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對上海互聯網行業的影響與政策分析

顧潔 黃麗華 王振

（1.上海社會科學院信息研究所,上海，200235 2.復旦大學管理學院，上海，200433）

自2019年12月以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后簡稱“疫情”）已經波及全國各地，對國民健康造成重大威脅。面對疫情，中國政府積極采取強有力的抗疫措施，目前疫情蔓延勢頭得到初步遏制。從最新的數據來看，自2020年2月4日起，全國的新增醫學觀察人數低位徘徊，而治愈率和治愈數也正在穩定上升1數據來源：丁香園全國新型肺炎疫情實時動態，全國疫情防控呈現出積極的趨勢。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對中國經濟發展造成了巨大沖擊和挑戰。特別是疫情嚴重沖擊餐飲、旅游服務、交通運輸等第三產業，造成短期經濟下滑和失業壓力激增；由疫情導致的延遲復工也對我國制造業產生沖擊，并可能沿著產業鏈蔓延造成更大規模的負面影響。

隨著疫情防控工作進入關鍵階段，我國政府提出要做好“兩條線”作戰的準備：“一條線”是抗擊疫情前線，主要任務是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防止疫情進一步蔓延；“另一條線”是經濟發展前線，主要任務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降低疫情帶來的影響，特別是要為抗擊疫情前線提供充足的“武器”和“彈藥”。

在此次防疫過程中，互聯網行業表現出了驚人的凝聚力和服務能力，成為疫情防控“第二戰場”的主力軍，互聯網行業健康發展對上海經濟平穩發展、城市有序運行具有關鍵作用。在此背景下，課題組發起針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對上海互聯網行業影響”的調查研究，調研互聯網企業對突發疫情的保障作用及疫情對上海互聯網企業的影響。調查對象為上海互聯網企業負責人，截至2020年2月15日，共回收117份調研問卷。

課題組調研發現，疫情對上海互聯網行業形成較大短期沖擊，企業面臨短期業務下滑和成本上升的雙重困境。超過79%的企業表示最多只能支撐延期開工一個月。中長期看，企業對疫情后期的互聯網行業發展還是持樂觀態度。74%的企業認為疫情僅會造成短期業務縮減，但疫情過后將恢復；15%的企業認為，疫情創造了新的市場機會，之后將會引發互聯網行業的爆發性增長。受訪企業認為，互聯網行業未來發展是風險與機遇并存，在線教育、遠程辦公、醫藥電商等行業將在疫情后期獲得順勢爆發機遇。企業還對疫情期間和后期政策性支持保障提出訴求。產業政策方面，課題組對目前上海出臺的60份抗疫惠企政策文件進行了文本分析，提出應根據互聯網企業規模特點精準施政，并根據疫情中后期市場特點增加政策的靶向性。

一、上海互聯網企業在疫情中的保障作用

本次疫情期間，上海醫藥互聯網企業、生鮮電商企業、新零售企業、以及各類生活服務企業防疫保障工作表現突出。

醫療資源遠程服務。在醫療健康領域，線上問診與視頻教學有效避免了交叉感染。1藥網面向武漢在內的全國各大城市慢病患者提供免費在線續方、免費問診等服務，在給出高效問診服務的同時減少了患者線下交叉感染幾率。美囤媽媽則通過視頻直播的方式，讓用戶在家遠程在線學習疾病預防知識。在生鮮產品供應領域，互聯網企業始終堅守在民生保障第一線。盒馬在疫情期間繼續實施“不打烊，不漲價”的服務政策，其武漢門店全力供應醫務人員的餐品。叮咚買菜提出“不考核成本、毛利率”，其75%的配送小哥、前置倉等一線員工全部在崗。在旅游行業，互聯網平臺協調并減少了用戶疫情帶來的出行損失。攜程聯合境內外合作伙伴共同制定善后方案，對2月29日前全球團隊游、半自助、定制游訂單免費退訂。在防疫物資保障方面，國內電商和跨境電商成為線上物資保障重要平臺。拼多多上線“抗疫情專用頻道”，已拿出超過6億元專項資金補貼醫用口罩、消毒液、手持測溫儀、抗病毒藥等超過8000萬件醫衛用品。小紅書在海外采購的包括歐標FFP2醫用口罩在內的超過10萬件醫療防疫物資發往國內。在穩定就業方面，盒馬率先探索了“共享員工”模式以解決疫情期間就業難和用工難問題，其與云海肴、西貝、探魚、青年餐廳等餐飲企業共享員工，并陸續有餐飲、酒店、影院、百貨、商場、出租、汽車租賃等眾多行業的32家企業加入，1800余人2數據截至2020年2月10日。加入盒馬正式上崗。

