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真
(河南工學院經濟學院,河南新鄉453002)
2017年黨的十九大首次提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這種轉變是一個資源優化配置、產業結構優化調整的動態過程。其中,產業優化升級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理論研究表明,外商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技術溢出效應是推動產業升級、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1]。為此,河南省人民政府在2018年頒布《關于積極有效利用外資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通知》(豫政〔2018〕36號),并出臺一系列相關政策降低外商投資門檻,為外商投資企業提供一系列優惠政策,吸引外資企業入駐。僅2018年,河南省(以下簡稱“我省”)實際使用外商直接投資就達到179.02億美元,是2000年的16倍。
但實證研究結果顯示,FDI的溢出效應存在地區異質性。Lipsey對OECD(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iop,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家研究發現,外商直接投資與國內投資負相關,對國內投資產生了替代效應和擁擠效應[2]。譚之博、趙岳認為,FDI對中國國內投資存在擠出效應[3]。Jacorcik的研究發現FDI在發展中國家的溢出效應不顯著,且為負,在發達國家則存在顯著正效應[4]。王沖等對長江經濟帶研究,發現在上游FDI溢出效應促進經濟增長,而在中游和下游表現為抑制作用[5]。這些情況表明,FDI的溢出效應受其他因素的影響,其中地區金融發展水平是決定性的因素[6]。較高的金融發展水平不但有利于FDI的流入,而且能提升溢出效應的吸收能力,金融發展良好的國家或地區能從FDI獲得更多好處[7]。金融發展水平低下的地區將抑制對FDI溢出效應的吸收[8]。
那么,隨著金融市場的發展,河南省FDI對產業升級產生怎樣的影響?其內在機理是什么?這一問題的研究將對我省推動金融供給側改革,合理引進外資,促進產業升級,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為此,本文根據內生經濟增長理論,從金融發展視角研究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機理,并采用動態系統GMM方法利用河南省17個地級市面板數據,對其進行實證檢驗。
學者們對金融發展對產業升級的影響開展廣泛研究。主要分為以下兩個觀點:一是完善的金融體系有助于產業升級。Bagehot較早考察了金融在經濟與產業結構優化中的作用[9]。Baker等通過對65個國家的制造業進行研究發現,金融發達的國家,由于成長性產業可以獲得較為充足的資金支持,而衰退產業較難得到資金支持,從而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10]。Porter和Kramer指出,美國高度發達的多層次資本市場為美國高新技術產業的成長提供了多層次的融資保障,高新技術產業可以靈活的選擇銀行信貸、股權投資,債券發行、風險投資等多種融資工具,從而推動了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推動地區金融發展對產業升級具有較為積極的正向影響[11]。Beck和Levine認為,金融業的競爭能降低中小企業融資門檻和成本,從而有利于產業的發展[12]。國內學者對此也進行了較為廣泛的理論和實證研究,認為金融發展和產業發展具有緊密聯系[13]。金融發展主要通過提供資金供給、引導資本流向[14]、協調企業資本,催生新興產業、影響企業研發投入、提高經濟效率[15]等多種渠道促進技術進步,實現產業升級。金融發展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存在地區差異。顏冬、陳能軍研究了中東西部金融發展與產業升級的關系,發現金融發展水平對三個地區產業升級具有正向關系,在東部地區影響最大,中部次之,西部最小[16]。汪浩瀚、潘源對京津冀和長三角地區城市群研究發現,金融規模和金融效率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存在門限效應,而金融集聚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存在地區差別[17]。沈浩鵬通過對京津冀地區金融發展與產業升級關系研究發現,金融發展能促進產業升級,但存在地區差別,在北京地區促進作用最為明顯,河北有所下降,天津則相對復雜[18]。嚴武對廣東省研究發現,金融發展有利于廣東省產業升級[19]。孫志紅、吳悅對新疆地區研究發現金融發展并沒有很好的發揮對產業升級的支持作用[20]。
關于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學者們主要從FDI在資金和技術的優勢方面論述FDI與產業結構的關系。早在1960年,錢納里就提出了著名的“雙缺口模型”,認為引進和利用FDI有助于彌補儲蓄和外匯缺口,進而促進經濟增長和推動產業結構優化。M.Shapiro等認為,FDI的技術溢出效應,提升了東道國的產業結構升級[21]。Kokko認為,FDI的技術溢出和生產率優勢效應,提升東道國的全要素生產率和技術進步[22]。Chen也認為FDI通過資本供給和技術溢出等多種效應促進東道國的產業升級[23]。國內研究中,陳繼勇等的實證結果表明FDI所帶來的資本供給效應、技術溢出效應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高效化的發展,但FDI引致的知識溢出作用有限[24]。FDI通過提高第三產業的比重,降低第二產業比重[25],優化產業結構[26],促進產業升級。學者認為FDI溢出效應與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密切相關。徐文彬等認為FDI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具有明顯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而且是雙重門檻:當金融發展水平低于低門檻時,FDI對地區經濟會有抑制作用;在高低門檻之間,有比較顯著的促進作用;高于高門檻時,FDI對地區經濟的促進作用將逐步回落;金融發展雙重門檻的存在使得FDI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整體呈現倒U型[27]。因此吸引FDI應兼顧國內金融市場的發展水平。FDI的溢出效應和地區吸收能力也受金融發展水平的影響,存在雙門檻效應。因此,要通過FDI促進產業升級,必須提高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呂朝鳳、黃梅波認為金融發展將會提高地區對FDI的吸引力[28]。
綜上發現,以往的研究多是從國家或省級層面分別研究金融發展和FDI對產業升級單獨的影響,較少文獻將二者結合起來研究。金融發展水平影響FDI的流入,更影響地區對FDI溢出效應的吸收。本文從金融發展視角,研究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機理,并基于我省地級市層面的數據,對理論研究實證檢驗。這一研究預期對我省金融體制改革、合理引進外資政策的制度及產業結構優化調整提供政策依據,對中部地區優化產業結構,提高經濟發展質量,也將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
本文的邊際貢獻體現在:(1)學者多是分別分析金融發展和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少有將二者結合起來。本文從金融發展視角分析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產業升級理論。(2)在實證研究上,學者多是使用國家層面或省級層面數據,本文使用我省地級市層面的數據,構建動態面板模型進行估計,對基于金融發展視角的FDI與產業升級之間的關系提供更微觀的數據支持。(3)在政策研究上,基于金融發展和FDI的影響機制,提出有助于我省產業升級的政策建議,具有一定的政策創新性。
地區的金融發展水平不但能夠通過資本供給和資本配置效應直接推動地區的產業升級,同時,也通過提升地區吸收FDI的技術溢出,進一步吸引FDI,間接促進產業升級。本文借助史恩義等采用的內生性進步模型基礎上,分析地區金融發展、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機理。
為此,做出如下假設:
(1)假設經濟生產有五個部門,分別是最終產品部門、中間品部門、金融部門、研發部門和消費部門。
(2)假設開放經濟條件下,中間品部門的產出全部供給給最終品部門。
(3)研發水平取決于原有技術水平和地區FDI的技術溢出。研發部門水平由中間品種類衡量。研發離不開資金支持,因此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將對其產生影響。
(4)消費者采用兩階段跨期最優決策。
(5)消費者追求效用最大化。其他部門追求利潤最大化。
假設其生產函數為:

