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差異與分解

一、引言

中國經濟轉型四十年以來，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成就，同時居民收入水平也同步提升。改革開放40年來，GDP年均增長率約為10%，而居民收入增長率約為11%，略高于經濟增長率（李實，2018）。但在快速增長的背后，收入差異加大也變得顯而易見。1978年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為0.18，到2017年上升為0.467，并且21世紀以來一直處在安全警戒線以上。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居民收入差異較大，特別是不同區域間居民收入差異較大已經成為了“不平衡不充分發展”的表現之一，制約著人們對美好生活需要的向往。在我國經濟高質量轉型發展的進程中，我國人口城市化率不斷提高（截至2018年已達59.58%，城鎮人口數超過了全國總人口數的一半以上），地區間城鎮居民收入差異問題更顯著。鑒于此，本文從收入來源的角度分析我國城鎮居民區域收入差異的特征，并尋找解決收入差異的措施，對于推進區域經濟健康協調發展，實現共同富裕的中國夢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通過對文獻的梳理發現，現有文獻側重于對不同省份間收入差異的研究，而對區域間收入差異的研究大多采用東中西三個區域的劃分辦法，但是根據中國區域發展政策的實施，更合理的劃分方法是東部、中部、西部、東北地區四個區域。以此作為切入點，基于1997-2016年數據，研究四大區域城鎮內部居民收入差異問題，通過計算城鎮居民收入和各分項收入的基尼系數以及各分項收入差異的貢獻率，探討四大經濟區域城鎮居民收入差異的原因，從而有助于厘清我國城鎮居民收入差異問題，對收入差異的進一步研究具有理論意義。

二、研究方法及數據來源

（一）研究方法

本文以研究城鎮居民收入差異為目的，因此，首先必須確定衡量不平等的指標。目前衡量收入不平等的指標包括泰爾指數、帕爾瑪比值、基尼系數等等。泰爾指數主要對不同群體、不同行業、不同地區等進行分類，并分別計算為組內差異和組間差異（李實，趙人偉，1999）；帕爾瑪比值用于衡量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之間的差異程度，這一指標對于高收入者收入變化的衡量更敏感，能反映一國的政策傾向性（張濤，2016）；基尼系數是一種進行均衡分析的工具，同時也是衡量差異程度的一個相對指標，主要通過對收入按照來源進行分項分解。本文主要從居民總收入以及各個分項收入的角度來研究四大區域間城鎮居民的收入差異，因此采取的研究方法是基尼系數。

1.基尼系數的模型選擇

為了更準確的在分組數據比較小的情況下測度城鎮居民收入差異，本文采用章昌平（2013）使用的基尼系數的測度方法：首先根據從小到大的收入，基尼系數的公式如下：

其中，Gini表示基尼系數；n表示樣本分組數；表示第i組的人均收入，m表示所有組人均收入的平均值，即m=(y1+y2+...yn)/n。

本文根據東、中、西、東北四個主要經濟區域對所有數據進行分組，因此n=4。

此時基尼系數計算公式為：

其中，Gini為基尼系數；m為全國城鎮居民人均收入；y1、y2、y3、y4分別為東部、中部、西部、東北地區城鎮居民的人均收入。

2.按收入來源分解基尼系數

本文對總體基尼系數分解時采用的是Shujie Yao（1999）提出的分解方法，具體的計算方法：首先將人均收入分組進行由小到大的排序。

其中，Cf表示分項收入的集中率；f為城鎮居民收入的來源；n表示樣本分組數；Pi表示第i組的人口占比；Wfi表示第i組f項收入的占比；Qfi表示f項收入1到i組的累計收入占比，此公式中，

本文根據東、中、西、東北四個主要經濟區域對所有數據進行分組，因此n=4。

此時基尼系數計算公式為：

其中P1、P2、P3、P4依次表示西部、中部、東北、東部城鎮居民人口占比；Wf1、Wf2、Wf3、Wf4依次表示西部、中部、東北、東部城鎮居民第f項收入的比重。

依據總收入差異可以通過各分項收入差異來體現，此時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G為總樣本基尼系數，Cf為各分項基尼系數，Wf為f項收入占人均收入的比重。Wf×Cf/G×100%表示城鎮居民第f項收入對總基尼系數的貢獻率。