二、疫情對上海互聯網企業的影響

（一）受訪企業概況

從地理位置上看，受訪互聯網企業主要集中在浦東新區（67家，57%），這與浦東新區互聯網企業較為集中的總體情況相符合。

圖1 企業行政區域分布

從企業業務類型上看，受訪企業業務覆蓋電子商務、企業服務、生活服務、倉儲物流類、教育、醫療健康和科技金融。

圖2 企業業務類型

從成立年限上看，18%的受訪企業是成立3年以下的初創企業，23%的企業成立年限3-5年，28%的企業成立年限為5-10年，32%的企業成立年限在10年以上。

圖3 受訪企業成立年限

圖4和圖5分別是受訪企業員工人數分布情況和2019年營業收入分布情況。

圖4 受訪企業員工人數范圍

圖5 受訪企業2019年營業收入范圍（萬元）

（二）短期來看，上海互聯網企業面臨“疫情帶來的營收下降”和“堅持抗疫帶來的成本上升”雙重困境

疫情期間上海互聯網企業遭受沖擊，九成企業明確表示疫情造成企業營業額和利潤的大幅下滑。具體而言，有105家企業（90%）的企業表示疫情期間營業額相對于2019年同期大幅減少，平均減少比例高達49%。

108家企業（93%）表示，相較于2019年春節同期，2020年疫情期間企業利潤大幅下滑，下滑比例高達54%。

少數企業表示疫情期間企業營業額有所增加。這些企業分別所屬綜合電商平臺、農產品電商批發和倉儲物流行業。

對受創企業規模進行分析發現，83%的微型企業、95%的中小型企業和85%的大型企業表示疫情期間企業利潤大幅下滑。在疫情期間，中小型互聯網企業面臨運營難以短期調整和自身造血能力不足的雙重問題，受到的沖擊最為嚴重。

調查顯示，疫情期間醫藥健康、生鮮電商零售和少數綜合電商平臺的網頁端移動端訪問量大幅上升，但是由于成本、采購、人員、物流等環節的限制，企業的短期利潤仍然下降。

造成疫情期間營業額下降的主要原因包括：1.公司停工停業；2.客戶需求下降明顯；3.人員延期復工導致人手不足；4.物流阻塞導致出貨困難；5.原材料和產品供應切斷；6.外貿形勢嚴峻造成的跨境交易中斷；7.跨地區出差限制造成業務停擺。

從成本側來看，堅持抗疫帶來短期成本上升的問題。66%的互聯網企業在疫情期間面臨成本上升的壓力，平均運營成本相較2019年12月增長22%。這些企業主要分布在生鮮零售、綜合電商、醫療信息化軟件、在線教育、遠程辦公軟件行業。以生鮮電商為例，叮咚買菜雖然疫情期間訂單量增長3-4倍增長，客單價增長70%，但是由于成本、采購、人員、物流等環節的限制，使得企業利潤不增反降。再例如，醫療信息化軟件、在校教育、遠程辦公軟件在疫情期間迎來市場爆發性增長，但疫情期間“免費開放”模式造成經營虧損，長期將提升企業生存風險。

從成本構成結構上來看，員工成本、管理支出和空置的房租成本是企業面臨的最主要成本支出類型。除了前三項主要成本外，不同規模企業還面臨獨特的成本風險。例如，微型互聯網企業在市場維護方面支出增長幅度較大，中型互聯網企業面對突發疫情造成的訂單違約成本上升，大型互聯網企業在倉儲物流和供應鏈方面成本支出增大。

圖6 疫情期間企業成本風險

疫情將造成2020年度上海互聯網市場震蕩。79%的企業表示，企業最晚只能堅持延期開工1個月。90%的受訪企業表示需要下調原定的2020年年度營業計劃，年度營業計劃下調額度達到28%。但疫情也會為一些企業創造盈利機會，10%的受訪企業表示疫情將對本財年的企業業務產生正向影響，這些企業提出的營業目標平均上調額度達到22%。從所屬行業來看，疫情后期營業量預計上升的企業分別是大數據服務企業、生鮮電商、其他農產品、母嬰電商、倉儲服務企業和從事工業品備品備件的電商批發企業。

