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國際原油價格分析與趨勢預測

趙魯濤，孫陸一，鄭志益，王岱嵩，唐葆君

（1.北京科技大學 數理學院，北京 100083；2.北京理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院 能源與環境政策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

一、2019年國際原油價格走勢回顧

2019年Brent原油 （Brent crude oil） 現貨年均價格為64.28美元/桶，WTI（West Texas Intermediate Crude Oil）原油現貨年均價格為56.98美元/桶，相較2018年分別下降9.90%和12.64%，油價震蕩幅度顯著減小。受貿易摩擦和加劇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影響，2019年全球經濟發展低迷，增速放緩，不確定性增大，石油需求增長乏力。雖然OPEC+達成減產協議，但以美國為主的新興石油輸出國不斷提高產量，推動2019年全年原油供給大于需求。縱觀2019全年，國際油價一季度持續上行；二季度小幅下跌后略有反彈，4月份出現年度油價最高點；三季度保持區間震蕩波動；四季度全球經濟的樂觀情緒逐漸升溫，OPEC+宣布進一步深化減產，油價小幅波動上行。具體分析如下：

2019年初，國際油價沒有延續2018年末的急速下降走勢。1—4月份，由于2018年12月份的減產以及金融市場的復蘇，油價停止下跌態勢，出現穩定上升，4月Brent現貨價格和WTI現貨價格分別到達全年最高點；5—6月，油價沖高后，受全球經濟增長乏力拖累導致需求疲軟、美國原油產量創歷史新高進一步推動供需差異擴大等因素影響，開始下跌；7月，OPEC+商定將2018年12月的減產延期至2020年第一季度末；9月沙特兩大重要石油基礎設施遭到攻擊，引起對供應中斷的擔憂，并導致緊張局勢進一步升級，暫時掩蓋了需求疲軟，帶來了國際油價的小幅回升。但在美、伊爭端加劇，國際環境愈發復雜等因素作用下，原油價格的不確定性突出，走勢不明朗，呈現區間震蕩波動的態勢；10月之后，隨著市場悲觀情緒的逐漸緩和，需求預期有所提高，供應方面OPEC+宣布深化減產，沙特額外減產40萬桶/日，油價隨后震蕩上行。全年Brent油價和WTI油價價差波動呈現 “持平—縮小—持平”的趨勢。2019年國際油價走勢如圖1所示。

二、2020年國際原油市場形勢分析

（一）石油市場基本面分析

1.世界經濟存在復蘇潛力，帶動全球石油消費增速上升

美國經濟衰退隱患依舊存在，上漲動力不足。2019年，美國經濟發展良好，2019年三季度GDP增長率為1.9%，同時2019年9月美國失業率降至3.5%，創50年最低水平。但是在貿易戰的不確定性以及全球經濟放緩的背景下，美國國內投資持續低迷，制造業前景惡化，PMI指數跌至10年來最低水平，多數企業投資信心不足。2020年美國經濟衰退的風險將加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2]中也顯示了對于美國經濟存在潛在風險的擔憂，將美國2020年經濟增速從2.4%下調至2.1%。伴隨經濟增速放緩，預計美國在2020年原油消費量與2019年持平。

歐盟國際貿易局勢略有好轉，內外部形勢愈加復雜為發展帶來不確定性。受2019年國際貿易局勢緊張和英國脫歐等不確定因素影響，歐盟經濟增速顯著放緩。德國2019年凈出口貢獻為負，并拖累固定資產投資，IMF連續三次下調2020年德國經濟增速預測值，德國政府也將2020年經濟增長預期下調至1%。2019年法國推出新的財政措施，失業率不斷降低，街頭示威負面影響逐漸消退，經濟有所好轉，但是由于相對乏力的外部環境[3]，預計法國2020年經濟增速也將保持在1%左右。總體看來，隨著2020年國際貿易局勢略有好轉，以及歐盟新一屆領導人交接就位，歐盟將致力于平衡內外格局以尋求經濟復蘇，同時歐盟積極應對氣候變化問題，加強清潔能源的研發投入，對化石能源的需求不斷降低，因此2020年歐盟原油需求量將與2019年保持一致。

