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
二〇二〇年春節前,我好說歹說把母親從鄉下接到省城來過春節。母親已經八十歲了,做兒子的平時不能在鄉下老家盡孝,就想利用春節假期,接母親來城里過個春節,盡盡孝心。這是母親第二次來我家里,前些年母親生病來我家住了一段,后來病好了,我挽留母親在我家住下來,但是母親是堅決不肯。她住不慣城里,她說住城里的樓房里,就像她養的豬一樣,是圈養;回到鄉下生活,是散養。只有散養才是健康活潑的。我同意母親的觀點。
二〇二〇年的春節前,母親同意來城里過年,但也跟我鄭重提出了條件:那就是過了春節,正月初六這天必須開車把她送回鄉下的弟弟家。我也很嚴肅地向母親做了保證,正月初六開車送她回鄉下。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二〇二〇年的春節,我們經歷了一場突然而來的大災難。母親自然回不了鄉下了。我們的小區封閉了,母親住的鄉下也封閉了。守在家中,不給國家添亂,是我們每個人應盡的本分。母親雖然八十歲了,但是耳不聾眼不花,頭腦也不糊涂,還能玩微信。所以,母親在這場大災難面前,頭腦清晰,通過電視和手機,對全國疫情了解很全面。她還時常教育我們,不要慌亂,疫情一段時間就會過去,要聽黨和政府的話,大家步調一致,團結一心,就能戰勝瘟神。
這的確出乎我們一家人的預料。原來擔心母親年紀大,耍小孩脾氣,又哭又鬧,非要回鄉下可怎么辦。看到母親這么開明,我們一家人都很安心。
我們在家留守二十多天后,家中出現了鬧心的事兒,那就是先前的口罩用完了,我們去藥店和超市,都買不到口罩。在網上,找各路朋友,包括遠在韓國和日本的朋友,也都無法買到口罩。我們三臺手機,按照社保中心官網的導引,進行網上購買政府分配的口罩,然而搶了好幾天也沒搶到。我們全家人為口罩焦慮。因為我們得下樓買菜,買生活必需品。不戴口罩,所有超市和商場,都進不去。不戴上口罩,小區出不去,更進不來。
母親看到我們的焦慮和愁容,笑著說,這都是小事兒,我給你們縫幾個口罩。大家看看母親,都無奈地笑了。我們不想打擊母親,告訴她現在的口罩可不是在家里手工就能縫出來的。我們都把母親的話當成玩笑話,誰也沒有往心里去。
但是,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們都昏昏沉沉又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很晚才起來時,發現母親并沒有起來。我走進母親住的房間,吃了一驚。母親沒有脫衣服,歪在床上睡著呢。她的旁邊放著幾個用舊紗布縫好的看來很厚的口罩,還有一個口罩沒有縫完,屋里的燈在亮著……看著這一切,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涌出來。我輕輕走到母親身邊,想幫她蓋上毛毯。母親突然醒來,一下子坐起來。我急忙去攙扶母親,母親突然大聲說,我的眼睛怎么突然看不見了……
我們一家人圍住母親,看到母親的眼球布滿紅紅的血絲,眼里有渾濁的淚水,我們全家人都哭作一團。
這時,母親揉揉眼睛,對我們嚴肅地說,你們不要哭,這算什么!我年紀大了,一會兒睡一覺就好了。我這一輩子,吃的苦都數不過來,這點小苦難算什么啊!我相信,堂堂正正做個自食其力的好人,瘟神也不會把我們怎么樣,好人自會百毒不侵。
我們都止住了哭聲,愣愣地看著母親。這時,母親說,把我給你們縫的口罩都戴上,我看不見,你們自己看看大小是否合適。
我們都很鄭重地把母親縫的口罩戴上,這時母親突然說,我看見了,你們戴上的口罩,都合適,我睡一覺起來繼續縫!
我們聽到母親的話,又看到母親的視力恢復了,都很吃驚,大家面面相覷,最后大家看到彼此戴著的母親縫制的口罩,突然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戴著母親用舊紗布縫制的口罩,也許抵擋不了病毒,但我相信母親的話,好人也許真的會百毒不侵。(責任編輯 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