受訪企業認為，復工復產后企業仍面臨多重挑戰，包括疫情造成的客戶流失、用戶習慣改變導致市場萎縮、客戶流失和企業規模下降導致的市場地位喪失。

圖7 疫情后期企業面臨的損失

為抗擊疫情帶來的短期經營壓力，受訪企業均主動采取策略進行臨時性業務調整。具體措施包括在線辦公、延遲復工、啟動運營應急方案、風險管控預案、調整物流配送、調整營銷方案等行動減低疫情帶來的沖擊。為保障疫情防控期間人民生活必需品供應，少數生鮮電商、綜合電商和倉儲物流企業在加強員工安全保障和盡量使用自動化的基礎上按期復工。

圖8 抗疫業務調整

（三）中長期看，上海互聯網行業機遇與挑戰并存

中長期來看，企業對疫情后期的互聯網行業發展還是持樂觀態度。74%的企業認為，疫情僅會造成短期業務縮減，疫情后將恢復；15%的企業認為，疫情創造了新的市場機會，疫情過后將會引發互聯網行業的爆發性增長。僅有9%的企業認為疫情造成的負面影響將難以恢復。

長期來看，互聯網行業未來發展的預期是風險與機遇并存。受訪企業表示疫情將導致本行業市場份額被其他行業蠶食，互聯網行業將會重新洗牌。但同時，疫情還會促進新產品、新技術和新業務模式是的出現，新的市場機會將會浮現。

疫情造成的行業沖擊背后，也孕育著新的市場機會。受訪企業認為，在線教育、醫藥電商、線上辦公等互聯網垂直領域將獲得順勢爆發的機遇。

圖9 疫情后順勢爆發的互聯網行業

受訪企業認為，以生活服務類電商為代表的互聯網行業將在疫情中受到極其負面的影響。

圖10 疫情后遭受重大損失的互聯網行業

三、上海互聯網行業政策環境分析

目前，上海尚未出臺針對互聯網行業的專項扶持政策。由于互聯網企業可以受益于綜合性惠企扶持政策，我們對上海目前出臺的全部惠企政策進行整理，梳理和分析上海互聯網企業所處的政策環境。

（一）上海抗疫惠企政策概況

為落實中央抗擊以前的戰略部署，有效應對疫情造成的經濟下行壓力，上海市政府各區政府以及有關部門推出了一系列惠企政策，支持企業抗擊疫情，保障企業健康平穩發展。截至2020年2月21日，上海共發布惠企政策措施、操作細則和政策解讀文件共60篇。其中上海市層面政策文件33篇，市行政區27篇（見表1）。從行政區層面來看，松江區和閔行區惠企政策文件篇數最多（3篇），靜安區目前尚未出臺區層面惠企文件。從時間頻率上看，惠企政策出臺密集，自2月3日上海首個抗疫惠企政策出臺（《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推出四項舉措減輕企業負擔》），幾乎每天都有相關文件發布（見圖12）。從惠企政策扶持對象上看，上海目前重點扶持疫情防控重點企業、中小型企業和受疫情沖擊較大的旅游、住宿餐飲、批發零售、交通運輸、物流倉儲、文化娛樂、會展等行業企業。從政策宣傳上來看，除了在政府官方網站上公示相關政策外，上海還積極運用@上海發布、@青春上海、@樂游上海、@上海稅務等政務新媒體平臺宣傳惠企政策措施。

表1 上海抗疫惠企政策范圍

圖11 上海惠企政策發布時間

（二）上海惠企政策文本分析

根據政策內容，將疫情期間出臺的惠企政策劃分為六個維度，分別是監測經濟影響、優化政務服務、降低經營成本、加大金融扶持、保障企業經營、加快創新培育。運用政策文本分析的方法，利用相應維度的政策關鍵詞，對政策文本進行歸類分析，進一步通過人工方式對劃分結果進行二次校對。表2為按照對應關鍵詞，經自動比對和人工校對后獲得的政策篇數。

表2 上海惠企政策文本分析

圖12的結果可以看出，總體來看上海目前的政策兼顧了六個維度的惠企措施，其中保障企業經營、加大金融扶持、降低經營成本和優化政務服務是疫情期間上海惠企政策的施策重點。

圖12 上海惠企政策維度

圖13對比了上海和中央及全國其他地區出臺的惠企政策。上海在保障企業復工復產方面的政策強度高于其他地區，具體表現為上海在保障企業經營（90% vs.75%）、加大金融扶持(88% vs.68%)、降低經營成本(78% vs.64%)和優化政務服務(72% vs.63%) 四個維度的政策比例高于其他地區。