（二）數據來源

根據經濟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采用《中國統計年鑒》（1998-2017）的省級面板數據，基于城鎮居民收入及人口進行測算分析，并從東、西、中、東北四大主要區域對比分析其差異。鑒于數據統計口徑不同，本文研究分兩個階段，即1997-2001和2002-2016年。

三、區域差異與分解的分析

（一）我國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構成與特征

1997-2001年我國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一直在穩步增加，1997年為4891.53元/人，到2001年增加到6473.04元/人，增加了32%。從分項收入角度看，國有單位職工收入占比始終過半，1997-2001年平均占比64.28%，一直都是城鎮居民收入的主要來源。由于中國市場化的驅動，收入多元化的影響，這一比重在逐年下降，由1998年的67.70%下降至2001年的60.42%。轉移收入占比次之，平均占比為22.49%，居第二位。與國有單位職工收入不同，轉移收入比例緩慢增加，這五年中增加了6.46個百分點，說明國家對轉移支付、資金補貼等再分配政策的實施力度比較大。其他經濟類型單位員工收入的占比居第三位，平均比例為4.00%，但從時間趨勢上來看，占比逐年上升。財產收入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最小，并且也沒有明顯的變動趨勢，比例一直在2%-3%之間變動?？傮w來看，可支配收入主要包括國有單位員工收入和轉移收入，其他三項收入的占比加總不足15%。

同樣，從收入總量來看，2002-2016年城鎮居民收入在過去15年逐步增加，2002年為8313.45元/人，2016年上升為33412.63元/人，增加了3倍之多。從收入來源看，轉移收入表現為先上升后下降的態勢，其他三項收入均呈上升趨勢，另外，城鎮居民收入的結構變化有差異。工資收入超過城鎮居民總收入的一半，比重始終保持在60%以上，但從時間趨勢來看，呈現一種波動中下降的趨勢。2003年比重最高，為70.48%，2016年下降到最低，為61.45%，下降了9.03個百分點。轉移收入占城鎮居民收入的比重較高，平均比例為22.02%，排名第二，這一比重呈現下降—上升—下降—上升的波動。經營凈收入以7.85%的比重排在第3位，這一比例還在持續上升，從2002年到2016年，增加了7.09%。財產收入占比最小，但近年來增長率較大，截至2016年為9.68%。

（二）我國城鎮居民收入的區域差異分析

根據公式（2），得出了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1997-2016年各個年份城鎮居民總的基尼系數，如表1所示。

1997-2000年基尼系數逐年增長，變動幅度較大，1997年為0.1990，2000年為0.2173，增長了0.0183。從表1可知，2001-2016年基尼系數總體在波動中下降，雖2013年的基尼系數受到統計數據的影響稍有偏高，但是它并不影響觀察基尼系數的趨勢?；嵯禂祻?001年的0.2153下降至2016年的0.1793，下降了16.72%?；嵯禂档淖兓c我國提出的政策息息相關，2001年以前東部沿海地區與內陸地區相比，交通便利，人口密集，再加上改革開放首先在東部實行的政策，促使東部經濟快速發展，領先于其他區域，區域間經濟水平差異拉大了區域間收入差異。2001年之后，國家啟動了西部地區發展，東北振興，中部地區崛起等區域發展戰略，以應對西部，中部，東北地區經濟發展緩慢。這些政策的出臺不僅加速了三個地區的經濟發展，而且提高了居民收入水平，逐步縮小了地區收入差距。

總體來看城鎮居民收入差異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態勢，拐點出現在2000年，這表明中國調節居民收入水平的政策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

