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的選穴規律分析＊

王福民，孫思涵，銀子涵，郭雨怡，劉雅蘭，熊 靜，曾 芳，何昭璇＊＊

（1. 成都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學院 成都 610075；2. 江西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 南昌 330004）

新冠肺炎疫情在世界范圍蔓延，截至目前，全球確診病例已逾484 萬例，累計死亡323353 例，形勢嚴峻[1]。盡管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國已經由“遏制階段”進入“緩疫階段”，各省市地區新冠疫情逐漸穩定[2]，但無論是輕型還是重型新冠肺炎患者，治愈后仍存在不同程度氣短、咳喘、乏力、納差、情緒異常、免疫力下降等癥狀，嚴重者甚至會導致肺纖維化、心理障礙等后遺癥[3]。因此，促進新冠肺炎患者心肺功能和體能恢復，減輕焦慮等不良情緒，提高患者生活質量的康復治療在新冠肺炎恢復期階段顯得尤為重要[4]。

針灸作為我國傳統醫學的瑰寶，可以扶正祛邪，調暢氣機，修復臟腑功能[5]。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辦公廳、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辦公室印發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恢復期中醫康復指導建議（試行）》推薦了針灸干預策略[6]，中國針灸協會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針灸干預的指導意見》也指出在新冠肺炎恢復期，針灸可發揮核心作用[7]。

目前各地出臺的有關新冠肺炎恢復期的針刺診療方案以及網絡平臺中的腧穴處方各有特色，但是缺乏相應的總結歸納。本研究通過數據挖掘方法，對收集到的方案處方選穴規律進行初步分析，以期為恢復期患者針灸康復治療提供建議。

1 資料與方法

1.1 數據來源與提取

截止2020 年4 月8 日，檢索發表在維普數據庫（VIP）、萬方數據庫（WANFANG）、中國知網（CNKI）的有關針刺治療新冠肺炎恢復期的文獻，同時對國家及省級衛生健康委員會、中醫藥管理局網站進行檢索，收集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方案，統計各方案中針刺處方。若1 篇文獻或方案中存在2 組及以上的腧穴處方，則全部納入；若有針對辨證分型或伴隨癥狀選用的配穴，則采用“1 組主穴+1 組配穴 =1 組處方”的原則提取處方。數據由2名研究者進行篩選、提取，如遇分歧與第3位研究者討論決定。腧穴名稱參考國標《腧穴名稱與定位》中的正名予以規范，確保信息準確。

1.2 數據處理與挖掘

本研究采用古今醫案云平臺（V1.4），該平臺是由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發的醫案知識服務平臺。該軟件在基礎統計分析的基礎上集成了社團分析、復雜網絡分析等高級數據分析方法，依照國家標準、行業標準進行中醫藥數據標準化處理，是集數據與方法為一體的綜合性醫案知識服務平臺[8]。將針刺處方數據導入平臺，進行數據標準化處理，使用“分析與挖掘”功能模塊進行選穴規律分析，對腧穴進行頻次統計、關聯分析、聚類分析、復雜網絡分析。

2 結果

2.1 取穴頻次分析

本研究共收集到77 首針灸處方，涉及腧穴59 個，總頻次600 次。使用頻次最多的腧穴為足三里，其次為肺俞、氣海、關元、脾俞、膻中、陰陵泉、腎俞、太溪、心俞、曲池、豐隆、氣戶、列缺、合谷、中脘、內關、天樞、三陰交、太淵等穴（表1）。

2.2 處方特定穴分析

統計所有腧穴中的特定穴頻次，其中五輸穴、背俞穴、募穴、八會穴、原穴使用頻次較高，下合穴、絡穴、八脈交會穴、郗穴也有涉及（表2）。

表1 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的高頻腧穴（前20）

2.3 腧穴歸經分析

對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全部腧穴的大致使用頻次對比（連線越粗，頻次越高）以及歸經分析（圖1）。分析所有腧穴歸經情況并統計頻次后發現，共涉及12 條經脈，排名前5 位依次為：足太陽膀胱經（136）、任脈（129）、足陽明胃經（115）、手太陰肺經（57）、足太陰脾經（47），另外手厥陰心包經、手陽明大腸經、足少陰腎經、督脈、手少陽三焦經、手少陰心經、足厥陰肝經使用頻次也較高。

2.4 腧穴配伍關聯分析

對77 首針刺處方進行關聯分析，設置置信度＞0.60，支持度＞0.20，提升度＞1，按照共現頻次從高到低排序，得到關聯度較高的穴對依次為脾俞-肺俞、三陰交-肺俞、陰陵泉-足三里、氣海-足三里等（表3）。

