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斌
“瘟疫”一詞,最早見于晉代葛洪《抱樸子·微旨》:“經瘟疫則不畏,遇急難則隱形,此皆小事而不可不知。”“瘟”,從其會意看,是一種發熱的病,“昷”意為一個人坐在澡盆里洗澡,引申為發熱。“疫”,從其會意看,是一種普遍性的病。《說文》釋“殳”為“以杖殊人”。清醫吳瑭在其《溫病條辨》中說:“溫疫者,厲氣流行,多兼穢濁,家家如是,若役使然也”。一種像被驅趕服役一樣難以逃脫的病,即為“瘟疫”。也有人考證,“殳”為古代巫醫降妖之桃木劍。先民們認為瘟疫是鬼魅作祟所致,當祈神以解。《后漢書·禮儀志》記載,兩千多年前,從宮廷到鄉間,每年歲終“先臘一日”,要舉行“大儺”儀式,以送瘟逐疫。要想成功驅鬼逐疫,就要祈神娛神。因此“醫”字從“酉”,據考為“酒壇”,引申為祈者飲至恍惚之狀,以期會神。
中醫之所以能預防瘟疫,在于其原始意義上的“衛生”思想,讓生命保持生機,遠離殺機,是其關鍵。生機從“能生”來。通過“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保持和“自然”能量上的高度同頻。這個“自然”,就是老子講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大自然”,它是所有生命的母親,是能生者,所以生機在它那里。體現在方法論上,就是順應自然,尊重規律,嚴守歷法。對應在養生上,就是保持“恬淡虛無”的狀態,讓“真氣存之”。落實在醫理上,就是扶正祛邪。《黃帝內經》講,“正氣存內,邪不可干。”
中醫認為,疾病的病因是本,癥狀是標,所以治病必須尋求病因,對因治療,才能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為了治本,中醫強調,藥補不如食補,食補不如天補。特別講究“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治法也不單單是施藥,還有樂療、心療、針療、灸療、按摩、導引,甚至包括祝由和吟誦。
許多中華傳統節日,本身就是防疫設計。以過大年為例,在古代,從臘月十五開始,到正月三十結束,整整四十五天,中國人都窩在家里過年——《素問》有言:“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氣之常也,人亦應之。”又講:“秋善病風瘧”,主癥為惡寒、發熱、自汗、惡風。因此,古人設計了“秋收冬藏”,停止生產,在家安處。在許多地方,還有過年不動刀剪不動針線之俗,就是讓人們停下來,享受生活,滋養生命。古人認為,不能保持生機的生產是需要警惕的。在速度和安寧之間,古人更選擇安寧。這樣的設計,也符合中國人的陰陽哲學觀。《系辭傳》講:“一陰一陽之謂道。”在春夏大動之后,通過大年,讓人們進入大靜,達到生命本身的陰陽平衡。換個方向看,也是通過大年的大靜,為春夏更好的大動,儲備生命力。中國人深知,欲速則不達。這也是“中”。
行文至此,我們就會理解,中國古人為什么講“上醫醫國”。中華文化,是一種保持生機的文化,一種以防為治的文化,一種以“中”為“醫”的文化。
(摘自《文匯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