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

2020年3月28日,醫護人員將病人送往美國紐約布魯克林一家醫院的急診室。
生活在2020年的人們顯然都已經看到,一場“世界大戰”爆發了:敵人是看不見的新冠病毒,全球幾乎所有國家都已遭其入侵,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戰爭之中。人類的死亡數量正在猛增。這很有可能是人類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半個多世紀以來最大的一只“戰爭黑天鵝”!
上世紀兩次世界大戰早已證明,只有強大的國家、至少相對而言比其對手更為強大的國家,才能夠在一場世界大戰中勝出。而其后的“冷戰”進一步證明,比對手更“強大”不僅僅取決于經濟上的領先地位,而且也取決于政治上的“合法性”……然而問題是,今天這場“世界大戰”面對的卻是看不見的敵人,誰更強大并非我們能夠一目了然的事實;經濟上、政治上的優先地位似乎也比不上醫療衛生體系乃至社會整體結構的更加合理化更能夠在這場“戰爭”中起到正面作用。
世界各大“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和“落后國家”在這場突如其來的“世界大戰”中,其表現實在是出乎很多專家們的預言。目前只有一種可能的局面似乎表明:勝利將取決于誰能夠在這場戰爭中以損失最小、以最短的時間走出戰爭,恢復社會日常生活特別是經濟生活……從目前的“戰局”來看,似乎只有中國正在走出困境、邁向未來的勝利!
我們都知道,直到3月份歐美被真正卷入這場“世界大戰”之前,歐美各國媒體和輿論還堅信兩點:一是新冠病毒意味著中國將面臨一場“中國的切爾諾貝利危機”,中國將很難抵抗新冠病毒的攻擊,中國政府即將崩潰……二是一、二月份發生在中國的這一幕,是不會在西方民選體制的發達國家發生的;一方面因為西方民選體制發達國家的衛生、醫療條件、水平和能力都大大超過“發展中國家中國”;另一方面則是西方的民選體制大大優于中國的“專制、威權體制”……換言之,這場病毒發動的戰爭中,只有中國將單獨參戰……
然而到了今天,這場新冠病毒發動的“世界大戰”不僅將全球主要國家都卷入其中,而且迄今為止,我們只看到少數幾個國家——中國、韓國、俄羅斯等——正在打贏這場戰爭。而歐美主要大國到目前為止卻都無一例外地處于節節敗退的境地。這是為什么?其發展前景又會如何?在經歷過新冠病毒肆虐后的世界將會呈現何種態勢?這正是我們試圖尋求的答案……
歐美是否正在這場對付新冠病毒的戰爭中節節敗退?至少到目前為止,歐美尚未展開真正意義上的“反攻”。至少到今天為止,我們雖然已經一再強調指出、但西方卻至今不愿意承認的是,歐美正在這場“新冠病毒世界大戰”中,由于對中國的蔑視,對世界現實認知的極度扭曲,導致歐美對新冠病毒這個極其危險的敵人輕敵大意,結果至少在第一回合遭遇了失敗……
中國是這場新冠病毒“世界大戰”中第一個遭到新冠病毒大規模偷襲的國家。中國一開始在無法了解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情況下,確實曾一度手忙腳亂,引發國內外輿論“隱瞞疫情”“耽誤戰機”等一系列的批評……但中國很快就守住陣地,以封城、快速建立雷神山、火神山、方艙醫院以及戴口罩、測體溫、早發現早隔離早收治、應收盡收應治盡治等有效措施,很快就扭轉了被動局面。從1月23日武漢封城開始,到今天除了每日境外輸入幾十例以外,中國國內包括武漢在內已經實現確診病人零增長。僅僅兩個多月,中國的抗疫戰爭已經取得了初步的勝利。湖北省解封便是一個標志。
可是,歐美等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卻在充分了解了中國抗疫情況后,先是袖手旁觀,以為自己可以置身戰事之外;而到了3月初,當戰線突然蔓延至歐美之后,歐美迅即全線崩潰。中國確診病例累計僅8萬多;而歐美則已經超過50萬;中國單日確診人數新增最高的一天為15153例,而僅美國一國3月30日新增病例就高達20345例;中國單日新增死亡人數最高為254例,而3月27日僅意大利就創下了單日新增死亡人數達919例的紀錄……
