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子音樂延伸了戲劇舞臺的物理空間,是戲劇作品在舞臺呈現中的重要手段之一。它打破傳統舞臺的拘謹和單一,為戲劇作品的舞臺呈現增添異彩。本文從電子音樂的概念出發,立足電影的美學品格、戲劇的藝術韻涵,從一種既屬于歷史又屬于未來的美學概念出發,去討論電子音樂與戲劇二者之間的關系,從而探究其在戲劇作品中的應用。
【關鍵詞】電子音樂,戲劇,電影,多媒體,舞臺藝術
中圖分類號:J6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03-0037-03
電子音樂這朵奇葩,不僅在音樂領域開花,在戲劇、電影等領域亦發出迷人的芳香。今天的戲劇研究與電影是不可分割的。電影有著戲劇的血脈和靈魂,離不開“演”與“觀”這些基本要素,它是戲劇這一古老藝術在新技術條件下的新變種。本文將從三個方面進行論述,一是從歷史的宏觀角度梳理電子音樂,明確電子音樂的特點,二是從戲劇的子學科——電影切入,分析電影中的電子音樂,三是探討使用電子音樂的戲劇風格及應用形式。
一、電子音樂的界定
(一)電子音樂的分類
“電子音樂”一詞含義寬泛,是由電子音樂自身的豐富性決定的。縱觀電子音樂半個多世紀的發展歷史,從20世紀50年代法國的具體音樂、20世紀60年代的現場音樂、20世紀70年代的磁帶音樂到20世紀80年代的合成器音樂、20世紀90年代的計算機音樂等,科技的進步引領了電子音樂發展的每一個腳步。
張小夫將電子音樂分為三類,一是“專業層面”的電子音樂,具有學術性特征,二是“社會層面”的電子音樂,具有應用性特征,三是“個人層面”的電子音樂,具有娛樂性特征。
這三個層面的分類表現了當代電子音樂應用領域之廣泛。它們在戲劇中的表達,不是分離斷層的,而是根據戲劇風格的需要、情節的需要、舞臺表現的需要,進行有選擇交融性運用。
(二)電子音樂的特點——符號的抽象性和表演的“電子性”
電子音樂有兩個突出的特點。
第一,電子音樂突破了傳統的音樂聲音資源,可以采樣各種聲音資源,從而合成新的聲音形態,尤其是在制作中融入了語言化人聲。例如電子音樂作品《山鬼》為戲劇女高音與電子音樂而作(1996),即電子音樂結合抒情花腔女高音進行的“二度創造”,亦真亦幻的電子音響空間結合人聲中具有戲曲化的念白、韻白和半說半唱的吟誦,將《山鬼》所蘊含的東方古老楚文化風采表現得淋漓盡致。
第二,電子音樂通過電子設備,實現了不用人演奏的音樂“演出”,也使人類第一次可以脫離人的現場表演而呈于聽眾。這種變化盡管今天不值一提,但在音樂發展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因為它改變了傳統音樂的運作模式和人的審美習慣。第一個已知的例子是1944年由哈利姆·埃爾-達巴作曲的,當時他的身份是埃及開羅的一個學生。他利用笨重的鋼絲錄音機錄制具有古老傳統的薩爾典禮,并在中東廣播電臺錄音室使用混聲、回聲、電壓控制以及再錄制處理這素材。該成果命名為《薩爾的表達》(The Expression of Zaar),并于1944年在開羅的一個藝廊演出。電子音樂的種種創新,使人聲語言以及器樂語言都有了新的表達方式,從聲音的創新到演奏方式的創新、創作方式的創新……信息化時代的科學先進技術延續了傳統音樂的生命,打破了傳統音樂的局限性,開拓了創新的表演空間。
這兩個特點,觸發了電子音樂未來發展的無窮可能性。它與音樂的關系好比攝影與繪畫、電視與電影、電影與戲劇。