其中,Y為最終產品數量,LY為需要的勞動力數量,N為投入中間品種類,Xi為每種中間品數量。設最終品的單價為PY,勞動力價格為WY,中間品單位價格為PXi,則最終品部門利潤可表示為:

假設一單位中間品需要一單位最終品,則中間品部門利潤為:

根據利潤最大化條件,可得勞動力價格為:

研發部門技術水平用中間品種類衡量,受原有技術水平N0和FDI技術溢出(γNf)的影響,γ表示地區對FDI的吸收能力,除此之外,研發需要質檢支持,受到地區金融發展水平K?的影響,其生產函數設為:
其中,λ為研發水平系數,LN為勞動力數量。
研發部門利潤為:

其中,R,PN,LN分別為研發部門資本使用成本,產品價格和勞動力價格。
根據利潤最大化條件可得:

設金融部門生產函數為:

δ,K0和LK分別為金融部門水平系數、原始資本存量和勞動力數量。
則金融部門利潤為:

其中,WK為勞動力價格,r為利潤率。
由利潤最大化條件可得:

設消費者采用兩階段跨期最優決策,效用函數為:

其中,UC為消費者效用,C1,C2分別為第一期和第二期的消費。
由效用最大化條件可得:

假設初始資本為零,消費者在第一期消費后將剩余資金全部存入金融部門,則第二期金融部門存款為:

若勞動者在部門之間自由流動,則均衡時有:

由此可推出研發部門的技術水平增長率為:

上式對δ,γ求導得:


由此得到:
(1)地區金融發展水平δ越高,越有助于產業升級;吸收FDI的技術溢出能力γ越高,越有助于產業升級。
(2)二階導數大于零,表明地區金融水平有助于吸收FDI的技術溢出,從而推動產業升級。
為考察金融發展和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建立如下基準模型:

其中,yit為產業升級變量,fit為金融發展的指標,包含金融規模(firit)或金融效率(feit),fdiit為外商直接投資指標,cit為其他控制變量,δi為代表個體效應,θt為時間效應,εit為誤差項。
為防止模型的設定偏誤和內生性問題,同時考慮到產業升級是一個持續的過程,因此引入產業升級的滯后項,構建一個動態模型為:

本文選取河南省17個地級市數據,時間跨度為2000-2015年。
1.被解釋變量
產業升級(yit)指標。學者們對產業升級測度指標并不統一。主要有以下幾種:第三產業增加值與GDP的比值(李斌,2011);第二產業與第三產業增加值之和與GDP的比重。產業升級是三次產業的動態調整,調整中,第三產業的比重越來越多,第一產業占比越來越小,即為產業實現結構升級。為了把三次產業的調整都刻畫出來,本文借鑒徐敏、姜勇[29]對產業升級的測度指標,從而更真實的體現各個區域當前產業結構的層次。

其中,yi是第i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yi越接近于1說明第一產業比重越大,層次越低,越接近3說明產業結構層次越高。
2.解釋變量
金融發展指標。為了能更全面衡量我省金融發展對產業結構的影響,本文選取金融規模和金融效率兩個指標進行衡量。金融規模(firit)借鑒吳飛飛等[30]用各城市年末金融機構各項存貸款余額之和與GDP的比值表示,反應城市金融發展的整體水平。金融效率(feit)采用大部分學者采用的年末金融機構存款和貸款的比值表示。金融效率反映了資金的流通效率,比值越大,說明資金流通效率越高。所有各指標均用各城市以2000年為基期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進行平減。
外商直接投資(fdiit)。本文采用史恩義等所使用的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總額來衡量,并利用2000-2015年的匯率均價折算成人民幣。外商直接投資通過資本供給和技術溢出效應對產業升級產生影響。
3.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為了更精確衡量金融發展和外商直接投資對我省產業升級的影響,本文對可能影響產業升級的變量進行控制,主要有人力資本(hstudent)和全要素生產率(tfp)。人力資本用高等學校在校生人數表示。全要素生產率是產業結構變遷的重要推動力量,主要衡量技術進步效應和資源配置效應。本文通過Solow剩余法估計了各地級市的全要素生產率[31]。
考慮到指標的連續性,本文數據選取河南省17個地級市2000-2015年的面板數據。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河南統計年鑒》及各地級市統計年鑒。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總額數據通過匯率轉換為人民幣,匯率數據從《中國統計年鑒》獲取。各變量描述性統計表見表1。

表1 變量的統計性描述
實證過程中,首先對模型進行固定效應的靜態估計。為避免內生性,進一步對模型進行系統GMM動態估計。最后是穩健性檢驗。
表2報告了模型的固定效應估計結果。從結果中發現,我省金融發展規模對產業升級具有積極影響(0.035 0***,1%水平上顯著),但金融效率抑制了產業升級,且結果不夠顯著。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具有正效應,但結果并不明顯。當加入金融指標和外商直接投資的交互項之后,對產業升級的效果略有改善,但仍然不顯著。但是全要素生產率對我省產業升級的影響顯著為負。
這可能有內生性的原因,同時,由于產業升級是較長時間內產業結構不斷優化,不斷推進持續過程,難以在短期完全表現出來,這使得固定效應靜態分析結果對產業升級的作用并不明顯,因此對模型加入了產業升級的滯后項進行了系統GMM動態估計。
從動態效應結果(表3)可以看到,整體顯著性明顯提高。同時,產業升級滯后一期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說明產業升級水平受前期的影響很大。進一步可以看到,金融發展指標中不管是金融規模還是金融效率對產業結構調整都具有正向作用,金融規模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在1%水平上顯著,這也證實了我省金融發展通過融資效應促進了技術創新,從而促進了產業升級。金融效率對產業升級的效果不顯著,這主要因為我省是以銀行信貸為主的金融發展體系,使得我省金融發展在發揮資源配置效應方面還有待改善,未來應加強金融在高技術產業的融資配比。外商直接投資對我省產業升級效果非常顯著,均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外商投資對我省產業優化升級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表2 固定效應回歸結果

