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有國在轉身，有國還在賭

應琛

英國衛生部3月28日發布的數據顯示，英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累計已超過1.7萬例，累計死亡病例數也已過千。

英國的“群體免疫”，瑞典的“俄羅斯輪盤賭”，一段時間以來飽受外界詬病。那么，這兩個國家具體是如何防控疫情的？他們又為何要這么做？

統計顯示，目前全世界宣布部分或全國封閉隔離的國家和地區已有80多個。與此同時，民意調查表明，歐盟國家民眾贊成封閉措施的比例一步步在提高。包括英國，已經在轉身，從被動型防疫改為主動出擊。但瑞典仍是個例外。約有1000萬人口，至今限制性措施力度不大、依靠民眾自愿遵守，且檢測范圍有限。目前，瑞典是北歐疫情最嚴重的國家。其是否會撕開歐洲防疫的一道口子，進而危及全球？

保持冷靜，繼續前行

“你們聽說了嗎？約翰遜確診了，真是可憐！你們也要保重啊。”英國當地時間3月27日上午，亞寧在花園和孩子玩耍時，鄰居老太太突然過來和她點頭打招呼。說這話時，老太太搖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定居英國的亞寧目前居住在離倫敦大約30英里的小城。在國內時，她曾是兼職專欄作家，熱衷觀察和研究社會人文和政治。移居英國后，她關注和研究英國的民生和社會。從英國疫情暴發以來，她在自己的微博賬號“亞寧姐在英國”，記錄了許多英國人的抗“疫”故事。

英國人從當天的早新聞中得知約翰遜感染新冠肺炎病毒的消息。約翰遜隨后通過社交媒體表示自己正在單獨隔離，并將繼續通過視頻會議，領導政府抗擊疫情。就在當天早些時候，英國衛生大臣馬特·漢考克也在社交媒體上宣布了自己確診的消息。他表示，自己是輕癥，正在自我隔離、居家辦公。

“英國普通人平日對政治的不屑和對政治家的冷嘲熱諷此時都被關切掩蓋。”亞寧告訴《新民周刊》記者，面對首相和大臣等接連確診，民眾的關心猶如潮水般涌入他們的社交主頁：“首相您做得很棒，我們永遠支持你。”“我之前沒給你投票，現在后悔了，你心懷國家，令人敬佩。”“欣賞你讓團隊中每個人奔赴各自領域的前線奮斗的精神！”“希望你快快恢復起來，英國需要一個健康的你。”“過去幾周你為英國做了太多，你看起來很疲倦。快快好起來吧！”“我們需要你引領我們戰勝病毒。——來自一位76歲自我隔離的人。”

根據英國政府前期發布的“作戰計劃”分析，英國的抗“疫”可能會經歷四個階段：遏制、延緩、研究和減輕。3月12日，約翰遜召集內閣辦公室情況通報A室開了“眼鏡蛇會議”，此后英國正式宣布進入抗“疫“第二階段——“延緩”階段（Delay）。所謂“延緩”階段是指，一旦疫情已經難以控制，就盡量降低峰值的影響，將暴發期推遲到夏季。如此一來，可以盡量為下一階段爭取時間，更好地了解病毒和提出應對措施，包括研發疫苗和藥物。

“政府的目的是為了避免短時間的暴發給英國醫療系統帶來巨大壓力，但媒體報道時就抓住了‘群體免疫這個比較能吸引眼球的字眼。”亞寧說，雖然海外華人由于各種擔憂大量涌回中國，但是身邊認識的在英國長期工作和生活的中國人，都相對較為淡定。 “因為我們在情感上和國內家人一起經歷過國內疫情的暴發，我們知道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留在原地，保護自己和家人，降低感染風險。還有一點是學校當時沒關，工作生活得繼續”。

亞寧全家從很早就意識到出門時做好防護措施的重要。她在英國疫情全面爆發之前就去超市買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和能長期儲存的食物。亞寧的先生是英國人，盡管英國人當時仍認為新冠肺炎和流感差不多，“但因為和我一起關注了國內的疫情，他很快就頂著外面很多人嘲諷的壓力自覺地戴上了口罩”。

英格蘭、蘇格蘭、威爾士所有中小學校從3月20日起關閉，北愛爾蘭的中小學則從18日就開始停課。約翰遜說，當下英國面臨的疫情壓力促使政府作出關閉學校的決定。但醫護人員等“關鍵行業”和弱勢家庭的孩子依然可以繼續得到學校的照顧，極端貧困兒童仍能得到學校提供的免費早餐和午餐。

英國首相約翰遜感染新冠肺炎。

目前，除了亞寧的先生仍需要出門上班外，亞寧和女兒都待在家中。“我歷經數年在英國辛苦創業，剛有進展，現在遇上可怕的瘟疫，目前經營的小生意基本都停滯了，這樣的情況持續幾個月，生意很難有存活的機會。很多中小企業和民眾生活將都會遇到困境。”盡管不怎么出門，亞寧仍然要求自己保持以前的生活習慣，每天還是按時起床，堅持鍛煉，“就是小朋友比較寂寞，如何保護她的身心健康也成了我現在的頭等大事”。