“電子化”“數字化”“計算機化” 賦予了電子音樂音色多樣性與抽象性的特點,這些對于音樂來說都是工具和手段,而工具是為人服務的。電子音樂的逐步發展讓我們認識到要尊重歷史、繼承歷史。要學習歷史、繼承歷史上不同的音樂風格,從而豐富電子音樂的藝術內容。
(三)電子音樂與電子音色
在音樂系統中,軟件音源和硬件音源的音色都歸屬于電子音色,音色根據電子存儲制造波形的情況,主要分為模擬音色、管弦樂隊樂器音色、電子樂隊樂器音色、中國民族樂器音色、世界民族樂器音色和合成音色等。
電子音樂制作的過程中,以上這些是電子音樂制作不可缺少的工具。那么屬于電子樂隊的失真吉他所演奏的音樂是否為電子音樂呢?失真吉他是靠琴弦振動產生聲波,通過拾音器拾取,將聲波轉化為電信號,通過內部電路的傳導,再將電信號通過揚聲器轉化為模擬信號被人耳聽到。如果失真吉他演奏的基礎思維是調式調性思維,那應當被歸為電子樂隊中的電子樂器音色。然而當吉他手在調制效果器的時,失真效果夸張到很強的時候,就是聲音調制思維。即被歸為電子音樂。
二、電影與電子音樂的發展與影響
(一)電影與電子音樂
電子音樂與電影都是科技與藝術相結合的藝術形式,電子音樂從早期開始就與電影息息相關。在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共同發展,電子音樂成為了電影配樂的重要形式。
電影藝術是高度抽象化的生活,電子音樂是高度抽象化的聲音。而電子音樂在科技驅動下產生的時代性,表達出傳統音樂難以表現的現代人類的情感體驗,滿足了電影的時代需要。初期的電子音樂被認為是學術圈的音樂實驗,一部分頗具商業頭腦的電影人將它首先付諸于恐怖片中。如泰勒明琴(Thereminvox)—— 20世紀20年代就已發明的早期電子樂器,它可以演奏出一種十分神秘又略帶恐怖的聲音,給人詭譎的感受。它最早拿來當樂器演奏,美國人買斷了它在電影配樂方面的使用權。20世紀40年代希區柯克兩部“黑色電影”《失去的周末》與《愛德華大夫》中就使用了泰勒明琴,此時的音樂形式已經轉變為以電子音樂為主導,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器樂或是樂器形式。從此電子音樂成為電影音樂的重要風格類型。
電子音樂初期在電影配樂中的使用,只是出于一種點綴的性質,因為這一階段的電影配樂仍然以傳統的管弦樂隊音色為主,直到1956年《棄星之旅》(Forbidden Planet)的誕生,這是歷史上第一部電子樂器配樂的影片。《棄星之旅》的配樂完全使用電子合成器,擔任配樂的巴隆夫婦完全使用電子樂器來勾勒影片,即使當時技術還未成熟,但電子音樂在科幻電影題材上的嘗試得到了人們的廣泛關注,《棄星之旅》還因此獲得當年的奧斯卡獎提名。《棄星之旅》作為20世紀50年代著名的科幻片,它的成功對后來《星球大戰》一類的科幻片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也標志著電影史上開啟了一個新的電子音樂時代。
再比如《現代啟示錄》,這部電影曾一度獲得奧斯卡獎最佳導演、最佳劇本等8項提名,并獲得了奧斯卡最佳攝影、最佳聲音兩項大獎。同時,它與《野戰排》《全金屬外殼》被稱為三大反越戰片,這三部作品又與《獵鹿人》并稱“越戰四杰”,水平可見一斑。
在瓦格納《女武神》曲中,美式戰斗直升機一次次俯沖又拉起,火光迸射,血肉橫飛,在瓦格納莊嚴的音樂和北越人民的逃遁中,在鮮血混著的音樂中,幾百種素材疊加起來,混合而成奇特的電子聲音。這一段畫面節奏與音樂節奏配合得恰如其分,不緊不慢,不僅帶來視聽震撼,更給觀眾留足了思考空間,從而使其內容更顯飽滿,讓觀眾在瞬間體會到一種神秘而又復雜的快感。