2.5 腧穴聚類分析

使用平臺的“聚類分析”模塊，對前20個高頻腧穴進行聚類分析。距離使用Lance 距離，聚類方法采用類平均法，得到腧穴聚類樹狀圖。以距離≥65 為界，可將腧穴分為3 組。第1 組為內關、中脘、氣海、膻中、關元、肺俞、足三里、脾俞、三陰交、氣戶、心俞、天樞；第2 組為腎俞、太淵、太溪；第3 組為豐隆、陰陵泉、合谷、曲池、列缺。圖片右側為腧穴聚類排列，上方為距離值（圖2）。

表2 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的特定穴統計

圖1 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涉及腧穴及歸經分布

表3 腧穴與腧穴關聯分析表

2.6 腧穴復雜網絡分析

利用古今醫案云平臺“復雜網絡分析”模塊，對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處方數據進行核心處方分析（圖3），其中腧穴與腧穴之間的連線有不同權重，反映了腧穴之間的聯系在總體中所占的重要程度。由圖中可以看出，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核心處方之間聯系緊密，包括以下腧穴：肺俞、足三里、氣海、關元、脾俞、中脘、內關、天樞、三陰交、太淵、膻中。

3 討論

圖2 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腧穴聚類分析

圖3 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核心腧穴網絡

新冠肺炎恢復期以正虛為主，邪戀未盡為基本病因病機[9]。正虛多因為病久肺、脾、腎、心諸臟虛損，表現為氣陰兩虛、肺脾氣虛。邪戀多因機體染上濕毒疫戾之氣，陽氣耗傷，無力推動陰津，導致熱、痰、瘀互結[10]。針刺可以“通其經脈，調其血氣，營其逆順出入之會”，通過刺激腧穴，疏通經絡，扶正祛邪，恢復機體的陰陽平衡。而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元氣大傷，余毒尚在，故針刺需以補養為主，兼顧除邪，以恢復元氣，清除余毒，促進臟器修復，恢復肺脾功能[7,11]，這從高頻選穴以及聚類分析結果可清晰地體現。高頻選穴中，肺俞、中府增強肺氣，神闕、天樞疏通中焦，氣海、關元培補元氣，中脘、脾俞、胃俞健運脾胃，均為扶正之穴；足三里、豐隆等穴化痰除濕，大椎、曲池瀉熱散瘀，風門、太沖祛邪除風，均為祛邪之穴。而從聚類分析來看，本次統計的腧穴可被分為3 組。第1 組為內關、中脘、氣海、膻中、關元、肺俞、足三里、脾俞、三陰交、氣戶、心俞、天樞，為新冠肺炎恢復期針刺治療的重點腧穴，以益氣健脾、補肺平喘為主。膻中為八會穴之“氣會”，也叫“上氣海”，有寬胸理氣之功，氣海、關元治元氣虛損，足三里健運中焦[12]，諸穴組合可以針對新冠肺炎恢復期正虛為主、肺脾兩虛的病機特點進行治療。第2 組為腎俞、太淵、太溪，以益氣滋陰，補肺益腎為主。新冠肺炎恢復期疫毒之邪易化燥耗傷肺腎氣陰，出現口干、口渴，痞滿，干咳少痰，汗多，低熱等氣陰兩傷表現。太淵為肺之輸穴、原穴，有補益肺氣、宣肺止咳的功效；太溪為足少陰腎經之原穴，可以滋養陰精，配腎俞可直接激發腎之經氣，共奏益氣滋陰之效。第3 組為豐隆、陰陵泉、合谷、曲池、列缺，以清熱化痰除瘀為主。新冠肺炎恢復期正虛邪留，陽氣與津液俱傷[13]，寒濕困阻肺脾郁而化熱，或氣機阻滯、痰瘀互結。組方中豐隆、陰陵泉相配可以化痰祛濕，合谷、曲池可以清除余熱，配列缺可清熱化痰止咳。總體來看，新冠肺炎恢復期的針刺選穴遵循了扶正祛邪的治療原則。