此外，由于疫情加劇，又正好隔離在家，亞寧有空回想很多在每日的生活瑣碎中被拖延的事情，包括立遺囑。“我在之前和英國朋友聊疫情時，被一個精明冷靜的主婦提醒應該早立遺囑，尤其是關乎到孩子的未來安置問題。立遺囑在英國文化里并非是令人忌諱的事情。突然降臨的瘟疫和不確定的災難讓我們焦慮和擔憂。”亞寧說，她相信理智、獨立規劃好身后事是值得推崇的。于是某日晚上，她和先生迅速達成了一致，聯系了一個律師朋友，在網上完成了遺囑填寫，交代了未來之事，“當時，心情坦然。后來，我上網瀏覽時，發現社交媒體頁面上也突然出現了眾多的遺囑訂立服務的介紹”。

開始硬核抗“疫”

1月31日，英國首次報告了確診病例， 2月28日首次報告了本土傳染的病例。而今，短短一個月確診數量就突破兩萬。上至王室，下至普通民眾，似乎誰都可能被感染。

在亞寧看來，3月23日，約翰遜宣布“社交禁令“是英國防疫政策的一個關鍵轉折點。

英國一直強調是以科學的方式來防御疫情，“但并不是主動出擊，是一種相對被動式的防御”。隨著疫情加劇，英國卻也越來越主動起來。

“此前，英國政府對民眾的教育是不夠的，即使意大利急速失守，英國民眾依然沒有警惕。隨著王室成員、內閣大臣、首相的相繼感染，死亡率成倍增長，人們才真正意識到病毒感染就在咫尺。”亞寧說，“與此同時，企業因為關門利潤嚴重受損，工薪階層甚至中產以上都開始擔憂工資減少甚至收入停頓后的生計問題。人們更意識到現在所面臨的是一場大災難。真正對病毒的國民教育這才正式開始。”

當地時間3月29日晚，唐寧街10號首相官邸例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沒有了約翰遜的身影，記者們代替民眾不停打探他的健康狀況。亞寧跟很多人一樣，在唐寧街10號的臉書主頁收看了新聞發布會的直播。

在政府期望用一切努力將死亡人數最終控制在2萬人以內時，英國民眾的支持“全面封城禁足”的呼聲比前幾天更高。英國政府最近一次在線調查顯示，高達93%的英國人支持約翰遜加強疫情防控的封閉計劃。還有英國民眾留言表示擁護：“簡單呆在家里就可以保住性命，封閉隔離不僅明智而且適當，在道義上是正確的做法。”

如果滿分是10分，亞寧愿意給英國政府的防疫政策打8分。她直言，英國政府應該更早行動，采取更強硬和主動的策略對付病毒蔓延。“如果英國政府前期的表現不及格的話，但過去一周的快速推進，無論積極的‘封城禁足策略，對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的保護，還是對民生救助資金和辦法調整，都顯現了政府保護國家和人民的決心。”亞寧說。

其實在約翰遜確診的幾天之前，英國政府就已經制定了緊急預案：如果約翰遜因為感染、病情過于嚴重，甚至無法參加視頻會議，那么將由現任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擔任代理首相。如果外交大臣也倒下了，約翰遜可以授權任何一位大臣來接替他。

一時間，二戰時在英國流行的一句口號又風靡起來：“保持冷靜，繼續前行（Keep calm and carry on）。”

“目前來評判英國的防疫政策是否失敗還為時過早。評判政策的失敗與否，有兩個比較重要的標準：第一，死亡人數是否大幅增加;第二，是否造成了醫療系統的崩潰。”上海外國語大學英國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王弘源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指出，英國官方從來沒有說“群體免疫”是它的官方政策，“英國政府真正的目的就是防止醫療系統崩潰，官方宣傳最多的也是保護其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呼吁民眾不要擠兌醫療資源，自我在家隔離。政府很早就讓家庭全科醫生（GP）停診了，甚至把一些非致命性的手術都停了，為的是把醫療資源更好地集中在應對新冠肺炎疫情上”。

王弘源表示，英國一直強調是以科學的方式來防御疫情，“但并不是主動出擊，是一種相對被動式的防御”。隨著疫情加劇，英國卻也越來越主動起來。當地時間3月25日晚間，在英國議會宣布暫時關閉至4月21日前，一項應對新冠肺炎緊急法案獲得通過。這項緊急法案長達300多頁，事無巨細地規定了從防疫、救濟，到監控等各方面的措施。其中，最具爭議的是，該法案賦予執法機構空前的權力，使其能夠拘留有受病毒感染癥狀的人，并在必要時將其置于適當的隔離設施中。該法案說，這些措施將有助于“維護疫情暴發期間可能處于危險之中的基本服務”。

