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工廠”開足馬力

陳冰

據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估計，僅美國一個國家，在抗擊新冠病毒的戰斗中將消耗35億個口罩。口罩、防護服、護目鏡、呼吸機、監護儀、核酸檢測試劑，越來越多的國家出現了醫療物資短缺的現象。兩個月前，一趟趟航班將不同國家的口罩運抵中國，經過兩個多月的艱難抗“疫”，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意大利、日本、英國、西班牙、法國等國紛紛和中國企業簽訂了采購合同，其中西班牙向中國購買了超過30億元人民幣的醫療物資，法國更是一口氣向中國訂購了10億只口罩。

中國在克服了早期的物資不足之后，大量企業紛紛復工，轉產、增產醫療物資。據天眼查數據，以工商注冊變更信息來看，在1月1日至2月之間，全國4000多家企業經營范圍新增了“口罩”，從3月1日至今，全國又新增經營范圍包括口罩的企業5000多家。在各級政府和數千家國內企業的共同努力下，2月底之前我國的口罩產能從每天2000萬只暴增到每天1.8億只，同比增長800%！

中國，再次成為全球抗“疫”的“世界工廠”。

停不下來的機器

2月初，水星家紡在緊急建設10條防護服生產線，日均產量穩定在2000件以上，支援抗“疫”前線;格力電器成立新的醫療公司，用于生產醫護人員防護用品、紫外線消毒設備、手術室感染控制用品等。中國石油旗下企業短期內就新建了6條生產線，單日口罩產量可達150萬只;美的集團則“騰出位于順德北滘的凈水器生產車間”用來新建口罩生產線，日產量可達20萬;夢潔股份快速上線“醫用N95口罩及防護服”的生產線……

一個多月之前，那些做飲料的，做衛生紙的，做護膚品的，做紙尿褲的，做西服、皮鞋和運動鞋的，甚至還有做手機、汽車和石油的企業，紛紛轉產急需的防護口罩、防護服、消毒水、醫用酒精。

其中最不可思議的是上汽五菱，從提出轉產口罩的方案到開始實際生產，僅用了3天時間，而“五菱”牌口罩的單日生產線就達到驚人的370萬只！目前，大型企業也紛紛入局口罩生產，比亞迪汽車3月12日公布的口罩日產能數據是500萬只，同時以每天增加30萬-50萬只的速度增長中。

一個月前，贏合科技還是主營鋰電設備的創業板上市公司，主業本和口罩機無關。2月1日，贏合科技“臨危受命”正式啟動口罩機項目。2月15日，贏合科技的首批口罩生產設備就正式發貨，運往1000多公里外的上海三槍集團。此時距決定拍板轉產口罩機，只有短短15天的時間，距控股股東上海電氣與三槍集團簽署高速平面口罩自動化生產線制造合作協議，只有僅僅9天。

作為世界工廠的中國正源源不斷地釋放生產力——它擁有完整的口罩供應鏈產業，從聚丙烯原料到熔噴布，再到口罩機設備，其中的原料、元部件，涉及了化工、紡織、機械、冶金、電子等基礎工業門類，在國內疫情期間，口罩產能得到了充分的擴張。而作為全球化的一環，它也在全球疫情的蔓延中發揮出定海神針的作用。

河南長垣被稱作“醫療器械之都”，一家口罩廠長說，目前工廠正在24小時趕工，從2月到現在沒有停歇，“除非是機器壞了，或者是沒電了，不休息。”現在長垣70多家醫療器械公司，都在加緊生產用于出口的醫療物資，以前，出口訂單只占長垣的一小部分。現在這些外貿訂單多數是意大利買家，訂購量從幾百萬只口罩到幾千萬只不等。等待的貨商擠在工廠門外，為了口罩“搶破頭”。

作為國內十大口罩品牌之一，位于浙江建德的朝美口罩每天都在接到無數個催貨電話。相關負責人表示，來自國外的大量訂單，如果每個訂單都接下來的話，加起來就是幾十億只的數量，而且無一例外都要求3月底或4月初交貨，根本就生產不出來。他感慨現在比2月間國內疫情嚴重期間還辛苦，“之前，以我們的產能，對于政府接管工廠期間給我們的目標，還是能夠完成的，我們員工一天工作15個小時。但現在這個情況，我們增招了臨時工，24小時制工作也完不成”。

