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里播放著疫情下的武漢,鏡頭記錄的是些平凡的人和事,我看著看著,就被那種人情之美感動了。
一名護士長,仔細幫即將進入病房的護士檢查防護措施是否到位,眼神溫柔,如護小雞崽的老母雞。她說,她們就像我的孩子,希望一個個周全地回來。然后,鏡頭切換到護士長終于有一天休息時間,很想回去吃一頓家里的飯菜。她開車來到自家樓下,沒有上去,怕自己身上攜帶病毒傳染給家人。她的先生拎了一大籃子做好的飯菜送下來,放進妻子車子的后備廂里。他說:“我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不說‘為大家舍小家這樣的話了,家里老老小小的,她不回家,我能理解。”他還用手摸了下妻子的秀發,目送她駕車離去。
一個快遞小哥,騎著電瓶車走街串巷。頭盔、口罩還有墨鏡,是他所有的防護裝備。他送的不僅是快遞,還救人,比如幫不方便出門的老人買高血壓藥。一次,他給一個感染了病毒的女孩送餐,兩人都戴著口罩,看不見對方的真面目,就那么遠遠地站著聊天。女孩哭訴著,他就不停地安慰她、鼓勵她。
一家咖啡館,服務生們忙著為附近醫院的醫護人員沖咖啡,每天一百五十杯,免費送達,顯得老板大方而暖心。醫護人員爭分奪秒與疫魔搏斗,他們拼命想快點打贏這場戰役,也實在是累了,的確需要多來一杯咖啡提提神。
認識武漢的一個作家,自疫情發生以來,和她聊過兩次。一次是武漢剛封城時,她的狀態挺好,說讀大學的兒子買來一只機器人掃地機,她準備研究下。每天的生活節奏是:晨起,做瑜伽。靜坐,拜日式四組,樹式,貓伸展式,半小時左右。后來武漢疫情很不樂觀時,又問她怎么樣了,她說:“現在問題嚴重了……但家人都還平安健康,一家人守在一起,已是莫大的福氣,心存感恩。生活上的一些不便,可以克服,我會努力熬一些有營養的湯給家人喝。這個時候,才體會到平常日子的珍貴。”她的內在,安穩如初——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免疫力呢。
疫情終究會過去;疫情下的人情之美,則如星辰照亮黑夜。
她是一個柑橘專業合作社的負責人,是當地的農民女企業家。
起初,對她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去年年底的時候,單位響應市里愛心扶貧消費的號召,到貧困縣采購生活物資作為職工節日福利。本來都已經確定好品種和供貨人了,突然說另一個山區縣的椪柑產量大,銷售有困難,也需要助力,于是,我們又為椪柑項目單獨走了一遍程序,最后確定的椪柑供應商就是她。
她家的報價不是整數,每份價格還帶了個5毛。我們購買數量有一千多件,就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和她商量,看每份價格能不能取整數,她卻不接話茬,態度里透露出來的意思很堅決,一分錢都不讓。大家覺得有些不能理解,這種扶貧購其實已經給了最大利潤空間,每份少5毛,算起來只是少四五百塊錢利潤的事情,不明白她怎么會是一種全然沒得商量的樣子。
疫情嚴峻期間,宅在家里,閑時就翻看朋友圈。
那天,看到她手下負責送貨的工作人員的朋友圈,是一條視頻消息,標題是:農民女企業家某某感恩回饋,給重點疫區居民捐贈蔬菜水果。我很好奇,點開視頻,看到她親自押車,裝了滿滿三車共計2萬斤蔬菜水果奔波百十公里,送到城區,捐贈給疫情最嚴重的街道社區,還在街道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將蔬菜水果一一分發到位。她說:“在抗擊疫情的關鍵時刻,我們也想盡點微薄之力,為疫情防控提供點物資保障,這也是我們的社會責任。”
2萬斤。我想起她不愿讓出的0.5元利潤。這中間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不能不讓我驚嘆。和家人說起,他說:很正常啊,為商之人逐利是本能。疫情來臨,奉獻愛心是人性之光,沒什么不好理解的。我其實很想去探究她的想法,我也可以很方便地在微信上問她,但我沒有。把事情告訴同事,同事說必須點贊,我們之前對她的腹誹一時間竟消散了。
這是老羅講述給明人的一件事。
那天,到了午飯點,老羅在辦公室里吆喝了一句“到餐廳吃飯去”,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老羅,你是不是在夢囈呀!”花工似笑非笑,話中帶著點嘲諷的尖銳。
“聽說,曲總這兩天早就到餐廳用餐了。”老羅口吻有委屈。“他是最早進餐廳的,一人一小桌,吃得有滋有味。有幾位公司高層也去了。”
“開小灶吧,弄得老羅也眼饞了?”花工不失時機補了一“刀”。“做了媽媽后,我更有責任感了,就更怕。可不能隨便,萬一染上病毒……”有人跟腔:“這倒是。新冠病毒,惹不起,得躲得起。”
一群人七嘴八舌展開辯論。花工又道:“老羅,不是我對你有意見,我是覺得咱們曲總挺有意思的,他的人品和業務能力頂呱呱。不過,他到底是一個膽大還是膽小的人呢?你想,春節前大家要聚餐,一年一度嘛,人之常情,曲總不答應。我們說,是大家湊錢,不用公家的錢,他也說不行……”
“他不是說了,病毒流行,還是不聚為好。”老羅插話。
“那時離武漢封城還差兩天,人家河南一個企業代表團來考察,他讓人家吃盒飯,還安排在空空蕩蕩的大會議室吃,說餐廳人實在太多了。”
“他也是為大家好。”
“可他蠻早就戴上了口罩,拿了飯菜端到辦公室吃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樣。這不是膽小是什么?自己只管自己,不夠意思。哎,其實我沒其它意思,只是看他節前帶頭不去餐廳,就知道他膽小如鼠,保身架保得厲害。”
“我告訴你吧,曲總一月中旬便向餐廳提出了錯峰吃飯,包括在辦公室用餐。我們不是在武漢封城宣布的前一天,就實施了嗎?”老羅停頓了一會,又說:“另外,我們這捐口罩支援武漢的第一人,也是倡議者,就是曲總,這你不否認吧?”他向花工發問了。
花工連忙點頭:“事實如此,我何必否認呢。可是,我想不通呀,這第一個要關餐廳的人,怎么又第一個要上餐廳呢!不是說,要屏屏牢嗎?”她的那雙丹鳳眼里,盛滿了疑惑,看來不是故意與老羅抬杠叫板。
辦公室門口站著一個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國字臉上眉目分明,神情自若,面帶微笑,抿著嘴唇。老羅脫口而出:“呀,曲總來了!”眾人皆驚,花工也一愣,面呈幾分窘迫,她的話,曲總一定聽到了吧。
曲總環視了大家一眼:“大家可到餐廳用餐,放心,隔兩位而坐。防護措施還是要的。不放心的,也可暫在辦公室用餐。”他目光掃向花工:“該關時得關,該用時要用,就如時下復工復產和復市,要有人帶頭,以點帶面呀。哦,這不是我膽大或膽小,這既是我的責任,也是明擺著的現狀。是吧?”
“是呀,去餐廳吧。吃出高考的感覺來,不用擔心的。哦,花姑娘,你請便。”老羅笑呵呵地說了一通。
“去!我才不擔心呢!”花工含嗔笑罵了一句。
講完這段辦公室的故事。老羅問明人:“你說,我們這曲總老走在前面,靠譜不靠譜?”
明人拍了拍老羅的臂膀:“你們應該慶幸,有這樣一位領導呀!人家不是膽大膽小的問題,人家是有意識和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