“該法案一改往日的程序，非常快地通過了。這意味著英國正式進入了所謂的緊急狀態，或者特殊的戰時狀態，大范圍地限制了所謂的公民自由。”王弘源說，至于實際效果如何，還需進一步觀察，“因為沒有全面開放檢測，英國的實際確診人數是被大大低估的，再看一周左右吧”。

為了確保患者能夠及時就診，除了倫敦東部正在趕工的方艙醫院以外，伯明翰和曼徹斯特的兩處會展中心也將被改建成有數千床位的方艙醫院。即便如此，英國的醫療體系仍面臨著人力和設備方面的考驗。英國流行病學家稱，如果英國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措施發揮作用，英國可能于大約3周后迎來重癥監護需求峰值。日前，英國政府已面向公眾招募25萬志愿者，協助NHS照顧總數約150萬的新冠肺炎易感人群。

“由于設備緊缺，英國公共衛生部門已經開始向獸醫從業者緊急求援，并征調呼吸機、制氧機等動物用醫療設備。”王弘源告訴記者，英國也開始向生產商下單，包括戴森、勞斯萊斯這些生產馬達、發動機的廠商也被要求轉產呼吸機，“當特朗普給約翰遜打電話問候時，約翰遜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們需要呼吸機”。

“環保少女”桑伯格始終無法接受檢測。

3月27日，瑞典維多利亞女王儲和丈夫丹尼爾親王前往斯德哥爾摩博覽會館視察。

瑞典仍向疫情“投降”嗎

目前，疫情全球持續蔓延，多國封鎖禁足，歐美已經出現王室成員和政府首腦感染的案例。然而，這些案例似乎都無法引起瑞典王室成員的重視。

當地時間3月27日，瑞典維多利亞女王儲和丈夫丹尼爾親王前往斯德哥爾摩波羅的海的博覽會館視察，那里正在建造一所醫院，用來抵抗暴發的疫情。可是她和丹尼爾，以及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無一人戴口罩和做任何保護措施。而就在前一天，兩人前往斯德哥爾摩疾病防疫中心時，同樣沒有做任何保護措施。

此前，從宣布不再統計全國新冠肺炎確診人數，不再檢測輕癥患者和疑似患者，僅對包括老年人在內的脆弱群體和住院患者進行新冠病毒檢測起，瑞典的防疫政策就飽受質疑。

目前，在瑞典只有需要住院治療的病人和疑似受感染的醫護人員才能接受新冠肺炎病毒檢測，這便是聲稱自己可能感染的“環保少女”桑伯格始終無法接受檢測的原因。

盡管專家警告，瑞典政府關于建立廣泛的免疫力來保護高風險群體的策略，相當于“俄羅斯輪盤賭”，最終可能釀成災難。甚至，媒體評價，瑞典在向疫情“投降”。但瑞典相關機構依舊我行我素。

瑞典首席流行病學家安德斯·特格內爾曾否認瑞典的策略是“快速培養對新冠病毒有免疫力的群體”，但他也對媒體承認，這種策略和政府的核心策略并不矛盾。他說，政府的策略是“減慢感染的傳播速度，并且合理安排衛生服務機構的工作量”。

瑞典政府最初不贊成停課停航，因為“社會暫停的危害比新冠所帶來的危害更大”。但隨著歐盟其它成員國實施邊境封鎖，瑞典不得不宣布嚴控邊境，從19日起，關閉邊境30天。3月18日，瑞典政府宣布關停中學和大學教育，23日，關閉阿蘭達機場除T5航站樓外其他區域。各企業也號召員工在家辦公。

但人們的行動自由并不受限制，因為餐館、電影院和健身房等基本上都是開放的。政府只是提醒，保持一米半到兩米的社交距離，經常洗手，并在有感冒的癥狀下居家隔離。鼓勵老年人和高危人群隔離自己。

上海外國語大學瑞典語專業負責人沈赟璐博士向《新民周刊》表示，首先從經濟角度考量，瑞典的外國難民非常多，如果宣布全面關閉的話，很現實的一個問題：發給難民的補助，這些錢從哪里來？

“同樣地，如果讓中小學停課，按照規定不能讓未成年人單獨在家，勢必父母中有一個要待在家里。這種情況下，政府又要發放其工資的80%。這就是瑞典的高福利政策。”沈赟璐進一步分析道。

據瑞典衛生局做的預估，第一波疫情高峰大概會有22000人感染，1萬人需要去醫院，其中5000人是重癥。如果真的到那時，瑞典會很難，他們的醫護人員、床位、醫療物資都不夠。”沈赟璐表示。

當地時間3月27日，瑞典政府終于宣布，將收緊該國的新冠疫情防控措施，禁止50人以上的集會活動。瑞典首相勒文表示，瑞典將把“阻止病毒傳播”列為防疫工作重點，“政府隨時準備采取進一步必要措施”。

“亡羊補牢”，還有用嗎？要知道，你下賭的每一個籌碼，都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