（三）城鎮居民收入的區域差異收入來源分解及比較

為了進一步分析我國城鎮居民收入區域差異的現象，本文按照收入來源進行分解，進而觀察各分項收入基尼系數變化趨勢。

1997-2001我國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總體呈上升的趨勢，但各分項收入基尼系數的變化趨勢卻有顯著不同。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國有單位職工收入基尼系數最小，而集體單位職工收入、財產收入、轉移收入三者的基尼系數相差不大，均在0.2-0.35之間變動。其中財產性收入的基尼系數在快速下降，從0.320（1997年）降至0.263（2001年），降幅為17.8%。由表2可以明顯的看出，各年份其他經濟類型單位職工收入的基尼系數均超過了0.5，遠高于其余四項基尼系數，其變化趨勢是在波動中下降的，到2001年達到最低為0.504，但仍舊高于0.5，超過了國際上的警戒線。20世紀末，在國企改革和市場化的影響之下，東部率先出現了一大批股份制企業、合伙制企業以及外資企業，給當地的居民提供了工作崗位，吸引了大量的城鎮居民在這些企業就業，因此居民在其他經濟類型單位職工收入明顯增加。相反在中部、西部、東北地區，城鎮居民主要依靠在國有企業工作而獲得工資，在其他經濟類型單位工作的人極少，相應的收入也少。綜上所述，這一時期全國四大區域其他經濟類型單位職工收入差異成為了收入差異不斷增大的關鍵因素。

表1 1997-2016年我國城鎮居民收入基尼系數

表2 1997-2001年中國城鎮居民分項收入基尼系數

根據各分項收入基尼系數演變過程分析，本文將2002-2016年分為兩個時間段，即2002-2012年、2013-2016年。如表3所示。

2002-2012年各分項基尼系數的變動趨勢各異。如表3所示，工資收入和經營凈收入基尼系數均在0.2-0.23區間內呈小幅波動。轉移性基尼系數整體呈下降態勢，2002年為0.2030，2012年為0.1648，十年間減少了0.0382，說明政府大力扶持西部、中部和東北地區，增加落后地區的社會福利，將資金注入不發達地區，通過二次分配削弱了東部與其他三個區域的收入差異。2002-2012年間總的收入差異減少主要取決于轉移收入差異不斷縮小。財產性基尼系數大致表現為先升后降的變化趨勢，但數值遠高于其他三項收入。21世紀初，由于我國銀行、證券等金融市場和房地產市場的蓬勃發展，人們收入方式多元化，城鎮居民可以將資金存入銀行或投資股票、房地產，獲得利息、租金、紅利等收益。東部地區相對發達，人們進行多元化投資的機會較多、資金較足；中西部相對貧困，閑置資金較少，投資渠道亦少，因此區域間財產性收入的差異較大。但2009年之后受金融危機的影響，金融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均受到了打擊，城鎮居民的投資意愿下降，因此財產性收入的基尼系數有所回落。

2013-2016年，城鎮居民收入基尼系數呈現下降的態勢，在此期間，工資收入、經營凈收入、轉移性收入的基尼系數均是下降的，尤其2013-2014年三類收入基尼系數快速下降，共同導致總基尼系數降低。相反財產性基尼系數是快速上升的，并且遠遠大于其他三項。

（四）城鎮居民分項收入差異對總收入差異的貢獻率

本文同樣將樣本數據分兩個時段，從貢獻率的角度來分析各分項收入對總收入差異的影響。1997-2001年中國城鎮居民分項收入貢獻率結果如表4所示。

國有單位職工收入貢獻率最高，超過了50%；轉移收入的貢獻率次之，達到了21%以上；財產收入的貢獻率是最低的，不到5%；集體單位職工收入的貢獻率保持在8%-12%的區間，而其他經濟類型單位職工收入的貢獻率范圍是7%-14%。從變化趨勢來看，國有單位和集體單位的員工收入以及財產收入貢獻率已經縮小，但變化幅度不同。國有單位職工收入的貢獻率呈現快速下滑的態勢，1997年到2001年，下降了8.07%。集體單位職工收入下降幅度較小，五年間下降了2.99%。財產收入的貢獻率下降最為緩慢，1997-2001年只下降了0.99%。此外，其他經濟類型單位職工收入和轉移性收入的貢獻率均大幅擴張，前者增加近6%，后者增加近5%。

表3 2002-2016年中國城鎮居民分項收入基尼系數

2002-2016年中國城鎮居民分項收入貢獻率結果如表5所示。

這一時期，工資收入的貢獻率在波動中緩慢下降，但仍接近70%，這一收入的區域差別狀況決定著城鎮居民收入區域差異的走向。轉移收入的貢獻率僅次于工資收入，并且一直處于下降狀態，由于轉移收入受中央政府的政策和地方政府的財政狀況影響較大，因此需要加大對落后地區城鎮居民的補貼進一步縮小收入差異。2016年經營凈營業收入的貢獻率增加到了8.81%，比2002年增加了4.52%。政府對個體經營者出臺的扶持政策的進一步實施，會吸引更多的個體勞動者，從而對收入差異的影響會持續擴大。財產收入的貢獻率在逐步上升，2002為1.65%，2016上升為12.8%，增加了11.15%?？傮w來看，各分項收入的貢獻率在不斷的變化，這就說明了隨著改革開放政策不斷的深入內陸地區，內陸地區居民收入方式在多元化。

