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老摳”的兩個版本

李碧瑩

“老摳”，是我們單位的出納，他的大名，因為大家都不怎么叫，漸漸竟忘了。他年紀不大卻長了滿頭蓬草一樣的白發(fā)，三個月才理一次;一件中山裝，穿了多年，肘部打了三層補丁;皮帶磨斷，接了好幾節(jié)。他小氣是出了名的，所以頭上戴了一大堆的“皇冠”：鐵公雞、玻璃貓、瓷耗子。

但這個人物，竟有兩個版本。

舊版——

那次在小菜場，在西紅柿攤聽見一個人大吵大鬧，硬說賣菜的短斤少兩，吐沫星子噴了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一臉，眾人好不容易勸走了他。走近一看，是老摳。我說：“一個西紅柿，能值幾個錢？”他瞪大了眼睛：“老兄，天天要買菜呢，一年要虧多少錢？”

每天晚上十點后，小區(qū)都會出現(xiàn)一個身影，穿著破衣服，戴個破草帽，明顯是化了裝的。他把每個垃圾箱仔仔細細地翻個底朝天，破布、破紙盒、礦泉水瓶、舊報紙……臭哄哄熏得人上不來氣，老摳竟一點沒感覺，都放進一個大口袋里。

聽說，老摳家過年最奢侈的一次，是花七元錢買了一袋酸辣白菜，那還是因為跟她結(jié)婚六年的媳婦好不容易身懷六甲了。

老摳影影綽綽地聽說懷了孕的女人容易想辣的或者酸的吃，酸兒辣女。真正懷的是啥老摳并不太在意，只要是兒女，誰來了都歡迎，要說在這個問題上，老摳還真算是開明。

可是，當時，媳婦是懷孕初期，尚未明顯顯現(xiàn)出到底偏酸還是喜辣，可老摳畢竟是疼媳婦的，尤其還趕上過年了，咋也得為媳婦做點什么，以表達丈夫?qū)燮薜膵蓪櫍?jīng)過一番思忖，老摳就選了一個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辦法：酸辣白菜，無論最終媳婦喜歡酸還是愛吃辣，這個都可以滿足。瞧見沒，老摳的腦袋瓜不笨吧，關(guān)鍵問題，你甭?lián)娜思夷貌粶省?/p>

同事聚會，老摳也參加，但耍出錢，比抽他的血還難。

最煩老摳的，莫過于單位那幫小青年了。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有新人辦婚禮，老摳從不輕易隨禮，實在有瓜葛太深的，才勉強擠出一點小意思，然后就會帶上一家三口去婚宴上“捧場”。因為忒小氣，他基本沒有什么知心的朋友。下了班，也不和任何人來往，往好多年沒裝修的小屋一鉆，坐在搖搖晃晃的破沙發(fā)上，聽一段京劇《空城記》，得意時，身體仰過去，撲通一聲，沙發(fā)扶手掉在了地上。

可老摳這樣，卻有一點好：借人的錢，無論自己怎么困難，從不拖欠，很快就還上。

新版——

武漢突如其宋的疫情，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單位員工紛紛捐款，有的寫了請戰(zhàn)書，要做志愿者，到第一線去服務(wù)。可老摳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急匆匆地去找他，連吼帶叫：“平時再節(jié)約，這個時候，你還無動于衷，就是冷血動物！大家會瞧不起你，鄙視你，會怎么看你一家子？你兒子將來怎么做人？你可要三思！”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定定地看著我，仍是一副冷漠的樣子。我大叫了一聲：“無語，絕交！”紅著眼珠子沖出了他的小屋。

不久，單位收到了來自武漢紅十字會的一封來信，說是收到了幾筆捐款，每筆都是十萬元。沒有真實姓名，署名都是“報恩人”，請單位幫助查找一下，予以表揚！

乖乖，幾十萬！誰出手這么大方？單位是個小企業(yè)，頭兒的工資每月才4000元，一般職工更少了。這么多錢，得攢多少年啊！

在單位，一時引發(fā)熱議！

人們百思不得其解：這會是誰啊？

誰也猜不透！

只有頭兒心中有數(shù)，因為只有很少的幾個人，才知道這個人的身世秘密：汶川地震中只有他一人幸存，全家都遇難了，是國家培養(yǎng)他上學(xué)，并安排了工作。他每次都捐10萬，是因為他失去了十個親人，他在為他們報恩。

點評：

原作的結(jié)構(gòu)是把“老摳”的經(jīng)歷從頭到尾寫來，比較一般化，不新穎。指導(dǎo)老師的建議是，打破常見的線型結(jié)構(gòu)，全篇用兩個整齊的板塊對照的結(jié)構(gòu)，給人新鮮的感覺。同時使用“欲揚先抑”法，來突出人物的形象：前面極寫人物的“摳”，有意造成一個假象，后半部形成突轉(zhuǎn)，讓人感奮。結(jié)尾又故意不直接點出真相，讓讀者去猜，以調(diào)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