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連云港市人民檢察院課題組


摘 要: “套路貸”常以民間借貸面目示人,債權人一般通過“完整”的證據鏈獲得勝訴判決。審查“套路貸”案件,既存在刑、民證據轉換的難點,又面臨著公、檢、法三家配合協作的困難。檢察機關在處理此類案件中,不應坐堂問案,應積極調查取證,主動查詢關聯案件,必須及時調取銀行流水信息、走訪當事人所在社區,以判斷借貸事實是否發生。對于存疑的證據,應綜合審查借貸主體、借貸合意、款項交付、利息約定、還款數額等方面,探尋出“表意”(表面的意圖)之外的“本意”(實質意圖)。
關鍵詞:套路貸 虛假訴訟 民間借貸 刑民交叉
當前“套路貸”現象愈演愈烈,擾亂了社會經濟秩序。出借人往往通過簽訂虛假借款協議、制造資金流水等手段,侵占借款人合法財產。在司法實踐中,它以民間借貸面目出現,由于出借人能提供完整的證據鏈,令借款人無從反駁,人民法院難以識破,導致了有違公平正義的裁判結果。而現有研究多聚焦于“套路貸”所涉罪名[1],偵防對策[2]等,對于如何在民事訴訟及檢察監督環節準確識別“套路貸”行為,識別后應遵循何種裁判思路,如何與刑事偵查程序流暢銜接,研究較為薄弱,難以為司法實踐提供有效指引。本文以涉“套路貸”的民間借貸案件為樣本,對上述問題展開實證研究并嘗試作答。
一、 “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3]的審理難點
在中國裁判網中以“套路貸、虛假訴訟”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共搜索出398件民事案件。從時間上看,該類案件均發生在2017年之后;從地域上看,多發生在福建、浙江,江蘇等省。鑒于江蘇省系“套路貸”案件高發地區,對該地區的樣本進行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本文僅以該省的36件[4]案件為樣本,試分析出該類案件的審理難點。
(一)“套路貸”的典型手段
[案例一]以房抵債。2017年8月4日,賈某(本案原告)的女兒將30萬元出借給趙某(本案被告)后,隨即要求趙某與焦某(賈某的女婿)至鹽城市亭湖公證處辦理委托公證,趙某委托焦某作為其全權代理人,代為辦理案涉房屋及車庫的出售轉讓、交易過戶、代為簽訂買賣合同、代收全額售房款等事宜。
2018年9月,趙某(甲方)與賈某(乙方)簽訂《鹽城市存量房自行交易合同》,約定將涉案房產出售給乙方,房屋價款為30萬元,當天交付房款,賈某通過手機轉賬30萬給焦某。焦某作為甲方代理人在該合同上簽字,并于當日辦理房產過戶手續。經查,賈某未對房屋進行現場查看,也未取得房屋鑰匙。成交當日,該房屋的市場價遠高于30萬元,后賈某訴至法院要求趙某交付房屋[5]。
[案例二]制造銀行流水及“平賬”。2017年7月20日,張某為了償還他人借款,向盧某借款5萬元,借款期限10天,實際收款3.5萬元。借款到期后,盧某多次帶人到張某家中留宿,并通過制造銀行流水、威逼利誘、虛高利息等手段要求張某出具借款金額為19萬元的借條一張。同日,在派出所,盧某聯系其妹夫丁某,讓丁某從盧某家中衣柜將自有現金19萬元帶到派出所并出面借給張某。張某收款后向丁某出具一份19萬元借條,并將此款支付給盧某,雙方債權債務兩清。后丁某訴至法院要求張某歸還借款19萬元并承擔訴訟費用[6]。一審訴訟中,張某承認借款事實,法院據此判決張某應支付借款19萬元及利息。后因盧某涉嫌詐騙罪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公安機關遂將線索移送給檢察院。檢察院經審查后認為該案涉嫌虛假訴訟,向市中院提出抗訴。
[案例三]“校園貸”。2017年3月30日,羅某被中介人員黃某帶到王某所在的名為“跨時代公司”辦理借款,王某同意出借5萬元,但要求扣除1萬元服務費,且每周還款3000元,直至還完5萬元。當日,羅某被迫簽訂了借款金額為10萬元的一份借款協議及一份房屋租賃合同(租賃房屋為羅某所有的安徽省合肥市蜀山區習友路的房屋)。第二天,王某向羅某的支付寶賬戶分2筆打款10萬元。王某要求羅某從賬戶中取出65000元給自己,轉給黃某7200元。借款后,羅某每周歸還借款3000元,共計42000元。王某訴至法院要求歸還借款64000元,一審法院判決羅某應歸還王某借款59539.06元,并支付律師費5000元。二審查明案涉借款發生時,羅某系南京中醫藥大學在校研究生。2018年1月31日,南京市公安局江寧分局對羅某被詐騙案立案偵查。二審法院以羅某提供新的證據,導致一審認定的事實發生變化,該院據此撤銷原判,駁回王某的起訴[7]。
(二)審查難點梳理
上述三個案件中,房屋買賣合同、借貸合同及房屋租賃合同從民商事角度審查,均有相關的法律依據,系合法行為;但從刑事角度分析,出借人均存在非法占有他人財產的主觀故意,客觀上的合法行為僅是其實現犯罪目的的掩飾和手段[8]。
具體分析如下,案例一中對于《房屋買賣合同》的效力存在爭議,一種觀點認為,趙某并無委托焦某作為其代理人的真實意思,賈某作為買方,并沒有去實地查看房屋的現狀,交易對方為其女婿焦某,成交價格遠低于市場價格,本案有涉嫌“套路貸”嫌疑,應全案移送公安機關,駁回原告的起訴。另一種觀點認為,趙某委托焦某作為其出售房屋代理人的行為合法有效,該委托行為已經公證,應予以認可,在刑事案件尚未立案前,民事案件尚無充足證據證明該案涉嫌“套路貸”虛假訴訟,一旦將該案件移送給公安機關,如公安機關不收案,法院將面臨尷尬的局面。
案例二中,對于刑事偵查階段的筆錄能否作為民事證據使用存在較大爭議。有觀點認為,該案在檢察機關審查環節,刑事偵查筆錄可以作為證據使用,檢察機關無需等待盧某詐騙案件的刑事審判結果,可以向市中級法院提出抗訴;另一種觀點認為應等待刑事案件的審判結果,如果刑事案件認定盧某的行為構成詐騙罪,檢察機關可提出抗訴,反之,檢察機關應不支持申請人的監督申請。在現階段,應中止審查。
案例三在實踐中爭議不大,在二審階段公安機關已經刑事立案,多數觀點認為應該全案移送公安機關進行偵查,也有觀點認為應中止審查。
二、“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的實踐亂象
由于刑法與民法在價值理念、技術特征、思維方式等方面存在的差異,同一客觀事實,在刑事司法和民商事訴訟中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認定。對于 “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的審查,各地在刑事與民事證據的轉化、刑事犯罪移送標準及移送程序等問題上尚未統一。
(一)刑事偵查階段的證據能否作為民事案件中認定“套路貸”虛假訴訟的證據
刑事證據并未得到生效刑事裁判采納或未經刑事訴訟質證,是否具備民事訴訟的證據資格?
