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純粹

李秋

摘要：喬治·莫蘭迪是意大利著名的版畫家、油畫家，在他的畫作中，以細小的事物作為繪畫題材，體現其對世界的思考。簡約是莫蘭迪的繪畫風格，平視是莫蘭迪畫作中常采用的觀察視點。莫蘭迪的畫作并非是要告訴觀眾一個事實，而是將畫家對世界的思考，呈現在畫面上。畫家與觀眾間形成一種交流，畫家以繪畫的方式啟發觀眾去思考世界，靜觀純粹正是莫蘭迪的畫作帶給觀眾的審美體驗。

關鍵詞：喬治·莫蘭迪? ?繪畫風格? ?簡約? ?靜觀純粹

中圖分類號：J2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04-0045-02

喬治·莫蘭迪（Giorgio Morandi，1809-1964）是意大利著名的版畫家、油畫家。在莫蘭迪的畫作中可以看出，畫家以細小的題材入畫，畫面世界卻是莫蘭迪以繪畫方式表現出對整個世界的思考。紛繁雜亂的世界，在莫蘭迪的繪畫世界里，變成了簡單的瓶瓶罐罐，莫蘭迪以靜物所呈現的畫面，表現出他對整個宇宙的理解，觀眾面對他的畫作時，獲取的并不是畫面中的題材，而是透過畫面世界獲得一種對現實世界的思考方式。

一、喬治·莫蘭迪繪畫藝術的分期

根據喬治·莫蘭迪的創作歷程和作品表現內容，大致可以將他的創作階段分為三部分：

（一）繪畫風格嘗試期（1907-1920年）

這一期間，喬治·莫蘭迪嘗試了立體主義、形而上畫繪畫風格，探索和自己愛好相近的藝術思潮，進而尋找自己的藝術風格。應當注意到，在嘗試階段，喬治·莫蘭迪吸收了現代主義繪畫的藝術風格，明確了自己“平凡事物的形而上”的藝術觀念。

（二）繪畫風格形成期（1920-1940年）

這是莫蘭迪繪畫風格的形成期，在此期間，莫蘭迪所堅持的獨立探索在當時受到藝術界的冷落。莫蘭迪開始追求自己的繪畫風格，開始關注現實生活中的家常瓶罐，想將形而上畫派思考同自己的審美愛好相結合，找到真實現象的具體依據。同時，在繪畫手法上拋棄了平涂和拘謹的外形描畫，將繪彩生動的筆觸與精神表達的需要聯系在一起。這一時期，喬治·莫蘭迪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

（三）繪畫風格成熟期（1940-1964年）

對于這一時期喬治·莫蘭迪的繪畫風格，婁·克雷派克如此評價：“1943年莫蘭迪達到了他繪畫事業中的一個充滿自信的階段，他的沉思風格轉化為平靜，這使他畫起來更為輕松。畫面色彩變淡，色彩透明，風景畫中的光感十足，多年思索之后的收獲正是回歸平淡。”[1]由此，莫蘭迪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成熟繪畫風格。畫面形式的日趨完美使莫蘭迪追求的“平凡事物的形而上”得到充分體現。這段時期的作品通過描繪日常事物成功地傳達了隱藏于事物背后的生命狀態，使我們仿佛感受到大宇宙空間的存在狀態。

二、平視角度與簡約風格

研究喬治·莫蘭迪的繪畫作品可以發現，在莫蘭迪繪畫的三個階段中，畫作的畫面空間和物體的觀察視點幾乎都是平視角度。平視角度的使用，可以最大限度的呈現物象的完整外形。平視角度比仰視和俯視更能夠讓人獲得進入這一空間的感受。尤其重要的是莫蘭迪選用同早期壁畫相似的正中平視角度會產生很強的前方逼真感，因為他反復的畫同一物體就是為了尋找物象感受的真實，平視角度在這點上是最有效的。從正前方靠近物體，花瓶仿佛在就平行地放在觀眾眼前很近的地方。同時，平視角度反映出畫家的一種世界觀，即平等近距離地看待萬物。平視角度能產生靠近的距離感，使主體和靜物變得親近，甚至將自己的特性和靜物的特性相融合，并不是將客體與世界分離開來。平視角度在東西方的藝術史上是運用時間較長和較廣泛的空間繪畫方法，原始而純樸的眼光是人了解世界和空間的最真實的反映。

莫蘭迪繪畫空間另外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簡約，“對形象進行根本的簡化，比塞尚所設想的一切還要簡單。”[2]在莫蘭迪作品中，可以看到空間、物象、光色都是趨于單純與概括，不追求豐富的細節，呈現出極其簡約的風格。莫蘭迪的畫作追求簡約，對現實空間的復雜層次和物象表面的質感、反光和其他物理特征進行舍棄，提煉概括出物象大致的外形，對內部形象簡單描繪，使瓶罐具有造型的厚度，但不追求物象的立體效果，就連有限的桌面空間也簡化到只有前景和背景兩個層次，色彩簡約到有限而相近的層次上。