上海在監測經濟影響（32% vs.51%）和加快創新培育（8% vs.11%）方面相對而言存在政策短板。在監測經濟影響方面，上海目前主要依托相關組織、機構進行調研統計或企業主動報備的方式收集疫情影響的數據，可能造成數據反饋不及時、不精準、不全面的問題。與上海相比，山東青島《關于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穩定就業的實施意見》文件已經提出“通過大數據比對、‘政策找企’的方式，篩選符合條件的中小企業”；江蘇蘇州《關于主動作為精準施策切實幫助企業解決實際困難堅決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的通知》也提出“利用稅收大數據分析，主動關心受疫情影響的受困企業”。在創新培育方面，上海市層面提出加快互聯網經濟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上海市全力防控疫情支持服務企業平穩健康發展若干政策措施》《全力支持服務本市文化企業疫情防控平穩健康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關于全力應對疫情支持服務企業發展的若干土地利用政策》），但尚未面向互聯網經濟業態具體保障措施和促進建議。

圖13 施策維度比較：上海 vs.中央及除上海外其他地區3 截至2020年2月21日，中央及全國除上海外其他省市地區共發布152篇惠企政策文件。

（三）上海互聯網行業政策分析與建議

調查問卷中詢問了上海互聯網企業希望政府提供的支持性政策和服務（結果見圖14）。互聯網企業的政策訴求包括：（1）給予企業用工補貼；（2）加大社保費用的靈活性，適當減免疫情期間的社保費用；（3）對受嚴重行業加大減稅降費力度；（4）為企業提供貸款、紓困資金等；（5）對疫情期間物流倉儲成本進行補貼減免；（6）酌情增加對抗疫互聯網公司的政府投資或政策性購買。可以看出，互聯網企業的政策訴求在上海出臺的惠企文件中已經被覆蓋。下一步應切實落實惠企政策相關措施，同時密切跟蹤政策實施效果，切實保障企業渡過寒冬、健康發展。

圖14 互聯網企業政策訴求

但是，目前的綜合性惠企政策尚在產業靶向性上還需進一步提升。綜合分析互聯網行業特點和上海惠企政策特點，我們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積極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技術，建立疫情影響互聯網行業運營的精準監測體系。上海應轉變監測經濟影響的方式和思路，積極響應工信部《關于運用新一代信息技術支撐服務疫情防控和復工復產工作的通知》的號召，充分融合上海政務數據和社會資源，調動本市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相關企業的積極性，匯聚力量建設疫情經濟風險精準監測體系，提升經濟影響監測的準確性、客觀性、全面性和前瞻性，實現政策“找”企、精準施策。

第二、根據疫情發展情況，適時出臺互聯網行業專項政策，提振互聯網產業信心。調研發現，不同規模互聯網企業有個性化政策訴求。微型互聯網企業需要政府創新貸款方式和直接提供紓困資金；中小型互聯網企業需要政府加大社保費用的靈活性，適當減免疫情期間的社保費用；疫情期間提供生活物資保障大型互聯網企業希望政府對物流倉儲成本的補貼和減免。此外，疫情對不同互聯網領域在短期和長期也將產生的不同影響。對綜合電商行業，受產品供給和物流運力限制，疫情期間市場需求遭到抑制，疫情結束后將較快迎來市場回暖；對游戲行業，受益于疫情提供的短期機會的同時，也要警惕疫情拐點后行業需求的下降。互聯網行業專項政策應根據疫情對不同規模、不同類型互聯網企業的短、中、長期不同影響，制定更加有針對性的扶持建議，提升政策的靶向性。

第三、加快培育互聯網醫療、線上教育、在線辦公行業發展，轉危為機形成一批高成長創新型互聯網企業。在疫情防控進入積極階段后，出臺相應政策措施，加快培育線上教育、互聯網醫療、遠程辦公等領域新技術新業務新模式。推進政策創新突破，適度放寬政策準入，推動行業創新發展；在財政扶持、減稅降費、金融支持、公共服務、權益保護等方面出臺專項政策，并啟動重點領域發展專項資金，激發線上教育、互聯網醫療、遠程辦公領域企業創新創業活力。

四、結論

突發的新冠肺炎疫情，給我們帶來巨大痛苦的同時，也給當前上海市互聯網行業發展帶來了一些困難，不同規模不同細分領域的企業面臨的困難也有些差異之處。但是此次疫情也為互聯網行業帶來了展示其活力和獨特優越性的機會，特別是培養了大家利用互聯網（包括移動互聯網）的習慣，將給諸如在線辦公、在線教育等行業以爆發式增長的可能性。當然此次疫情給我國各行各業（包括互聯網行業）的破壞性程度及其中長期影響，仍需要我們做進一步的觀察和判斷。因此建議上海市政府在疫情影響的監測體系建設、互聯網行業精準施策方面需要采取積極的行動。

附件 上海市抗疫惠企政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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