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 馬俊



摘要:挖掘新疆民間剪紙在民族、宗教與地域等多重因素影響下的個性藝術特色,并為現代衍生品設計汲取若干思路與建議。文章首先簡要梳理了新疆剪紙的歷史文化淵源,然后從題材、功能類型與技藝等方面對新疆剪紙藝術特色展開剖析,進而,在此基礎上,為剪紙衍生品的設計提出了若干創意思路。文章揭示了地域文化對剪紙風格的決定性影響,明確了文化與藝術、設計與生活的關聯所在,指出了傳統文化在當代的應用價值。
關鍵詞:新疆 民間剪紙 藝術特色 設計
中圖分類號:J52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0)01-0064-04
前言
從文化視角來看,民間剪紙,通常是指來源民間,反映民間生活,體現民間文化特質與需求的、以紙材料為主的鏤空藝術作品。民間剪紙與民俗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密切關聯,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民間文化長期影響甚至促進著民間剪紙的發展脈絡。民間剪紙是民俗文化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各地不同的區域文化,造就了中國剪紙豐富多彩、形態各異的藝術樣貌。
新疆,地處我國西北邊陲、亞歐大陸腹地,自古以來就是民族眾多、多元文化匯集之地。豐富的少數民族文化以及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融合,極大地影響著新疆剪紙風格的形成與建立,逐漸促成了新疆剪紙從題材、應用、技藝等方面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與樣式。
一、新疆剪紙的歷史文化淵源
新疆民間剪紙歷史悠久,源遠流長,我國最早發現的剪紙實物就出自新疆地區。在新疆當地的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至今還陳列著出土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吐魯番阿斯塔那古墓,源自南北朝時期、我國現存最早剪紙實物,其中包括的對猴、對鹿、對蝶以及幾何形態剪紙,均為團花結構樣式。無論是剪紙造型、藝術手法還是制作效果方面,都能看出這些團花剪紙的制作技藝當時已經相當成熟。然而,新疆剪紙的發展歷史遠不止于此,早在紙張發明前,新疆人民就已經開始嘗試利用金屬、皮革和毛氈等薄片材料進行圖案鏤刻,當地出土的金箔飾片、皮革鏤花與鏤版印花等文物印證著其歷史發展痕跡或母胎形成基礎。隨這漢代造紙術的發明與傳入,自然促發了新疆剪紙技藝的形成與發展。新疆剪紙不僅是中國剪紙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中國民間剪紙發展史的有力見證與重要承載者。
以此同時,新疆剪紙在歷史發展中,又逐步顯示出了與其他地域剪紙差異明顯的藝術特征,在題材、功能與造型方面都多有體現。其原因,則主要是受當地多元融合、綜合交錯的民族文化牽制及影響。
