從楚式漆器的藝術審美中足以看出楚人對自然生命的熱愛與情感表達，在他們的生命演繹中充滿著自由浪漫、神秘詭譎的漆器符號，這就是生命美學的體現。從圖像學和文化學的視角出發，并結合考古學的實證定位、分析楚式漆器的圖像隱喻和民族意識的生成機制、探求對中國美學史的影響。

關鍵詞：先秦時期;楚式漆器;生命美學

楚式漆器的藝術形態在春秋戰國時期得以成熟，此時期是中國“漆器”工藝的高峰。從考古發掘來看，現存有三大類的漆器：榫卯木雕類、金漆盆盤類、瓜果甲骨胎類。楚地漆器通常是以黑漆為底，紅漆或彩漆畫紋。僅在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漆器就達220多件。《韓非子·十過篇》中曾用“朱畫其內”來形容髹漆工藝。“墨朱流韻”是“漆器時代”典型代表，而當代漆藝是楚式傳統漆藝的有機延續。對于楚式漆器的生命美學的探索思考，從視覺感受中可以體會到來自兩千多年前造型、色彩中那楚人有關生命美學的絲絲意味。

一、楚式漆器的生命造型特征

（一）造型生命的器型

先秦時期的國家分裂兼并的狀態，使得偏于一隅的楚國在八百年的發展歷程中強大起來，其青銅器的鑄造工藝相當成熟，漆器造型在某種程度上與青銅器器型相仿，傳統的造型有方壺、簋、豆、俎等。作為上層貴族使用的奢侈品，其制作費工費時，特殊的工藝和材質使得楚式漆器有著特殊的美感。楚人利用復合造型和抽象意識的表達，煥發了整個造型寓具象寫實于整體形式意味的抽象之中，墓葬中的鎮墓獸可視為其造型藝術的典型代表。其特殊的藝術魅力在楚人浪漫的血色基因中體現出來，創造出各種變化的造型審美意態。造型的流動和多變使得楚人在藝術把握中有著不同的生命體會，這種造型生命的體現源于楚文化的生態語境。楚器物在其發展演變的過程中，吸收了中原、秦晉、吳越、巴蜀等文化中的藝術因子，但楚地的原始文化依舊保留了下來。在漆器藝術的造型方面，生命旋律始終貫穿于構造的藝術形式中，楚文化燦爛的歷史流變影響著后來的秦漢文化。

（二）色彩生命的融合

色彩是構成楚式漆器形式美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先秦時期“五色”審美觀流行，而楚文化中的用色在這個背景之下大膽追求五彩雜陳、熱烈絢爛的色彩效果。《招魂》中描寫楚宮“紅”色的運用，暖色系象征著楚人骨子里熱烈浪漫的性情，在注重紅、黑兩色的整體把握中，用多色元素調節整體的色彩效果。其間色的運用也十分合理，在明度和純度對比中統一于一個色環中，整個畫面充滿了統一與變化、平衡與節律等韻律美。楚國藝術的色彩反映了其上層貴族的審美情趣，色彩作為禮制社會的象征，楚人“不服周”的特性使得在色彩表達上有區別于周朝正統文化。色彩作為政治表達的“符號”，整個楚文化在建構自己的文化上同時預示著解構了周文化。楚人信巫，在遠古的圖騰和祖先崇拜中，文化心理結構和審美追求在先秦“五色”影響下產生了地域的差異變化，天文星象和方位的體悟讓楚人在時空把握中有著自己對宇宙萬物的認識。作為“祝融”后裔的楚人，拜日崇火尊鳳，“五行”中“日與火”的想象關聯構造了楚人整體精神和個性，展示了楚文化的群體心理、審美意識等眾多文化基因。楚人崇尚的圖案及色彩意味，在《先秦五色考》《湖北造型文化遺產審美論綱》中有充分的闡述。