中國一次性口罩最大生產地湖北仙桃也已基本復工。一家日產50萬只口罩的中型規模工廠聲稱，他們目前已接下一千萬的大單，訂單排到4月底。據他了解，仙桃縣的所有口罩廠目前都在做外單，“只要能開工的，都排得很滿，你再擠進去很難，除非是小作坊。大廠基本上都接到外單了，現在大的訂單都是外貿單，國內的訂單要的量都很少”。

3月29日，在儀征化纖熔噴布生產車間，工作人員在檢查生產出來的熔噴布。

目前，制約口罩產能的一大因素仍然是熔噴布。盡管中石油、中石化已加大生產熔噴布所需原料，各企業也在投產新的熔噴布生產線，但對于這些持續擴產中的口罩廠來說，熔噴布仍然供不應求。

此外，口罩機也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通常，一臺口罩機設備從設計到生產、組裝、調試，至少要近兩個月的時間。現在因為抗疫急需，企業要在短時間內實現快速交付，對企業來說，調機工人就成為了制約口罩機產能的關鍵。由于零部件眾多，口罩又是軟性材料，穩定性差，設備組裝完后，還有很多技術參數需要調整到最優的狀態，使得故障率低、速度快、良品率高，而這就是一個極高的門檻，所以目前有經驗的調機工人是最稀缺的“物種”，甚至達到了日薪數萬元的地步。

幾家歡喜幾家愁

全球每賣4件泳衣就有1件產自遼寧興城，河南稍崗鎮生產了全世界超過一半的鋼卷尺，“皮革之鄉”海寧、“國際襪都”大唐……在中國經濟版圖中，有不少看似“不起眼”的制造業小城，它們作為供應鏈體系中的一個個節點，共同撐起了中國制造。

數碼印花機智能印染，機械手有序銜接……寧波申洲國際園區廠房內，一件件服裝“整裝待發”。申洲為耐克、阿迪達斯等眾多知名品牌做代工，是國內最大的服裝加工制造企業。疫情發生以來，憑借從紗線、面料、輔料到制衣全供應鏈的“硬核”掌控能力，申洲有序復產，目前產能已完全恢復，寧波工廠日產服裝達80萬件。公司董事長馬建榮說，訂單交付沒有問題，接單并沒有縮減。

我國最大的消費電子企業之一，TCL創始人、董事長李東生指出，公司有一部分材料來自國外，包括日本、韓國、美國和歐洲。在3月中旬之前，這些供應基本上是有保障的。它對大企業的生產基本上沒有構成太大的影響。整個產業鏈、供應鏈受得影響是可以控制的。“疫情影響主要是物流這塊，海外的這些物料要進來，不像原來那么順暢，就讓整個生產節奏受到一定的影響。另外，我們有一部分的生產技術是和國外合作的，一直到現在，受到疫情的影響，國外的專家來不了中國，我們的人又出不去國外，人員來往的影響對我們第一季度經營造成比較大的沖擊。”

李東生在3月28日晚間的視頻直播中特別提到，公司在武漢東湖區有一家生產低溫多晶硅顯示屏的工廠，整個疫情期間一直在開工。“我們的工廠像半導體芯片廠一樣，365天不停產。武漢工廠所生產的低溫多晶硅占全球供應量的20%，如果停產的話會對全球供應鏈造成很大的沖擊。我們武漢工廠一共有13000人，春節期間留守工廠生產的大概有將近7000人。在武漢封城之前我們高管決定不放假留守，后來武漢封城了，當時我們就面臨一個選擇，到底是停工還是繼續生產，我們基于兩個理由決定繼續生產。第一，從防疫的效果來說，如果這些人停工的話，他們散落在武漢市里受感染的機會更大。第二，留在廠區內，無論是生活區還是廠區，比較容易管理和保護。我們進行了嚴格的疫情管理，在整個疫情期間，7000人沒有發生一例在廠區內感染的病例。這一方面說明企業的管理系統做得比較好，另外也帶有一定運氣的因素。”