三、戲劇與電子音樂
(一)戲劇發展與電子音樂
戲劇對于人類而言,或許是最具變化性、最為復雜的藝術形態。因為戲劇藝術說到底,其核心是人。表現人的故事、人的情感、人的精神……隨著社會和藝術自身的發展,不同時代的戲劇會呈現前代戲劇藝術所不具備的新特點。從20世紀后半葉開始,多元化發展成為了時代主題,東西方從對立走向融通,不可阻擋的多極變化趨勢正改寫著當代社會經濟、文化內涵,它也必將改變當下藝術的觀念和走勢。這就使得我們要進一步提升創新意識,再次審視技術上的著力點和藝術形態的多元化。為了適應這些新特點,戲劇觀念自然會不斷發展變化。只有對戲劇觀念的歷史沿革有了認識和了解,才能在真正把握戲劇藝術本質的同時,探尋電子音樂在戲劇舞臺上的重要意義。
(二)戲劇的生命
戲劇有兩個生命。一個生命存在于文學中,另一個生命存在于舞臺上。它的第二個生命與聲音設計技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有了視覺藝術,就要有聽覺藝術,視聽藝術的結合共同構建了戲劇藝術的框架。電子音樂作為戲劇舞臺表演聲音呈現的重要手段之一,在現代話劇中的融合能使戲劇原來的天地變得更為寬廣,藝術表現有著更多無限可能。
20世紀初,隨著新媒體的出現,人們開始對戲劇的傳統定義產生了懷疑和討論。當代德國戲劇學家雷曼介紹說:“在新媒體的壓力下,舊媒體開始反思自己(攝影技術的興起產生出對繪畫的反思,電影的興起產生出對戲劇的反思,電視和錄像技術的興起產生出對電影的反思)。”在這樣的潮流下,新型戲劇的嘗試層出不窮,衍生了一批戲劇大師和戲劇名作。
(三)電子音樂的兩個生命:情緒性和間離性
為什么戲劇中要用電子音樂?我們知道,電子音樂具有語言難以表達的豐富訊息,是抽象的藝術形態通過數字技術轉化為直觀聲音形象。這是電子音樂所獨有的優勢。這種抽象的語匯連接舞臺和觀眾,可以起到兩種效果,一是以調式調性思維為主導的電子音樂,音樂性較強,能讓觀眾更好地沉浸劇情,情緒體驗隨著舞臺而動。二是以聲音調制思維為主導的電子音樂,音效性較強。聲音空間上的“抽離”,延伸舞臺的空間,引發觀眾更深的思考,增強了戲劇的“間離效果”。
哪些戲劇中會用到電子音樂?根據戲劇風格、主題內容、情節的不同,需要的音樂也不同。
1.電子音樂的情緒性。當戲劇需要追求“情緒”抽象表達的時候,使用以傳統調式調性思維為主導的電子音樂。比如象征主義戲劇,這是德國歌劇作家理查德·瓦格納(R.Wagner,1813-1883)提出的戲劇美學觀念。他主張“綜合性”,認為音樂性的戲劇應是未來表演藝術的方向,在這種藝術中,語言通過聲音而得以延伸,創造出一種感情更加豐富的表達方式。這與中國古代樂記“長言之”的說法正吻合。再比如19世紀至20世紀世界戲劇發展的主潮——現實主義戲劇,以亞歷山大·莫伊謝耶維奇·沃羅金(1919-2001)的《五個夜晚》(1959)為例。這部以愛情為題材的經典話劇有很強的時代背景,所以音響設計上的創作理念是“寫實”和“空間想象力”。還有反映前蘇聯時期貼近生活的聲音素材采樣、俄羅斯風格的音樂,讓觀眾一聽就產生共鳴,融入到環境中。又根據情節、角色和場景,調整了這些素材的節奏,這就是側重情緒體驗的音樂性電子音樂的應用。
黑格爾說過:“在藝術所用的感性材料之中,語言(指文學語言——引者按)才是唯一是以展示精神的媒介。”阿爾托對文學語言和舞臺語言的理解與黑格爾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和黑格爾相反,他認為,戲劇不應當展示所謂精神,而應當表現和作用于直覺。因此,戲劇應當拒絕文學的語言,創造物質性的、訴諸情感的劇場藝術的語言體系。