中國堅持穩中求進，積極探索高質量發展。2019年中國政府堅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高質量發展，加快經濟結構調整，成效顯著。2020年中國經濟還將保持穩中求進，預計GDP增長速度為6%左右。但“三期疊加”影響持續深化帶來的經濟下行壓力，全球動蕩源和風險點顯著增多使外部環境不穩定，也給中國經濟帶來了不確定風險。預計2020年中國原油需求量增速將略低于2019年水平。

印度經濟高速增長，增速繼續保持世界領先位置。由于印度所擁有的人口紅利以及優越的地理位置，近年來印度經濟一直保持較高速度的發展。但是復雜的金融環境、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外需整體放緩以及日益上升的政治不確定性都對印度經濟產生一定負面影響，印度八個核心基礎行業中有五個工業生產指數在2019年11月份產生了萎縮。IMF預測印度2019年GDP增速為6.1%，2020年增速將進一步升至7.0%。印度高速增長的經濟拉動了國內的石油高需求，預計2020年原油需求也將保持較高增速。

俄羅斯經濟逐步復蘇，扮演多重角色影響國際原油價格。俄羅斯近年來積極謀求提升國內石油產量，但礙于可用儲備有限與勘探投資不足，增產進程緩慢。預計2020年俄羅斯或將采取積極策略以維持己方在能源經濟體系中的地位，進一步推動俄羅斯經濟復蘇。IMF預測2020年俄羅斯經濟增長速度為1.9%，相較2019年1.1%的增長率有所提升。此外，俄羅斯在原油價格定位中作為供給側，傾向于采取控制原油供給以遏制油價下行，而考慮到本國經濟結構對原油出口的依賴性，俄羅斯尋求加大與原油高需求經濟體的合作，特別是與中國等具有非美元體制的經濟體原油貿易往來的政策又將對原油價格的上漲起到一定限制作用。

在全球貿易方面，由于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引發的貿易戰以及對多邊貿易體系的削弱等因素，2019年是全球貿易增速的階段性最低點，但是隨著中美“第一階段”協議已經進入最終簽署環節，“第二階段”協議也正在推進，中美關稅的降低以及中國增加購買美國農產品的行為也將修復全球貿易沖突產生的裂縫，2020年全球貿易摩擦也將逐漸緩和。預計未來全球貿易機遇與挑戰并存，在多種正面積極因素的推動下，有望逐漸恢復進而推動全球經濟增長。

預計2020年世界經濟總體將保持增長，但動力不強，世界原油需求增量有望提升。

2.OPEC+減產協議難以減緩國際原油市場供大于求態勢

2019年12月6日，沙特與俄羅斯達成減產協議，OPEC+承諾要實行十年來規模最大的減產行動之一，最多實際減產可達210萬桶/日。但是OPEC+會議決議是否能達到預期效果，還與減產實際幅度與實施路徑有密切關系。如果減產力度有所增強，那么原油市場供應過剩壓力會有一定緩解，如果僅延續現有減產協議，原油市場依舊面臨供應過剩的壓力。此外，減產協議的效果只有在OPEC+成員國實際遵守新配額的情況下才能得以實現，從過去的實際執行情況來看，歐佩克成員國伊拉克和尼日利亞連續違反配額規定，OPEC+組織行為并沒有完全統一。