（三）裝飾紋樣與形式的生命表達

隨著生命圖案與線條動勢感的凝結，楚式漆器在美的樣式與擬物象形中保有楚國先民的地域色彩，這是精神器物的裝飾紋樣。無論是幾何、自然形象還是人物形象，都統一在楚式漆器的象征符號體系里，具有典型南方意趣風格的紋飾顯然與中原紋飾的模式和格局有很大的區別。楚人善于發現美和創造美，試想一個愛美的族群怎能不熱愛裝飾？沃爾夫林認為：“美術史主要是一部裝飾史。”那么，楚民族文化下的審美追求和理想都化作一個個漆器作品呈現在世人面前。楚紋飾復雜多樣、結構優美，重復整齊排列有節奏秩序的圖案在對稱與協調中超越生命。這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象征著楚人文化與精神的訴求，通過符號化的把握顯現出楚人在當下對自我生命的自覺意識，“敢為天下先”的楚國風情在激進飛揚的圖案紋飾中挑戰權威，才有了“問鼎中原”的氣魄。這是楚人血性剛強和詩意柔情的智慧表達。而“鳳”文化的盛行，使得鳳的形象深深扎根于楚人的心理和意識里，他們思索著整個世界的生命意義，“鳳鳥”寄托著對至真、至善、至美神靈的向往。但無論是龍、還是鳳抑或是其他虎、鹿、蛇等動物造型，都表達了楚人物質生活和精神性巫術的意義所在，文化的美學品格塑造了楚紋飾在形態上的交錯疊加意趣，預示著原始浪漫主義的自覺萌芽。從圖像學的角度出發，楚式漆器在裝飾紋樣整體性視覺圖像中以一種“大象無形”的視覺方式呈現，紋飾的流暢曲線之美化為時代風格，猶如楚樂一般，在楚人樂觀開朗的藝術性格下，藝術的精神圖像以一種生命感悟的狀態顯現，同時基于本體形象的形質同構中展現漆器的視覺樣式。

二、楚人審美的生命映射與精神追求

（一）審美的生命需求

作為楚文化重要內容構成的楚式漆器，是楚文明最鮮明的符號，其夸張奇異的造型、多彩靈動的圖飾、神秘詭譎的風格匯聚了楚人浪漫主義與實用主義的完美結合（如圖1）。“楚人生死不離漆”，楚人血液中的天真浪漫與熱情率真幻化為巫術的藝術形式，一是獨立的審美格調表達了楚式審美中自由灑脫、攬勝宇宙的精神。作為代表的《虎座鳥架鼓》（如圖2）意象神韻與觀照美的形式在流于歡快節奏的韻律中直觀把握，生命需求在運動的審美活動中傳達著宇宙萬物的生靈之氣。而楚人生生不息的頑強生命力在歷經“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境遇后，在藝術創作中達到實用和審美的高度契合，并且將不同質的自然形體綜合于同一物體形象之上，轉化為一種本質的文化需求。一個民族的文化審美觀念，與其自然和生命發展的過程中所形成的自然觀、宇宙觀、生死觀等密不可分。正是楚人原始性文化的保留，使得個性生命有了舒展，在情感表達和行為上更多的體現是生命意趣，這是內心情感的呼喚，超越生命本身之意義，達到原始浪漫主義藝術的巔峰。

（二）生命的精神輻射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生命精神，將楚人“樂生事死”的生死觀念表達在藝術領域，而楚人的藝術觀念正是在文化互融的過程中形成的。楚藝術日臻成熟，藝術表達意識趨向成熟和穩定，普遍的生命符號在人的血肉之軀和精神狀態中達到“天人合一”，但這生命的精神內核從根源中可以看到楚人內心主觀情感和意志的體現。今天我們通過對楚墓葬文化的挖掘，可以了解楚式藝術背后隱藏的歷史和楚人的價值取向，他們在所處時代的價值和觀念中傳達的生命訴求。

（三）文化的生命意味

楚文化是春秋戰國時期以巫文化為藝術開端的生發，“原始性”的文化意味通過題材、復合造型方式表達藝術思維，在楚人整體的心理文化意識中，有著對原始風俗和神話傳說的記憶保留，這種生命穿透力貫穿始終。正如博格斯特說：“如果人們把自由理解成為所欲為或者放任自流，那么藝術的自由就是一種虛構。”楚人藝術看似自由浪漫，但卻不失內在的文化基因，對于文化生命意味的整體把握達到了超越狀態，在力量與審美、自由與夸張中傳達著楚式漆器藝術本體的文化生命力，也體現在楚人生命的流動血液里，背后的文化意義便彰顯出族群意志的生命意味。