表3 動態效應回歸結果
模型進一步加入了金融發展指標和外商直接投資的交互項,二者交互考察的是區域金融規模和效率的發展程度能否提升對外商直接投資溢出效應的吸收能力。回歸結果顯示我省金融發展和外商直接投資交互作用對產業升級具有負向作用,但不顯著。這說明我省金融發展水平抑制了外商直接投資的效果,外商直接投資所產生的地區技術、知識和管理溢出效應在河南省沒有被充分吸收。這一是由于我省金融發展水平相對滯后,二是由于我省是以銀行信貸為主的間接融資體系,導致資本流通效率不高,從而影響了資本向高附加值、高技術產業的流動。
控制變量中,全要素生產率對我省的產業結構提升具有明顯的拉動作用。全要素生產率TFP是一個綜合性的索羅余值,該指標既包含了資源配置效應,也包含了技術進步效應。本文在模型中控制TFP,為了更好分析金融發展和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同時控制變量加入了人力資本指標。人力資本對我省產業升級的作用不顯著,這說明產業升級過程中對高素質人才需求,同時說明我省對高層次人才引進方面還需要進一步加強。
穩健性檢驗方面,選取產業結構高級化指標(ts)代替產業升級指標進行動態GMM檢驗(表4),結果與表4保持一致。產業結構高級化指標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之比指標進行衡量。同時為剔除價格因素,用各地市的產業增加值指數及GDP指數(以2000年為基期)對數據進行了平減。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結果可以看出,產業結構高級化仍是一個持續的過程,受前期的影響較大。同時,金融規模和金融效率對產業結構高級化都有較顯著的推動作用。外商直接投資也顯著促進了我省產業結構高級化,這說明外商直接投資在推動我省以第三產業發展為核心的產業結構高級化調整中貢獻顯著。金融發展和外商直接投資交互項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影響依然為負,與表4一致。再次證實我省對外商投資產生的溢出效應的消化吸收能力不足,影響了對技術、知識等溢出效應的有效發揮。
人力資本對產業升級的作用依然為負。在推動我省產業高級化進程中,應加強人才的引進和吸收。全要素生產率在產業結構高級化產生了抑制作用。原因可能是以第三產業為核心的產業高級化進程對技術和資源配置的要求更高。而我省目前的技術水平和資源配置效率還有待進一步提升。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可知,金融發展和FDI對河南省產業升級具有積極正向推動作用。具體來說,金融規模對產業升級的影響更顯著,說明河南省近幾年的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有效促進了產業升級。由于我省仍然是以銀行信貸為主,資金流動效率較低,金融結構不夠完善,導致金融效率對產業升級的作用不顯著。FDI對產業升級的貢獻顯著為正,這說明我省近幾年積極的引進外資政策發揮了作用。
理論上,金融發展和FDI對產業升級具有積極的作用,同時金融發展水平又能通過提升FDI的投資效應、溢出效應和吸收能力促進產業升級。但研究結果發現,金融發展與FDI的交互系數為負,河南省金融發展水平未能對FDI的效應的釋放與消化吸收產生積極影響。
為此,針對河南省產業升級,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金融發展對產業升級的促進作用已被得到廣泛證實。但河南省金融發展相對滯后,仍以銀行信貸為主。河南省應繼續加強銀行信貸對產業升級的積極作用,注重金融效率的提高。同時,推動多層次資本市場建設,改善金融結構。并針對河南省現狀,鼓勵金融機構提供高水平的金融服務,加強對實體經濟的融資功能,特別是為科技創新型企業提供多樣化的融資服務,為企業的研發和學習先進經驗技術提供資金支持,吸引外資企業的入駐,同時提升我省對外商投資的吸收能力,增強金融發展對發揮FDI正向溢出效應的促進作用。
河南省應進一步改善投資環境,加大地區對外資的消化吸收能力。針對河南現狀,應改善河南省外商投資不均衡的情況。外商投資大多集中在鄭州、洛陽兩地,其他地市也應根據其資源稟賦和產業現狀,在加強引進外資方面進行引導。
研究發現,河南省人力資源的現狀顯著抑制了產業升級。產業升級對人才素質有更高的要求。因此,河南省應加大人才引進力度,更新人才服務模式,加大對已有人才的培養力度,尤其是創新型人才的培養,推薦高層次創新型人才隊伍建設,提升河南省人力資源的整體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