李東生認為，疫情對全球產業鏈的影響是暫時的。口罩、防護服等醫療防護用品的短缺也是暫時的。歐美國家很少生產這些產品，因為它們的附加值很低，想要把這些產業鏈重新拉回到自己的國家生產，這是不科學的。對中國制造業最大的挑戰和機遇都是，要完善全球的產業鏈布局。

在中國制造龐大的“陣營”中，一些企業憑借供應鏈的掌控力迅速達產，化解風險。也有一些行業、企業特別是外向型中小制造企業則更多面臨來自供應鏈的壓力。

湖北是全球重要的汽車零部件生產供應基地，湖北一度停工讓不少整車企業感到壓力。據不完全統計，多家汽車企業部分車型生產線受到影響。“我們組織梳理了國內7000余家全球產業鏈核心配套中小企業，聯合相關地方、部門重點服務，全力推進，也在積極尋找可替代供應商。”工信部有關負責人說。

海外疫情告急，受不少海外國家封城、封關等影響，海外需求下降，讓剛從延遲復工中稍稍緩過勁來的外貿企業遭遇來自外部的二次沖擊。盛威安全設備有限公司是一家外向型的出口企業，是美國、意大利、英國等國家主要的企業和個人安全設備供應商之一。自3月全球新冠疫情惡化以來，公司已經陸續接到了上述國家客戶推遲訂單的消息，未來一個月，訂單肯定還會減少。

商店關門、經濟停擺、大量訂單被擱置——“訂單不是已取消，就是在被取消的路上”。在經濟全球化程度如此之高的今天，中國難以獨善其身。一方面，開始復工的中國企業需要從海外進口原材料，因為疫情的快速蔓延，物流受到嚴重影響。另一方面，許多品牌取消或者暫停訂單，導致一些復工企業無活可干。溫州不少大型的外銷工廠基本上不是放假，就是維持低成本運行。從之前的推遲復工，到現在的有無訂單都生存困難的前后兩次沖擊，對外貿企業來說，產業鏈中的供給、生產、需求端都在經受前所未有的考驗。在此背景下，國家已出臺貸款、出口退稅等政策組合拳，幫助外貿企業渡過難關。

3月12日，工人在深圳光明區普聯技術有限公司出口產品生產車間作業。

3月29日，習近平赴浙江考察調研，這是疫情防控阻擊戰打響以來總書記第四次考察調研。在寧波北侖區的大碶高端汽配模具園區，習近平重點考察了一家中小型民營企業——寧波臻至機械模具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的寧波臻至機械模具有限公司，曾獲“中國壓鑄模具重點骨干模具企業”。公司加工生產的壓鑄模具，內銷占80%，出口占20%。2月11日公司收到復工申請批復，2月17日恢復到正常產能的80%，目前已全部復產。115名員工中除2名湖北籍員工之外已全部恢復在崗作業。公司負責人表示，由于2019年底接了不少訂單，所以今年一季度銷售額沒受到太大影響，預計疫情會對二季度銷量產生影響。當地政府已經對企業開展了幫扶措施，包括減免水電費、員工社保等等。截至3月26日24時，浙江全省產能恢復率為90.06%，11萬戶中小工業企業產能恢復率為108.58%，397萬戶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產能恢復率為88.2%。

對于疫情給中小企業帶來的沖擊，黨中央高度關注。2月21日，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時說，要加大對重點行業和中小企業幫扶力度，救助政策要精準落地，政策要跑在受困企業前面。3月4日，他在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時提出，促進上下游、產供銷、大中小企業整體配套、協同復工，切實提高復工復產的整體效益和水平。此番考察，習近平說，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不同類型的群體、企業，不同行業都會受到影響。黨中央在研究的時候，特別想到了中小企業，已經出臺了一些政策的組合拳，會隨著形勢的發展變化，及時予以一些調整，避免中小企業受根本性的影響，能夠盡快地恢復到好的狀態，而且還可以有新的發展。

正如總書記所說，“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要用全面、辯證、長遠的眼光看待我國發展，越要增強信心、堅定信心。”寧波之行傳遞的正是“摧傷雖多意愈厲，直與天地爭春回”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