首先,新疆自古以來就是多種文化的并存之地。茫茫沙海簇擁著綠洲走廊,蜿蜒地連接著亞歐大陸。人類歷史上:東方的華夏文明、印度文明、波斯文明、阿拉伯文明;西方的希臘文明、地中海文明,北方的草原游牧文明等都在這里匯聚。[1]歷史上,新疆地區曾先后有烏孫、匈奴、突厥、回鶻、鮮卑、敕勒等族群在此留居、繁衍、融合,各民族都擁有內涵豐富又獨具特色的信仰文化。此后,隨著社會發展,各民族的古代血統逐步融于一批批新的族群中延續與傳承。至目前,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共聚居著包括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回族、蒙古族、錫伯族、柯爾克孜族、滿族、塔吉克族、烏孜別克族、俄羅斯族、塔塔爾族等在內的十三個民族的人民。由于在物質與生活方式、居住習慣、服裝飲食、人生禮儀、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差異,使得各少數民族的常用剪紙圖案與應用方式也是各有不同,譬如:剪紙與民族刺繡的結合;剪紙在民族服飾制作中的應用;剪紙技藝在花氈制品中的應用等。少數民族人民大量地將剪紙與本民族的手工技藝相結合,而所用圖案與紋樣,如巴旦木、波斯菊、葡萄藤、孔雀頭、羊角、鹿角、菱形、八角形、網格紋等,也是十分具有民族代表性與象征寓意。民族文化的互融相生,極大地推動了新疆各民族剪紙風格的形成與完善。
其次,各民族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宗教文化的盛行傳播,不斷撥動著新疆剪紙的藝術發展脈絡。新疆宗教觀念的演變經歷了自然崇拜、精靈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鬼神崇拜,世界宗教中的佛教、薩滿教、襖教、道教、基督教(包括景教、天主教、東正教)和伊斯蘭教等都在這里傳播。公元前1世紀,佛教由印度傳入西域,公元6世紀,佛教發展達到頂峰,在長達一千多年時間里,佛教始終占據宗教文化的主導地位,并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當時的各種文化藝術創作。在剪紙方面,阿斯塔納古墓出土的五幅團花剪紙中,猴、鹿、蓮花、光環與寶塔等紋飾,就都是佛教題材。伊斯蘭教在9世紀末10世紀初傳入新疆,經過強制推行,在16世紀初取代佛教占據主要地位。此后,新疆地區以伊斯蘭教為主,多種宗教并存的局面狀況一直延續至今。佛教藝術與伊斯蘭藝術體系截然不同,佛教主張多神論,而伊斯蘭教則反對偶像崇拜,禁止將具象的人物、動物等生命體用于藝術表現。伊斯蘭教推崇真主獨一、事物統一與宇宙萬物運動變化的美學思想,作為一種審美觀念與文化現象,伊斯蘭文化深入到民族生活的各個領域,并成為影響新疆民間剪紙藝術發展的重要變化性因素。
二、新疆剪紙的藝術特色解析
(一)題材樣式豐富,文化內涵深厚
新疆剪紙題材及內涵廣泛而豐富,就其圖案寓意而言,主要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反映各少數民族人文風情、寄情于物的自然紋飾,另一類為具有宗教象征寓意的應用紋飾。具體來說,新疆剪紙常用題材包含了寓意吉祥的植物花草,作為民族文化信仰象征的動物魚獸,喜聞樂見的民間故事、戲曲人物,以及反映少數民族民俗生活的現代題材等。
花草紋樣是新疆民間剪紙中最常采用的創作題材。受伊斯蘭教規約束,維吾爾族剪紙很少出現具象的人物與動物造型,多以植物紋樣進行表現,所用紋樣不僅包含梅花、菊花、荷花、牡丹、葫蘆、石榴等與漢族文化傳統非常類似的吉祥紋樣,還包括多種具有少數民族特質的特殊植物紋飾,如巴旦木紋、葡萄紋、玫瑰花紋、麥穗紋等。其中,巴旦木紋是維吾爾族人十分喜愛的紋樣類型,特別是在南疆的喀什地區,巴旦木紋在花帽裝飾紋樣中占比是非常大的,如圖1。巴旦木是一種植物果實的核,呈白色、頭尖尾圓,在唐朝時由波斯傳入。“因其果實像扁核桃,形似伊斯蘭教標志——新月,故維吾爾族將其視為民族之花,象征力量與堅貞不屈”[2]。維吾爾族人利用巴旦木簡潔而富有動感的造型進行藝術創作,并在此基礎上嘗試各種添加、抽象與組合方式,產生了旋轉、相對、并列以及團花等變幻多樣的圖案形式。巴旦木紋的應用,不僅體現了維吾爾族人繁花似錦的審美藝術趨向,同時也反映了維吾爾人頑強向上的內在文化追求,是藝術與精神的融合統一。