有時色彩幾乎控制在單一的灰色調中，中間有幾處相對鮮亮的色塊，同一物象和空間色彩只有冷暖的微妙變化。在莫蘭迪的繪畫中，灰色是重要的色彩，灰色往往象征著“不動聲色、包容、大度，內斂、含蓄、雅致、低調，在審美感知方面，灰色富有彈性，不像黑色那么硬，也沒有白色那么鮮明刺眼。”[3]

莫蘭迪簡略地模糊了靜物的現實空間，削弱空間和物象的現實身份，即模糊了實在地面、桌面、室內、或是曠野的現實特征。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忽略空間的現實身份限定，使得空間具有想象性，這樣的簡化同時可以突出主體的呈現，讓觀眾直觀的感受到繪畫中主體的物象。最重要的是這樣簡化使得具體的時間性不是那么的明顯，仿佛這個空間內的物象都是永恒存在的，這也許是莫蘭迪繪畫藝術觀所想表達的物象生命的一種狀態。因此簡約沒有時代、沒有背景、沒有靜物的現實身份，卻給觀看繪畫作品的人們一種物體空間永恒存在的感受，所以簡約是莫蘭迪繪畫最重要的特征，也是莫蘭迪表達對空間靜觀的有效手段。

三、喬治·莫蘭迪繪畫的“靜觀純粹”

由莫蘭迪繪畫風格的三個時期，可以看出莫蘭迪對繪畫藝術的追求無論從形式、內容、色彩、主體、甚至于繪畫物都簡化到最極致的地步，他把一種簡化純粹的空間繪畫藝術，并結合自己對審美對象的獨特觀照介入畫作。何謂之“靜觀”？英文中“靜觀”一詞分別是動詞“contemplate”或名詞“contemplation”，有凝視、沉思、意圖、注視等意思。還包括冥思苦想、深思熟慮等意思。那么，僅是如此不夠，當這種冥思苦想進入到繪畫世界時，應該是一種“審美關照”（Esthetic Contemplation）。也就是說，當審美主體帶著這種審美關照去審視畫作時，由此建立起畫家與觀眾間的交流。

“靜觀”是一種人生觀和世界觀，它是人看待世界的一種方式和態度，也是審美態度。作為一種藝術的形而上學經驗，莫蘭迪繪畫中呈現出的審美“靜觀”具有四方面的特點：一是相對地超越現實，排除功力的思想;二是克服拘泥于現實真實的局限;三是內心保持寧靜和純潔，主觀和客觀平等結合，達到精神上對世界、自然和社會的一種領悟;四是靜觀不是指畫家對地一塵不染的心靈境界，而只是人在相對超脫現實和功利的狀態下，暫時拋開欲望，此時，可以比平時更深、更真實地感受生命，寧靜地體驗世界的真實，更真實的審美。人在靜觀狀態下是相對敏感而意識朦朧的，并感到自己同世界的相通。莫蘭迪正是以靜觀的態度和方式來看待世界、空間和靜物的。

要真正地達到這種物我的相通，必須使得藝術觀念和繪畫媒介得到真正的統一，這種統一是建立在莫蘭迪的人生經歷，以及哲學追求上的，可以說是一種靜觀下的純粹。在莫蘭迪的繪畫藝術中靜觀和“純粹”是同時發生繪畫藝術當中的，所謂“純粹”（pure），是指不摻雜其他成分，不含添加、替代或異質物質的，真正體現了事物的本質。這種靜觀純粹的狀態就是要求畫家盡量拋棄社會世俗甚至于某種文化的意識束縛，力求還原相對純凈的本心，去感覺交流對象。如此，才能消除客觀對象和藝術家的外表差異性，發現物我本質上的共性，通過對象的真實和人自身的真實，體會人和其他事物是平等的同一生命體，從而洞悉宇宙存在的狀態，達到精神上的純粹感悟。

從莫蘭迪的畫中可以看出，靜物與靜物之間、靜物與大面積空白空間之間的關系，折射出現代社會人與人、人與環境的一種隔離和不確定性。莫蘭迪的繪畫幾乎從來不用鮮亮的顏色，只是用些看似灰暗的中間色調來表現物象，一切不張不揚，靜靜地釋放著最樸實的震撼力和直達內心的快樂與優雅。莫蘭迪用平視角度來觀察和感受事物在變化過程中真實狀態，是對傳統古典繪畫在視覺新式上的一種顛覆。莫蘭迪繪畫的價值不僅在于改變了對傳統靜物畫看待平凡物象的視角和審美態度，用超出尋常的持久熱情來描繪卑微的靜物，賦予它們只有壯美自然才具有的永恒感，更用一種極簡的美學效果使得觀眾體會到靜觀純粹的藝術美學精神。莫蘭迪的繪畫觀念，破除了西方傳統繪畫以人為中心題材設置藝術等級的觀念，提供一種人類平等看待生活中平凡事物的價值觀念，反思了靜物畫在西方繪畫史上的特殊價值，給予現代藝術一種新的審美思路。

參考文獻：

[1]高翔.空間的意義[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9.

[2][英]貢布里希.藝術發展史[M].范景中，譯.天津：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1.

[3]張康夫.色彩文化學[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