諸多新興石油輸出國原油產量增大，對OPEC+減產協議起到抑制作用。特朗普上臺以來強調的美國能源獨立，致使勘探開發投入不斷增加，美國原油產量屢創新高，2019年12月達到1 290萬桶/日[4]，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產國。并且由于2016年美國解除了原油出口禁令，原油出口量不斷增加，現已超過400萬桶/日。同時圭亞那海上石油項目的批準，挪威兩座海上油田開始產出并銷售石油，巴西也開始了號稱全球最大的海上油氣開發項目招標。在美國、巴西、加拿大、挪威和圭亞那等國的帶動下，新興石油輸出國產量將快速增長，OPEC+減產協議可能很難產生預期效果，預計2020年全球原油供應仍將大于需求。

3.美國原油庫存長期處于高位，抑制國際油價上漲

根據美國EIA數據顯示，2019年初美國商業原油庫存4.4億桶，在第二、第三季度劇烈波動后基本穩定在4.4億桶，遠高于2018年（如圖2所示）。在2019年下半年，隨著美國頁巖油產量增速放緩，美國原油庫存也出現了下降趨勢，致使油價小幅上漲。2020年頁巖油依舊是全球石油供應的關鍵，而市場普遍預期美國頁巖油產量將持續增長，預計2020年美國還將繼續保持加大原油產量以及出口量，原油庫存雖有所下降，但仍處于高位，抑制國際油價上漲。

（二）石油市場非基本面分析

1.美元指數前路難測，油價或迎上升窗口

2019年初，美國經濟復蘇情況相對樂觀，美聯儲加息步伐較快，美元指數延續了自2018年中以來的升值周期，一度突破98大關。然而，2019年下半年，美聯儲分別于7月、9月和10月連續三次降息總計75個基點，將聯邦基金利率從2.25%～2.5%下調至1.5%～1.75%。12月12日，美聯儲發布年終政策決議，預計2020年將維持利率不變。

對于美元指數前景，業內情緒普遍較為悲觀，預測機構論調傾向于做空。預計2020年，美元指數尚有一定上升空間，對油價依舊具有明顯壓制作用，然而隨著美聯儲貨幣政策操作空間的減小，美國經濟可能將進入疲軟期，疊加2020年大選將至、世界經濟通脹風險的復現、世界貨幣政策的分化以及西歐日本等國經濟復蘇的影響，美元指數可能在上半年迎來拐點，對油價產生一定影響。

2.期貨市場震蕩強烈，未來預期難以界定

2019年原油期貨非商業持倉情況顯示（如圖3所示），隨著油價攀升，投資者傾向做多，期貨市場利好，ICE凈多頭在三月中旬一度攀升至50萬張以上，并在四月達到全年峰值54萬張。5月初，受伊核協定與中美貿易戰等國際形勢、及美聯儲加息停止勢頭影響，油價大幅下跌至年初水平，投資者看空趨勢明顯，表現出明顯追漲殺跌態勢。

OPEC部長級會議落幕后，沙特號召深化減產，油價上行空間有限，且容易遭受年初強勢美元指數沖擊，預計投資者傾向保持看空趨勢。

3.黃金前景撲朔迷離，或將延續牛市趨勢

2019年國際黃金市場價格波動劇烈，漲幅達到了16%左右，與WTI價格的比率在19%～30%之間波動，平均值為24.57%。黃金作為避險資產，在2019年全球經濟不景氣、地緣政治局勢緊張、英國脫歐以及中美貿易摩擦等情況下，表現出色，最大增幅曾一度飆升超過20%，達到1 500美元/盎司以上。但隨著中美貿易戰有所平息，市場樂觀情緒逐漸升溫，金價有所回落，如圖4所示。

石油、動力煤、天然氣等能源商品經濟增長周期中表現出色，而以貴金屬為代表的非風險資產則在經濟收縮時受青睞。展望2020年，若利率仍然作為黃金價格波動的主要推手，美聯儲繼續降息與全球央行下調利率的預期有望同時拉動黃金和原油價格上行，但經濟市場受貨幣政策刺激有所好轉會限制黃金上漲空間甚至拉低黃金價格，金油比率將有望回落至歷史均值以下；若中美貿易或地緣政治沖突趨于緊張，避險心理將刺激投資者傾向做多黃金市場，且不確定的風險因素使價格更傾向于寬幅震蕩，從而助推油價上揚。