牛、羊、鹿、鷹等動物題材,不僅帶有宗教藝術色彩,也在新疆各民族中被賦予了重要的文化象征意義。哈薩克族過去信仰薩滿教,受此影響,白天鵝與貓頭鷹成為哈薩克族重要的圖騰象征,后因伊斯蘭教禁止描繪帶有眼睛的動物,歷來盛行的動物紋樣在圖案中逐漸被削弱,哈薩克族的流形紋樣開始從具象的動物紋樣轉變以鹿角、羊角等為原型的抽象角形紋樣。“哈薩克族對牛、羊、馬、駱駝、鹿等這些動物都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他們視羚羊角、公羊角、鹿角、牛頭骨等為生命不息的象征,把它們作為圖騰崇拜,并且在自家門戶的屋檐房頂和寺院麻扎放置其頭骨、羝角,用來供人們敬慕與祈禱。”[3]在哈薩克族剪紙中,藝人尤其擅長采用變形夸張的公羊角、鹿角圖案進行創作,通過圖騰崇拜的形式語言與生產生活相聯,以達到神似的效果。而蒙古族、柯爾克孜族和塔吉克族等草原民族,在工藝制作中也大量采用各種造型的角形紋樣進行圖案裝飾,如圖2~5。抽象概括后的角紋與帶有卷曲特征的植物紋樣十分形似,動感十足的卷曲紋造型,既是生命動力來源的象征,也是游牧民族人文信仰的情感寄托與表現。
除傳統題材外,近年來,反映少數民族現代生活的題材作品也愈來愈多,該類作品以少數民族文化的描繪與傳遞為創作主旨。卡德爾·羅合曼是新疆哈密地區一位頗有建樹的民間剪紙藝術家。他創作了一系列反映維吾爾族日常生活、農事勞動、娛樂習俗的剪紙作品,諸如《逛巴扎》《請你嘗塊哈密瓜》《萬朵鮮花迎奧運》《鳳凰飛來百花開》《騎著毛驢的羊館》《叼羊》《木卡姆演唱》《青苗麥西來甫》等,不僅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而且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4]作品《木卡姆演唱》,如圖6,人物身著維吾爾族傳統服飾,頭戴花帽、民族特色鮮明,人物造型吹拉彈唱、姿態各異,生動再現了木卡姆集詩、歌、樂、舞、奏、唱于一體的節目演出場景。十二木卡姆是維吾爾族的一種大型古典音樂形式,它運用音樂、舞蹈、戲劇與文學等多種語言和藝術形式,表現了維吾爾族人民絢麗的生活與高尚的情操,以及過去歷史條件下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樂。
(二)實用類型為主,裝飾特征突出
從應用類型上看,新疆剪紙大體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專供欣賞的創作類剪紙,一類為用于民族工藝的花樣剪紙,而以實用為主的民族花樣剪紙始終為新疆剪紙的主流形式。
過去在新疆,人們剪紙主要用作被褥、服飾、鞋子、帽子、靴子等物品上的繡品花樣,專供欣賞的創作類剪紙數量十分稀少。20世紀80年代以后,在自治區群藝館的鼓勵與帶動下,創作類剪紙逐漸增多,并以反映民族團結、歌頌美好生活的題材為主。目前,在我國大多數地區,剪紙藝術逐漸脫離實用屬性,邁入藝術欣賞與裝飾為主的創作剪紙狀態。而在新疆,由于一部分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傳統民間工藝,仍然需要剪紙紋樣做造型基礎,加之新疆剪紙很少用于市場銷售,故從民族花樣剪紙的數量與涉及范圍看,實用型遠遠多于創作型。大量的民族剪紙花樣被用于民族服飾、花帽、氈毯與皮具制作等手工技藝中,成為是新疆民間手工藝的姊妹藝術。以實用為主的花樣剪紙,并不強調自身的藝術呈現效果,而更加注重細節中的功能性與應用指向性,花樣子的造型方式必不可少的要受到器物特征、裝飾部位外輪廓的影響與限制。具體表現與特征如下:
首先,花樣剪紙以適合性構圖為主。刺繡底樣是新疆剪紙中應用頗廣的一種花樣形式。刺繡工藝按照剪紙圖案進行制作,受到剪紙圖樣的制約,而刺繡也在一定程度上約束著剪紙的造型樣式,枕頭花、帽花、鞋花與服飾花等花樣剪紙的輪廓造型也是各不相同。維吾爾族枕頭花主要用于枕頭兩端的圖案裝飾,輪廓造型多為正方形和長方形,而哈薩克族枕頭花大部分用于枕面的裝飾,輪廓造型不受局限、更加變化多樣,如圖7。帽花主要裝飾于花帽四瓣或六瓣帽面的三角體內,圖案以植物紋樣、幾何紋樣表現為主等,如圖8。鞋花結合不同的裝飾位置,輪廓造型也有所差別,如月牙形的鞋面花,用于局部裝飾的小團花,用于鞋面與鞋幫的適合紋樣系列等。另外,剪紙作為服飾花用于領口、袖口、衣邊、褲腳等的局部裝飾中時,其組合形式也是多種多樣,如領口花既有完整領口形狀的紋飾花樣,也有若干小花紋單層或雙層排列而成的圖案樣式。
其次,花樣剪紙具有剪影造型特征。花樣剪紙或直接用皮革、氈布剪成圖案再貼繡于器物表面,或用紙張剪鏤成各種紋樣,貼在待繡的布料上,作為刺繡品的底稿與粉本。這類剪紙很少運用鋸齒紋等強調肌理與裝飾效果的紋樣進行修飾,而是以圖案的剪影效果表達為主,如圖9,重點表現紋樣的外輪廓,細節部分只簡要鏤空出花紋的結構性,或用針刺出結構紋路而不全鏤空,只要能為刺繡施針鎖邊與繡線搭配提供參考依據即可。
再次,花樣剪紙的組織單位與數量更多。創作型剪紙一般以一件為單位,集中表現自己的創作主題,少部分創作型剪紙以二件或二件以上為一單位。而民族花樣剪紙以實用性質為主,要服從手工制品中的應用需要,通常以一件為創作單位,或以若干件紋樣構成一組圖案,如民族服飾中的剪紙花樣通常會用到數十件構成一組圖案來進行裝飾,具體包括著衣領花、袖花、圍腰花、衣邊花、裙邊花、襟花、卡胸花、背扇花、鞋花、鞋墊花等。
(三)技藝相攜并用,材料多工具全
加工技藝方面,新疆剪紙與中原地區相近,包括了剪、刻、鑿等多種技藝手法,以剪為主,刻制與鑿制為輔。在古代,新疆是陸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由于其地理位置特殊,當地東西貿易往來頻繁,文化交流密切,造紙術以及各種剪紙技藝也隨著商貿的密切來往,由內陸傳入,為新疆剪紙技藝發展提供了重要的物質與技術支持。而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由全國各地匯集而來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化,以其突出的開放性、兼容性與包容性,進一步豐富了新疆剪紙的藝術表現方式。兵團是解放軍就地轉業,開荒種地,為屯墾戍邊而建立發展起來的,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們生活在一起,在藝術上互相影響,互相吸收,加之兵團這個特殊體制,新疆的地域特色,使兵團剪紙藝術在吸收我國幾千年來剪紙藝術的基礎上,又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和藝術內涵。[5]乒團建設使各地懂剪紙、會剪紙、愛剪紙的人們匯聚一堂,切磋技藝,交流經驗,剪、刻、鑿等各地不同的剪紙技法被融合使用,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新疆剪紙藝術的多元化發展。
受地域文化影響,剪紙市場在新疆地區并不十分活躍,專業從事剪紙創作的藝人數量甚少,多數藝人還主要從事于刺繡、制氈、民族服飾制作等技藝門類,他們將剪紙視為其中必不可少的技藝支撐,因而,剪紙技藝是自然地融入在各種民族技藝之中,所用材料與工具種類也自然更加豐富全面。