之所以西方國家從意大利到美國,以及法、德、英、西甚至其他相當一部分歐美中小國家,都普遍認定這是一場“病毒與中國”的戰爭,主要是因為在西方社會長期對中國負面報道的歷史背景下,在西方人的思想中形成了一個“西方虛擬的中國現實”。這個“西方虛擬的中國現實”與真正在中國發生的“現實”存在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在“西方虛擬的中國現實”中,中國是一個“醫療水平落后、醫療體制混亂、衛生條件極差”的國家;甚至比西方周邊的一些發展中國家還不如。2019年西方權威醫學雜志《柳葉刀》對全球各國醫療質量排行中,中國為第48位,遠低于第9位的意大利、第18至20位的德國、西班牙和法國、第23位的英國和第29位的美國。
正因為如此,當中國遭遇新冠病毒突襲而造成巨大“傷亡”(1月23日武漢封城之際,確診病人數是444例,死亡數是17。當然,這個統計是有漏洞的,當時確實還有一批在家隔離、未進行檢測的感染病人沒有計算在內,但至多也就數以千計)時,主導著歐美民眾思想的西方媒體普遍對中國疫情采取了忽視(對中國的經驗教訓視而不見)、輕視(對中國采取的有效措施嗤之以鼻,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宣稱“口罩無用論”)、歧視(對中國在戰爭初期不明敵情而造成巨大損失之際,視之為中國官僚體制隱報瞞報所致)乃至蔑視(將中國采取的封城、隔離等有效措施稱為“專制、威權體制”的做法)的態度。其結果,就是歐美各國的防范方向都是面對中國的,只對來自中國的病毒傳染筑起“馬其諾防線”。
然而“戰事”卻表明,新冠病毒這個無形的敵人很有可能來自于其他方向……就如同中國其他省份在武漢封城、湖北封省之后,很快就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便使傳染確診人數開始下降;于是我們所有的人都以為,世界其他國家也會由于中國湖北、武漢的自我封閉,而成功地躲過這場大戰。
這樣一種應對新冠病毒的方式存在著一個非常大的漏洞,就是萬一病人確實被感染了新冠病毒的話,在他病危之前,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傳播、感染著其他無辜的法國人。首先就是病人的家人。我們今天已經明白,新冠病毒由家庭傳染的比例是非常高的。但法國直到今天,這一做法也沒有實質性的改變、優化。而這一做法不改變的話,任何其他措施都無法徹底阻絕病毒的傳播。
那么最后一問當然就是“為什么法國不能像中國那樣對疑似病人實行全部隔離、檢測,以確診其是否感染了新冠病毒,徹底杜絕病毒的傳播通道呢?”法國不是與中國一樣,存在著一整套公共衛生醫療體系嗎?這就說來話長了。統治著法國社會的三大權力資本、政權和媒體構成之利益,在這里表現出利益分道揚鑣的格局。
我們知道,全球化導致西方資本內部的兩大力量板塊金融資本與產業資本出現了利益對立趨勢。在疫情暴發前一個季度,2019年第四季度,西方產業資本陷入了空前的債務危機之中,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但跨國金融資本卻欣欣向榮,股市似乎繼續在膨脹的進程之中。為什么歐美國家是不會主動提前為新冠病毒來襲做好應戰準備?因為無論是對跨國金融資本還是西方各國的產業資本而言,預言這樣一場未來的危機,將是自判死刑。所以歐美國家只能在等待中期盼著新冠病毒如當年的SRAS病毒一樣,在中國自生自滅。本來,如果新冠病毒真的是源于中國、發現于中國,那么出現這一幕的可能性其實是很大的。然而問題在于,新冠病毒似乎另有來源……目前科學尚未給我們做出最后的論斷。唯一已經出現的事實是,中國武漢和湖北的封城,成功阻斷了病毒在中國除湖北以外各省的傳播,卻沒有能夠阻斷其在世界其他國家的傳播。
于是,新冠病毒突然突破所有西方歐美國家的防線而肆虐全球,將所有現存局面都打得粉碎。僅僅十多天,美股四次熔斷。病毒在突然之間將西方全部社會利益集團都打入地獄之中。這時,一個國家體制的服務對象究竟是誰,便在危機中立即浮出水面。中國是一個政治目標明確指向“為人民服務”的體制。盡管在中國執政集團中存在著貪腐分子、存在著為謀求私利而混進統治階層的人士;但中國明確標示的政治目標卻是反對國家為某個集團私利謀利的。但在法國和西方其他國家,盡管政治體制標示的目標是所有人的“自由、平等、博愛”,但在其統治結構中卻始終是以服務“資本”為首、政權和媒體這兩大附屬權力為輔;廣大“選民”只有在一個特定的時期和特定的背景下才會成為服務對象。這就是為什么法國政府決定在新冠病毒已經開始在法國傳播的背景下,一方面呼吁民眾不要再出門,另一方面卻依然維持3月15日的市政選舉第一輪投票。因為這涉及西方統治的政治合法性問題。事實證明,這次投票對于新冠病毒而言,是一次對法國整個社會的大進攻。其后果正在逐漸暴露出來……