三、楚文化下漆器的生命符號與美學意味思考

（一）地域文明下時代符號的生命觀

楚式漆器在其特定的領域疆土內散發著“游”的美學。正如黑格爾說的“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漆器的美在楚人的理念下體現出時代的生命美學，同時其特質在時代社會意識和生活現實中反映出來。楚國社會的整體秩序意識和對生氣勃勃的美的認識，其精神和生活體現于藝術作品整體表達中，這與道家所說的道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在“技進于道”的意義上來解釋莊子所追求的道，這是對藝術精神的探索之道。楚藝術是美和樂的理的綜合，可以在一個“游”中體現，而楚國藝術精神的體現就抱有莊子的心齋之心。若參照心理學的有關知識來解釋，那文明時代下的藝術符號是在心的主客合一、想象和對美的認知中，將人生觀和世界觀融入藝術欣賞之中，這就是“為人生而藝術”的藝術生命觀。

（二）生命意味下的傳承因子

馬克思說過：“統治階級的思想在第一時代都是占統治地位的思想。”從中可以看出，占統治地位的藝術之所以是統治者的藝術，因為代表著他們的生存理解，并使之發生效用，而這一生存理解只能是依賴信仰，而不是知識。而對于藝術的信仰是“自己招致的不成熟”的一種新形式，對于它的頌揚就是對理性的自行剝奪，而理性卻是人類高貴的本質特征。一般來說，藝術活動是在精神層面的意識活動，是對自身所追求的一種真善美的表達。而楚人藝術與精神生活體現于楚巫的宗教中。在楚文化中，生命意味的傳承通過楚國兼并戰爭、統一和征服其他部族的對立的情感中得以發展傳承，其中包含著文化精神和實踐的因素，當然，這也離不開楚國原始的藝術思維，他們根據自身理解大膽去想象真實或不真實的東西，保留崇拜和迷信的因素去尋找真理。正如西方所講的藝術終結論，他們認為藝術必定經歷草創——繁榮——衰亡的一個過程，但在承認藝術的不穩定性的同時使它陷入死亡，這是一個意識超越的階段，但同時也是精神生活不斷迸發新的源泉的過程，這也是藝術的不朽。兩千多年后我們再看楚人藝術史時，雖然時空已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但藝術的精神并沒有真正消亡，在荊楚大地上，今人的藝術創作中留有先民的血脈印記，使楚文化的生命意味得以保留下來。

（三）當下楚式漆器的生命再煥發

從人類進化的角度來看，生命學說對于我們自身的進化過程是值得去探索的。究竟“人的生命存在”在整個生命歷程中如何展現生命整體，不管是個體還是整個楚人群體，他們之所以成為一個意志體現的生命體，還是在人類意識的智慧下概括總結出來的，如此這般，我們在生命進化的過程里扮演著一個主角并且還是一個未知角色的設定者，這體現出的生命哲學意味就是楚人在生命進化中了解到的已進化的事物，因為在他們整體的生命意識中，所存在的時間是持續的、統一的，但同時也各自保持著自身族群的獨立性和特殊性。

而當代楚式漆器傳承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限制。隨著當代審美意象和審美價值的轉變，使得今日漆器變成了髹飾的手工藝品，“JAPAN”一詞翻譯過來叫做漆器，所謂“器者，用也”。而器物的首要功能就是實用。漆器在漢代時期的作用體現為“養生送終之具也”。荊楚大地不僅孕育了楚式漆器，也催生了器物和文化的結合，這不僅代表著楚國八百年的文化，也是楚人生命的傳遞。當代漆器髹飾技藝因為工序繁復、時間冗長，只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培訓班中小范圍地傳承和學習。如果讓楚式漆器恢復往日之容光，就得更多的人了解楚文化和楚式漆器的工藝。我們應該懷有自覺的使命感去弘揚和繼承楚式漆器的生命美學特征，給中華文化增加其特異的光彩。

四、結語

楚式漆器的發展從春秋戰國時期一直到秦漢時期臻于鼎盛。通過一系列的考古發掘，讓我們看到了兩千多年前楚式漆器的靚麗容顏，但隨之在修復這些漆器的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楚國先民智慧的體現，在思考技藝時更多值得我們思考的是楚人文化下的生命美學體現。徜徉在千年的楚文化熏陶中，楚式漆器留下的不僅是物質財富，很大程度上是精神的啟迪。在時空的轉換里，楚式漆器的當代價值體現不僅承載于器物之上，對于“美”的精神追求才是核心要義。體會文化、藝術之美帶給我們生命本質的超越姿態，這是楚式漆器的生命美學的精髓，值得一生去探索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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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典，云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