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 [組詩]

吳素貞

一念生

一柄雨傘的骨：官人，這雨何時休

兩路搖曳的丹桂香：官人，這香可曾入幾味藥

三生不變的仙霞古道：官人，這路

我們且緩緩走……

官人，官人——

這最苦的稱呼

是我無數次從人間活過來的誘餌

白 鷺

稻浪翻滾，白鷺落定

車窗外

一群白鷺紛紛獨立，姿勢

依然是詩經里

隱現千年的白影

追隨它們，我來到葛源

用手機聚焦

向它們學習白云的詞匯

稻浪的沉默

跪拍。這簡單的動作

我一次次練習

對于一群

眼里已經沒有人類的白鷺

它白云的眼神

我只能用這個動作

一次次跪著

往前挪一點，挪一點

沉 香

它讓我看它的傷口

病變

也讓我看死亡并不是終結

經歷一場大病，如十萬

蟻軍啃噬。刀斧和雷劈

有時也在同一天到來

但這幾乎是前生的事

此刻，它在水中靜靜回憶

一棵樹的時辰

仿佛是時間突然走神

——允許它在傷口上

證明完美與受難

等于孿生

時間在鍛造萬物時

也會流汗，留下體香

它沉在水底，如退避

眾人的目光

贊美。高密度的骨節

脫落出一縷香，就像某段時間

脫離了時間的本身

佛靈湖

蝴蝶繞膝，蜻蜓點水

與我一起俯身的

還有佛靈湖，它低著頭

鬢間的野菊

滴著初秋的露珠

這是佛靈湖最接近民謠的樣子

一排大葉榕

吼出它的煙嗓

風聲中，哦，湖水蕩著低音的副歌

兩只雀鳥彈著貝斯

不懼我的加入

一個異鄉的詩人，在這里

已生出

一段難以把握的感情

像我回頭，聽見一滴水的耳語

像蜻蜓書寫佛靈湖的神秘

我仰躺在草地

眼望浮云，不說話

也是佛靈湖樂隊里的一支長笛

出喪或墜落

清晨，一些人死于昨日

或前天

出喪的隊伍與鑼鼓

代替他們

向這個小城做最后的道別

一地的鞭炮碎屑

被節奏歡快的灑水車沖走

人們陸續走上街頭

一些人發現

自己身邊的人變成鬼魂

而另一些人

以鬼的身份，接受陽光的

洗禮，又變成了人……

我家的棗也在集體墜落

它們把自己

存放在冬天的雪地里

而沒有哪一顆

能夠重新回到懸空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