4.中東局勢持續惡化，上游市場風險加大

美伊雙邊沖突不斷升溫，戰爭風險恐致油價高企。自2018年特朗普政府公然背棄“伊核協議”以來，伊朗局勢趨于緊張。2019年12月17日，伊朗突然發難，稱“外部國家存在已構成嚴重威脅”，表示所有穿越霍爾木茲海峽的外國船只都必須接受伊朗方面盤查。2020年伊始，美國在伊拉克通過無人機擊殺了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特種部隊司令蘇萊曼尼，美伊關系進一步惡化。1月5日，伊朗政府發布聲明，稱將取消所有伊核協議限制措施，同日，伊拉克境內美國大使館遭襲，伊拉克政府通過決議，表示將驅逐所有駐伊美軍。

敘利亞方面，美俄中東角力繼續，“攪局者”土耳其致敘內戰局勢橫增變數。就原油產量及出口量而言，敘利亞的體量對原油市場并不能形成顯著影響，但由于敘利亞政府軍與庫爾德武裝由來已久的武裝沖突及其背后美俄兩方爭奪中東石油控制權的背景，敘利亞局勢緊張度一直是全球原油市場的風向標。雖然美國已從敘利亞撤出部分駐軍并于10月17日高層會晤中簽訂了永久停火協議，但敘利亞、土耳其、美國、庫爾德武裝等多方武裝沖突并無收斂跡象，甚至有爆發局部戰爭的風險。

預計2020年，中東局勢仍舊緊張，原油市場黑天鵝事件或將發生。隨著多方在軍事層面上的互相威懾趨于頻繁，如果形勢難以得到妥善調停，兩伊戰爭時期的原油危機甚至局部軍事沖突有重演的風險。作為每日原油運輸量1800萬桶以上的咽喉要道，若中東形勢緊張，霍爾木茲海峽可能被伊朗進一步高強度封鎖，進而導致油價短時間飛漲。

三、2020年國際油價走勢綜合判斷

展望2020年，世界經濟受到多種不確定因素影響，經濟增長依舊疲軟，影響2019年的貿易糾紛、英國脫歐以及全球制造業和服務業增長乏力也將為2020年的經濟增長帶來壓力。但是隨著貿易緊張局勢逐步緩解，全球經濟存在復蘇動力，預計整體增速將高于2019年，在全球經濟復蘇帶動下，2020年全球原油增速也將有所上升。在供應方面，雖然OPEC+宣布延長減產協議，但是由于內部國家具體協議落實程度以及美國等新興石油輸出國積極增產，預計2020年世界原油市場將延續供過于求的局面，一定程度上將抑制原油價格上漲。

2020年非基本面因素將助力油價上漲。貫穿2019年全年的美伊問題也將進一步延續至2020年，進一步導致中東地區局勢趨緊，對于全球原油供應將造成極大影響；伴隨著低利率和美國大選、地緣政治等不確定性因素，黃金市場也將保持2019年的走勢，助推國際油價上漲；在石油期貨市場方面，投資者普遍對于期貨價格分歧較多，期貨價格的搖擺不定將會導致原油價格的不斷波動。2020年，受非基本面影響，油價不確定性增加，投資風險加大，或將出現階段性較大幅度漲跌。

運用北京理工大學能源與環境政策研究中心的石油價格預測與風險管理平臺（inems1.bit.edu.cn）對國際油價開展模擬分析，結合預測模型客觀計算和專家的主觀判斷，結果表明：2020年Brent、WTI兩市價差明顯，國際原油全年均價將不會出現大幅增長，日常運行將延續2019年震蕩態勢。預計Brent、WTI原油均價將會達到61～71美元/桶和53～63美元/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