新疆剪紙的常用紙張材料有牛皮紙與蠟光紙。牛皮紙質地硬厚、密度高、呈乳白色與黃褐色,主要用作刺繡底樣的剪制。而蠟光紙色彩豐富艷麗,光澤度強,不易褪色,有極高的抗張力與撕裂強度,是創作類剪紙的常用材料。除此以外,受姊妹工藝影響,氈布,如圖10、絨布,如圖11,皮革等非紙類材質也是新疆地區十分獨特的剪花材料。早期氈布由人們在游牧狩獵中得到的獸皮壓碾而成,而現在的氈布主要由羊毛、毛線、彩色布與棉線等混紡而成,哈薩克族擅長制氈,日常多采用氈布剪成各類圖案花樣,以用于氈房內外與各種器物的裝飾中。
工具方面,新疆剪紙以小的花樣剪紙為主,剪紙藝人往往同時兼顧刺繡、制氈等多種手工技藝,因而,剪紙工具與其他手工藝工具也必然存在一定的交叉性與共用性。例如,刺繡藝人就擅長用“翹頭剪刀”剪制底樣,刀刃短小,剪頭尖而鋒利,刀尖微微上翹,應用于細節的掏空處理,十分精巧輕便,如圖12。而由于氈布、絨布等織物材料質地軟、硬度低、不易剪裁,故氈花與布花的制作多采用刀刃厚實的裁縫剪刀,如圖13。另外,蒙古族藝人在皮具制作中,常借助皮革材質的伸縮性,刻鏤或打印各種花紋進行裝飾,所用工具與鑿花、雕花工具相似,有墊板、刻刀、木錘、錐子以及各種印花工具等,其中,印花工具種類繁多,樣式與種類可達上百種。
三、對剪紙衍生品設計的啟示
文化是手工藝之“根”,民俗生活是促進手工藝發展的基石與溫床。長久以來,多元共生的文化氛圍,推動著新疆剪紙以獨特的藝術形態不斷地拓展與傳承下去。而其中,豐富多樣的民族特色圖譜、實用為先的應用方式以及多種材料的跨越性運用,更是對當下剪紙衍生品的開發設計具有重要啟示與思路借鑒意義。
(一)豐富素材,提升產品特色
新疆剪紙擁有內涵豐富、種類繁多的紋樣圖庫,包含大量寓意吉祥的動植物紋樣、幾何紋樣,以及多種少數民族地區獨有的紋樣類型,像是羊角紋、鹿角紋、巴旦木紋、玫瑰花紋、蔓草花紋等。“圖必有意,意必吉祥”,新疆剪紙的大量圖庫將為衍生品設計提供豐富的視覺藝術素材。設計師不僅能直接將紋樣素材用于產品外觀裝飾,還能取其意、傳其神,將潛在的文化內涵融入具體的設計路徑中,凸顯產品文化特色,增進產品的氣質與神韻。
(二)融合創新,拓展應用路徑
剪紙來自民間,農耕文化是滋養其發展的溫潤故土。然而,隨著農耕文明的退卻與都市文明的到來,傳承已久的藝術樣式早已滿足不了當下豐富多樣的用戶需求,并逐漸被更加實用、更加符合用戶審美與應用需求的功能類型所取代。就目前來說,民間剪紙的創新應用,主要呈現出兩類發展趨向,一種是當代與現代藝術傾向的純藝術剪紙類型,一種是作為藝術元素,融于產品造型設計的衍生品開發作品。而從數量上看,顯然后者的受眾范圍更廣、應用數量更大。
新疆剪紙不僅是獨立的藝術表現形式,還作為裝飾花樣,大量用于民族服飾、維吾爾族花帽制作、哈薩克族花氈藝術、蒙古族皮具制作等少數民族技藝中,體現了廣泛的實用價值與應用延展性。由此,剪紙與其他手工藝的融合創新,可能成為其都市應用與當代轉換再生的一條重要途徑。首先,剪紙與姊妹藝術手法相融合,能夠互惠互利、互融共生,借助多元的藝術手法豐富產品的藝術表現,并在此基礎上,促進產品與用戶間的文化交流,增加產品的感染力與親和感。圖14《百鳥林》為在2018年上海設計周中展出的一款公共藝術作品,由貴州丹寨蠟染國家級傳承人楊芳、南通藍印花布國家級傳承人吳元新、四川阿壩羌繡縣級傳承人張居悅,以及平面設計師梁鑫鑫等聯合制作。作品將藍印花布、丹寨染織、阿壩羌繡、苗族百鳥衣以及剪紙技藝進行融合應用,使用不同文化與風格背景下的花鳥圖案進行組合再現,與在裝置之間懸掛姿態各異的剪紙飛鳥,共同營造了多元共生、特色鮮明的非遺手工藝鳥林天堂作品。