今天的歐美各國在新冠病毒的全面進攻中,其社會結構正在出現全面崩潰的初步跡象。從意大利、法國等國家都傳來“因醫療設備不足而不再救助老人”的信息,就是這一跡象的某種證明。為什么在如此講究個人權利、講究“人權”的西方民主國家會出現這樣明顯違反人權觀念的說法?其原因就是因為主導著民眾生計的資本、管理著社會運行的政權和控制著人們思想的媒體這三大權力沒有找到一個利益共同點。這在美國表現得特別明顯。要戰勝病毒,必須給予政府更多、更大、更權威的權力,來封閉整個社會,阻斷病毒的傳播渠道;這卻會影響政權(即特朗普)在下一輪選舉中的當選可能性;而政權要想在下一輪選舉中連選連任,必須讓資本(包括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獲得重新獲利的可能性,因而必須盡快復工、恢復經濟生活;而這卻會導致社會無法阻斷病毒的傳播渠道;而美國媒體因為找不到一個能夠迎合上述兩大權力利益、同時又能夠戰勝病毒的方式,因而突然之間陷于混亂之中。惟一達成的“共識”只能是將病毒的來源強加到中國頭上……
然而問題是,病毒并不認識“中國”是誰。
一旦世界的明天出現下述局面:中國勝利走出新冠病毒戰爭而歐美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滑鐵盧,屆時西方民選體制的危機便會提前到來。
從目前歐美正在激戰之中的狀況來看,大約十天至兩周后戰爭峰值將會來臨。如果歐美能夠汲取中國的經驗教訓,認真地從現在開始封城自律,那么十天至兩周后將有可能迎來戰爭的轉折點。然而問題恰恰在于歐美當局除了意大利(在中國專家的幫助下)等少數國家有可能做到外,其他大部分國家似乎都沒有認識到他們自身問題之所在,還在繼續任由新冠病毒自由自在地“在家隔離”,換言之,繼續自由自在地在家庭成員中間繼續感染,也就是在社會中繼續感染。如果果然這成為歐美未來數十天的事實的話,那么歐美打贏這場戰爭的惟一希望,就真的只有等待“群體免疫”這一天的到來了……
那么,今天意大利死亡率已經達到10%,十天以后、一個月以后的歐美其他國家呢?死亡總數又將達到多少時,會激發歐美民眾的強烈反應?歐美民眾又會如何反應呢?
今天歐美在新冠病毒的猛烈攻擊下,打出的問號已經遠遠超出專家們能夠清晰解讀的范疇了……
法國總統馬克龍在2019年8月的一次內部講話中曾經說過這樣一句“箴言”:“我們正在經歷西方對世界霸權的終結。”說這句話的背景,是西方民選體制正在走向一場未來的危機。我們知道,西方民選體制一向被西方主流媒體和輿論認為是世界最先進、最合理的統治結構。甚至被美國學者福山稱之為“人類歷史的結終”統治結構。其核心在于兩點:
一是西方民選體制國家始終處于經濟上升態勢,無論選誰上臺都能夠保證國民生活水準不斷地上升、改善;二是西方民選體制國家始終比其他政治體制的國家更富裕、亦更穩定。
然而,在全球化進程中,特別是在以中國等新興國家在經濟和迅猛崛起的事實面前,西方民選體制國家在新冠病毒來襲之前,就已經站到了深重的危機邊緣。就在美國選出“特殊總統”特朗普、法國選出“不左不右”的新型總統馬克龍之際,西方民選體制事實上得以順利運行的上述兩大先決條件方面,已經面臨種種問題。西方民選體制國家的經濟增長已經常年在1%-2%之間徘徊不前;其生活水平的上升已經越來越弱,與中國等其他非民選體制國家相比差距也在迅速縮小。中國的減貧人口高達七八億,使得西方民選體制國家對中國的領先優勢已經所剩無幾。
而“新冠病毒戰爭”一起,中國與西方政治體制的優劣對比,突然出現了新的因素,而且對比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中國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條件下,與新冠病毒打了一場遭遇戰,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將戰爭反敗為勝;而歐美在提前一個半月就預知戰爭到來的情況下,卻依然損失遠超中國,實在是不應該的。