2.電子音樂的間離性。當語言無法表達文學內容的時候,以聲音調制思維為主導的電子音樂往往作為“舞臺語言”出現在殘酷戲劇、史詩戲劇中,安托南·阿爾托認為:“戲劇應能以在舞臺上出現的東西為范疇,獨立于劇本之外。”不是靠文學語言,而是“通過動作、聲音、顏色、造型等的表達潛力”來構成。
現代戲劇演出間離效果(陌生化效果)有兩個手段,一個是“角色的間離”,這是布萊希特在20世紀所提倡的敘事體戲劇中談到的“間離角色”。他主張“戲劇必須把它所表演的一切陌生化”,提出“如果不打算讓他的觀眾迷醉,那他自己就先不要處在迷醉狀態。”(即間離角色)。另一個是“舞臺環境的歷史化”。就是把那些熟視無睹的東西剔除,使常見的東西變得奇特,熟識的事物變得陌生,以克服觀眾的審美惰性,喚起觀眾的好奇心,從而使觀眾能更深入思考、理解事物。人物、事件、現象的產生都與時代相聯系。
3.以《戀愛的犀牛》為例。這是源于布萊希特提出的“間離角色”。他主張“戲劇必須把它所表演的一切陌生化”,在孟京輝的《戀愛的犀牛》中,第一場使用的白噪聲、噪點的電子音樂配合吉他掃弦。這個高頻噪音是脫離舞臺空間之外的另一個空間,屬于這部戲有意味的形式。它預示著明明的世界觀開啟,馬路說道:“黃昏是我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候……”在敘述完圖拉的生活記錄后,又出現高頻的電子音樂轉場,開始講述明明的日常狀態。每隔一個段落就安排一段電子音樂,或不協和,或嘈雜,或節奏感很強,配合下一段演員的狀態。當投影出現紅色的背景,明明和馬路在舞臺裝置上奔跑追逐時,響起了詭異的電子音樂,表達兩個人面對不同愛情時空的掙扎。電子音樂成為結構的串聯線,串起一個個顛覆常態戲劇沖突生動的“戲眼”,構成一個個娛樂單元敘述情節的發展。
電子音樂之于戲劇,受到來自電影藝術的影響、民族戲曲的影響以及現代主義戲劇的影響。濫觴于20世紀初的象征主義戲劇、表現主義戲劇、未來主義戲劇,強調舞臺“表現”,力圖憑借象征、幻象、直覺和夢境傳達潛意識觀念和視像,達到對生命本質的形象領悟。娛樂是戲劇的本質,正如布萊希特所言:“只要是好的戲劇就是娛樂的。”電子音樂在視聽娛樂中滋生繁衍,改寫舞臺拘泥于“言說”的經典路徑,使戲劇在這個多元的大眾傳播時代真正成為“立體”的戲劇,當然更是思想充沛的戲劇。電子音樂的未來發展具有無限的可能,我們要利用好電子音樂這個新的“工具”,因為它作為我們這個時代所獨有的音樂語匯,才能奏響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的精神需求和文化面貌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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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江蘇省研究生實踐創新計劃項目結項論文,項目編號:SJCX19_0441。
作者簡介:張珈瑜(1995-),女,漢族,江蘇南京人,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影視音樂創作與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