其次,剪紙在衍生品中的設計,還應與現代設計語言相契合。傳統剪紙元素的應用,需以簡練的藝術語言進行歸納重構,使元素在保持文化底蘊與藝術特色的同時,又兼備都市生命體征,符合現代美學要求,進而與產品整體造型風格達到形式上的和諧統一。圖15為一款應用剪紙元素創作的屏風設計,作品中包含了花、鳥、魚等多種傳統剪紙題材,由陰刻手法制成,整體視覺效果豐富飽滿、對稱均衡,十分具有民俗意味。而細節上,造型語言又不完全相同于傳統剪紙紋樣處理方式,整個圖案幾乎都是由不同曲線造型的月牙紋構成,豐滿而整體,靈動中散發著傳統與現代融合的韻味之美。
(三)材料探索,突破多元創意
新材料的吸納應用,可能成為激發靈感與創意來源的有效突破口。材料的選用是工藝制作的第一個步驟與環節,創造的過程,始終包含著對材料開發和充分利用的意識。[6]材料是手工技藝的重要物質基礎,也是技藝創新的有效推動力,新疆剪紙豐富的材料運用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其多樣化剪紙風格的產生。當地藝人不僅用紙張材料進行創作,還時常采用絨布、綢緞、氈布、牛皮、羊皮等材料剪花。材料在色彩、肌理、光澤等方面的差異,使得剪成的圖案花樣給人的視覺與觸覺感受也是截然不同。剪紙衍生品的設計過程,設計師也可嘗試從材料應用視角進行思路拓展。一方面,可對固有材料進行重組再利用,另一方面,積極吸納新材料與新型加工工藝,增加產品的個性化特征與視覺沖擊力,并結合感性工學所觸發視知覺聯想,喚醒人們在使用過程中的情感體驗與文化記憶。圖16是奧克蘭街頭一商店的雨篷設計,玻璃材質的雨篷上印制了類似剪紙風格的白色圖案,光線可以從鏤空處照射下來,行走在半透明斑駁的雨篷下,有著非常愜意的視覺感受。這種透光的處理方式與中國窗花的設計異曲同工,但材料、用法的處理非常新穎,讓這個雨篷充滿了現代感,與時尚的城市風格融為一體。同為天篷設計,圖17中呈現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具有金屬反光質感的材料經過鏤空處理,通過天光的照射,與周圍環境互映,粼粼波光使整個空間充滿了動感和歡愉氣氛,材料語言與圖案造型的有機結合,形成了奇妙的視覺空間。圖18也是一款天篷設計,由防雨遮陽面料制成,印制了類似剪紙的鏤空樣式圖案,通過陽光的照射,地面上形成了與天篷對應的反色、反結構圖案,極為巧妙地制造一個渾然一體的空間。以上三款案例,用途十分相似,圖案也基本都選自樹葉題材,但在材料的選取和對空間的處理駕馭上卻是各具特色,殊途同歸,不僅改變了傳統鏤空藝術的常見應用形態,也為現代空間環境增添了個性化的新視覺語言,各美其美。這些極具現代性的設計案例,呈現出文化互通、悠久承繼的時代氣息,具有引人遐想的重要啟發性。
結語
現代都市空間與生活方式雖然與傳統的居所環境或民族習俗需求有著極大距離,但許多應用設計在看似現代風格的外衣下,仍然包裹著積淀久遠的文化氣息和審美樣式。水有源,樹有根。新疆兼容并蓄、多元共生的文化體系,成為影響新疆剪紙藝術風格與發展的關鍵因素,新疆剪紙以其獨特的文化內涵與鮮明的藝術特色,在我國各地剪紙風格中獨樹一幟,對其藝術特色的深入挖掘,可為設計師提供卓越的視覺資源與創意思路。民間藝術與傳統文化的挖掘,是現代設計的重要創意源泉,傳統與現代、手工藝與現代設計的跨界融合,將助力剪紙藝術在當代的轉換與新生。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民間手工技藝發展研究”(16BSH111)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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