早在這場“新冠病毒世界大戰”爆發之前,“華盛頓共識”已經在遭到“北京共識”的挑戰;而今天到新冠病毒戰事打到目前這種局面時,西方民選體制危機這一幕可以說正在全面爆發。中國是如何在新冠病毒戰爭中奪回勝算的,國內已有太多文章分析解讀。而歐美為何會挫敗,則國內外均涉及不多。我們前面已經提及,這與西方民選體制所特有的權力結構有關,在一個無形敵人來襲時,歐美民選體制無法取得全民共識來共同應對。這就在加速導致西方民選體制危機的到來。
但是我們可以、至少在主觀上愿意相信,歐美國家在血的教訓下是可以向中國的做法學習、靠攏,最終在付出一定的代價之后,最終戰勝新冠病毒的。只是代價有多大、時間有多長、民眾接受程度有多深而已……
新冠病毒使東西方的民眾在對世界的認知上,都意識到某種誤區正在危險地影響著我們。西方民眾過去一直是對中國等新興國家制度某種優越性估計不足,而一貫將中國等新興國家視為危機四面伏的政治體制在統領著,因而時刻面臨著嚴重的體制崩潰的可能性。而東方國家、特別是中國民眾,也同樣存在著對西方認知的非常令人吃驚的巨大誤區,即將西方民選體制視為萬能、完美的體制,能夠應對任何人類面臨的任何挑戰,是我們仿效、學習的對象。戰爭是最殘酷的,戰爭的教訓也是最直截了當的。今天的問題是,在這場戰爭之后,世界將會走向何方?
應該指出的是,歐美媒體迄今為止并不承認中國已經從這場戰爭中勝了。相反,西方媒體對中國的指責在一步步隨著“戰事”的演變而演變。在歐美媒體上,對中國先是有三大項指責:一是指責中國曾經隱瞞疫情的暴發,導致西方應對失措;二是指責中國采取的措施都是反人權、反民主、反自由的,不值得西方仿效;三是指責中國沒有善待“吹哨人”李文亮等。

2020年3月24日,塞爾維亞在中國專家建議下建方艙醫院。在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塞爾維亞士兵和工作人員為方艙醫院組裝病床。
這三大指責實際上是不值一駁的。特別是指責中國封城、禁出、戴口罩等是“違反人權”,實在是太可笑。今天的西方不是做著與中國一樣的事嗎?而在李文亮問題上,西方的媒體上一是讀不到李文亮是共產黨員這一事實;二是讀不到李文亮被評為先進人士;三是讀不到李文亮“訓誡”事已經被徹底平反……在西方的媒體上,中國新冠病毒始終有一位“殉道者”李文亮……
而今天西方在自身深陷戰爭漩渦之際,歐美媒體又出現了新的三大質疑:一是質疑中國確診病人數量不實,死亡人數被隱瞞、壓縮、減少了,這是對歐美死亡人數如此眾多、死亡率如此之高的一種本能的條件反射;二是質疑今天中國確診病例的“零增長”是不實信息;三是認為中國將不可避免地會面臨“第二次疫情高峰”。
這三大質疑也是根本無法深究的。如果歸零是假,湖北省怎么會被解封?至于中國會不會出現“第二次疫情高峰”,事實將勝于雄辯!
最為關鍵的是,這場空前的“世界大戰”正在深刻地改變著明天世界的存在模式,改變著東西方民眾對明天世界的認知,改變著人類理想的未來前景……
僅從目前目之所及,我們難道不正在新冠病毒的攻擊下,重新觀察和審視著人類共同面臨的各類問題嗎?這很有可能是自十八九世紀文藝復興以來,人類對自身命運的又一次新的再思考的開端。新冠病毒對人類的共同威脅正在逼著我們思考人類的共同命運:
“為人民服務”挑戰“自由、平等、博愛”:一個國家到底是應該服務其人民,還是服務于資本?由多黨代表社會各階級利益,與一黨代表著全體人民之利益,如何才能找到一個平衡點?
“集體利益優先”挑戰“個人主義”:私營化的各國醫療體系能保障人類的生命安全嗎?中國未來醫療體制改革方向,還是一味地邁向“私營化”嗎?法國“黃馬甲運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也在要求“國家”更多地為“國民”服務嗎?
強調“組織起來”挑戰“自由主義”:人類命運難道不是一個“共同體”嗎?從氣候、污染、能源等一系列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來看,國際社會難道不應該“組織起來”嗎?
類似的問題可以列出一長串。
新冠病毒肯定將逼著人類去共同思考我們的共同命運。而率先走出危機的中國,將必然會承擔起非凡的責任。這對中國的知識精英階層將是一個空前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