十四經穴中的特定穴因其特殊的功效和治療作用一直是臨床應用的重點[14]。本研究提示新冠肺炎恢復期的針刺治療對特定穴的應用較為重視，尤其是五輸穴、背俞穴、募穴的應用。《靈樞·九針十二原》指出：“所出為井，所溜為滎，所注為輸，所行為經，所入為合”，五輸穴是十二經脈氣血在經脈中起始、發出、輸注、盛涌、會合的關鍵腧穴，新冠肺炎恢復期氣血耗傷，經絡阻塞，通過針刺足三里、太溪、陰陵泉等五輸穴，可促進機體經氣流通，加速病情康復；背俞穴為臟氣灌輸之處，可治療五臟疾病[15]。新冠肺炎遷延累及脾腎心三臟，出現相應功能損傷，肺俞、脾俞、腎俞、心俞等背俞穴可激發相應臟腑經氣，恢復功能；募穴為臟腑之氣匯聚于胸腹部的腧穴，通過刺激關元、膻中、天樞、中脘等募穴可以調理肺、脾二臟，益氣平喘。

歸經統計結果顯示足太陽膀胱經、任脈、足陽明胃經、手太陰肺經、足太陰脾經使用頻次較高。《素問·熱論》謂“巨陽為諸陽主氣”，《靈樞·根結》曰“暴病者取之太陽”，針刺足太陽膀胱經中的五臟背俞穴可補益臟腑之氣；任脈為陰脈之海，手足三陰經均直接或間接在胸腹部與任脈相連，可調理肺脾心三臟；手太陰肺經內達臟腑，外絡肌腠，與肺臟關系最為密切；脾胃主人體水谷運化，同時為一身氣機之樞紐。中醫認為“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脾胃升降失常會出現納差、乏力等脾胃氣虛癥狀，針刺足陽明胃經與足太陰脾經可以調節脾胃功能，舒暢氣機，助肺氣宣肅。此外經外奇穴中的定喘穴具有較好的止咳平喘之功，為經驗效穴。

腧穴配伍可以提高針刺療效，產生協同作用[16]。關聯規則分析顯示，肺俞與脾俞的相關性最高（置信度為1，支持度為0.39%）。其次為肺俞與三陰交（置信度為1，支持度為0.36%），氣海與足三里（置信度為1，支持度為0.36%）。這與新冠肺炎恢復期正虛邪留的病機特點相符。新冠肺炎恢復期因為肺脾腎心損傷，常出現肺脾兩虛、氣陰兩虛/肺胃陰虛、痰瘀互結等病理表現，臨床多有氣短，倦怠乏力，納差嘔惡，或不熱，大便無力或便溏不爽等癥狀[17]。針灸干預應首先著眼于恢復元氣，促進臟器修復，恢復臟腑功能[18]，故宜選用肺俞補益肺氣，改善肺功能，配以脾俞以益氣健脾、宣肺平喘。三陰交為足三陰經的交會穴，可以補腎健脾疏肝，滋陰益氣調血，與肺俞相配可以益氣養陰，清熱除煩。氣海可生發陽氣，益氣助陽，《針灸資生經》曰“氣海者，蓋人之元氣所生也”，配足三里可調理脾胃、補中益氣、化痰除濕。

復雜網絡分析顯示核心處方為肺俞、足三里、氣海、關元、脾俞、中脘、內關、天樞、三陰交、太淵、膻中。肺俞是肺臟精氣輸注于背部的背俞穴，可以調理肺氣、止咳平喘。如已有研究發現，針刺肺俞能降低炎性因子TNF-α、IL-1β、IL-6 水平，減輕疾病病理特征，改善肺功能[19]；足三里、關元、氣海為強壯要穴，可扶助正氣、補氣培元，配脾俞、中脘、內關、天樞可以健運脾胃、補益后天、祛邪外出。有研究報道，電針雙側足三里可以下調肺組織IL-1β和血漿中IL-6 的含量，從而抑制肺組織炎性反應[20]；“五臟有疾也，當取之十二原”，太淵為肺經原穴，乃肺之元氣所發之處。有研究顯示，太淵穴自發紅外輻射與肺通氣功能有明顯的相關性，能靈敏地反映肺通氣功能的變化，針刺太淵可補肺氣而調節肺部諸病[21]；同時加以膻中理氣活血通絡，三陰交滋陰養血益氣。因此，縱觀全方，以選取補養之穴位為主，可調節恢復期患者肺、脾、腎、心諸臟，扶正氣而祛余邪。

4 結論

針灸療法對新冠肺炎患者恢復期的康復治療具有積極意義，可以促進恢復期患者身體機能恢復平衡狀態，以改善預后，提高患者生活質量，促進其回歸家庭和社會。本研究得出的核心腧穴組合可作為新冠肺炎恢復期針灸康復方案的基礎處方建議，供臨床治療參考與借鑒。針灸療法豐富多樣，在臨床實踐中，可以參照本研究總結的取穴規律，辨證論治，隨癥配穴，靈活配合多種療法，以增強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