表4 1997-2001年中國城鎮居民分項收入貢獻率

表5 2002-2016年中國城鎮居民分項收入貢獻率

四、主要結論與政策啟示

（一）主要結論

本文采用1997-2016年中國城鎮居民收入和各分項收入的省級面板數據，通過基尼系數的測算與分解方法，研究城鎮居民收入區域差異的演變過程并分析區域差異存在的具體原因，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從構成的角度來看，雖然工資性收入的比例呈下降的趨勢，但仍然超過城鎮居民總收入的一半，占60%以上的份額，決定著收人分配的走向。轉移收入占比排名第二，并沒有明顯變化趨勢。經營凈收入和財產收入所占比重較低，但增長速度較快，對總收入的影響逐漸增加，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中國居民收入方式逐步多元化。

第二，從城鎮居民區域差異來看，四個主要經濟區域的收入差異呈現出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拐點出現在2000年，這表明中國調節居民收入水平的政策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

第三，從分項收入的差異來看，工資收入、經營凈收入、轉移收入基尼系數呈下降態勢，因而三者共同推動了總收入差異的下降。而財產性基尼系數遠高于其他三項，并且還在攀升，對區域收入差異的影響也不容忽視。

第四，從分項收入的貢獻率的來看，工資收入的貢獻始終是最大的，此項收入的差異基本上決定了總收入區域間差異的變化趨勢，但其貢獻程度是下降的。轉移性收入的貢獻次之。財產收入的貢獻最小，但增幅很大。

（二）政策啟示

要想實現區域間城鎮居民收入差異的進一步減小，本文認為應該關注以下幾個方面政策的推進。

第一，工資性收入作為我國可支配收入的主要來源，同時對區域間城鎮居民收入差異的貢獻率也最大，應該增加中西部等落后區域的工資性收入。一方面，經濟發展程度的差異直接影響了居民收入水平的差異，因此，可以通過加大對中、西、東北地區基礎設施的投入，放寬區域勞動力限制，鼓勵非國有企業發展，促進落后地區經濟發展。另一方面，可通過改善人力資本水平來減輕工資性收入差異。提升中西部地區基礎教育的質量，加強工人的職業培訓，制定并實施人才引進策略等手段，來緩解區域間工資性收入的差異。

第二，加強政府財政資金的引領作用，對中西部地方財政較弱的地區，加大財政投入力度，擴大落后地區社會保障的覆蓋面。同時依托微信、微博等互聯網平臺，準確掌握資金的到位與運用情況，實現動態管理，從而加強對社會保障資金的監督，增加透明度，體現公平公正的原則。此外，要加強落后地區社會保障相關制度的建設，在制度上實現公平是縮小居民收入差異的第一步。最后，政府可以通過在落后地區發行專項國債、社會保障彩票等方式提供更多籌集社會保障資金的渠道。

第三，財產性收入基尼系數最大，并且近年來對區域間收入差異的貢獻率直線攀升，因此有必要縮小區域間財產收入的差異。首先，政府應該通過財政貨幣政策對宏觀經濟的調整，保證居民財富長期保值增值，促進低收入群體財富的積累，為增加財產收入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其次，政府要嚴格控制房地產市場和股市的快速增長，防止一些人通過炒作謀取暴力，同時要完善保障性住房制度，讓更多的人可以住上與自己經濟條件相適應的住房。最后，可以在中西部地區舉辦一些投資的講座，讓普通大眾掌握一些理財知識，培養城鎮居民的理財意識，引導他們積極參與金融理財活動，從單純的獲取存款利息到獲得股利、紅利等。

第四，加大對收入分配制度方面的改革，這是收入分配政策有效實施的前提條件，也是實現區域間收入差異縮小的重要一步。首先，建立健全最低工資保障制度，根據不同區域的經濟發展水平、居民消費水平，適時調整最低的工資指導線。其次，改變政府直接干預的工資等級制度，建立市場經濟自主調節工資水平的制度，由市場經濟的發展直接主導勞動者的收入，提高人們的工作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