有法院認為,公安機關啟動偵查時,對案件是否以及何時能夠進入刑事審判程序并不能準確預見,只要公安機關取得證據的過程無刑訊逼供、誘供或其他違法行為,證據的合法性不存在瑕疵,即便尚未得到刑事裁判的采納,仍可作為民事證據使用,是否予以采信應根據民事證據的質證情況決定[9]。如案例三中[10],二審法院改判的依據為“2018年1月31日,南京市公安局江寧分局對羅某被詐騙案立案偵查。”二審法院并未等待刑事審判的結果,而是對偵查筆錄質證后認為案涉借貸事實涉嫌“套路貸”,不屬于民事案件審理范圍,遂裁定撤銷一審判決,駁回王某的起訴。
有法院認為,認定“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的證據,必須是經過刑事審判程序質證且得到法院認可的證據。公安機關僅僅對該案進行了立案偵查,最后案件的審查結果并不確定。如將民事案件移送給公安機關,一旦刑事案件被撤銷,民事案件將面臨無從處理的境地。因此,在審理“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時,如果公安機關對刑事案件已經立案的,民事案件應當中止審理,等待刑事案件的最終裁判結果。如在審理夏某與宋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11]中,法院認為本案涉嫌“套路貸”或虛假訴訟,應移送公安機關處理。本案必須以另一案的審理結果為依據,而另一案尚未審結,遂裁定,本案中止訴訟。
(二)“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涉嫌犯罪的移送標準,各地認識不統一
司法實務中對 “同一法律事實”和“同一法律關系”判斷標準[12]的解讀莫衷一是。
[案例四]嚴某于2015年6月1日向石某軍出具借條,約定接受借款方式為“請將此款打至石某衛賬戶”,石某軍按約將50萬元轉賬給案外人石某衛。石某軍與石某衛為親兄弟,嚴某與石某衛有多次民間借貸往來。法院審理后認為,借條充分說明了雙方之間存在真實的借貸合意,從款項實際給付情況看,借條出具當日,石某軍按約將50萬元轉賬給了案外人石某衛,而嚴某雖然稱轉賬憑證與本案無關,但未能提供相反的證據予以推翻。據此判決嚴某給付石某軍借款50萬元及利息[13]。
[案例五]2018年1月30日,徐某與紀某某簽訂借款合同,借款金額為11萬,同時約定由徐某將此款匯入陳某賬戶。徐某依據借款合同向法院起訴,紀某某稱其未收到借款。法院經審理后認為,名義上該款是紀某某向徐某所借,而實際款項是徐某匯給了陳某,且徐某與陳某又分別為鑫隆公司的副總經理與法定代表人。因此,這筆借款是否已實際交付存疑,本案不能排除套路貸的刑事犯罪嫌疑,即本案不能排除徐某、陳某等人惡意串通,將非法利益合法化的嫌疑[17]。
依上表可知,各地法院對民間借貸案件是否涉嫌“套路貸”的認定標準不一致。有的法院嚴格按照“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規則,要求原、被告雙方自行收集并提供證據,法院根據“高度蓋然性”標準認定事實,作出裁判;而有的法院則積極行使調查取證權,對民事證據背后的“本意”進行調查,認定案件是否有涉嫌“套路貸”刑事犯罪的嫌疑。
(三)審判機關、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對刑事線索銜接程序不暢
法院將案件移送后,公安機關囿于對破案率的考核要求,對犯罪事實不明顯、犯罪嫌疑人下落不明案件的立案積極性并不高[15]。有的法院和檢察院為了防止公安機關不收案,直接將卷宗郵寄到當地公安機關,當地公安機關在收到卷宗后又原封不動地寄回,這種互相推諉的現象直接導致了案件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沒有保障,容易給當事人造成國家機關相對推諉的印象,不利于法治權威的樹立。雖檢察機關有立案監督權,但司法實踐中卻很少行使。以L市為例,至今還沒有針對此類案件要求公安機關立案的通知立案書。
三、 “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的審理路徑
在審查涉嫌“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中,對于公安機關已經立案偵查的案件,一般會做移送處理。由于篇幅原因,本文重點針對刑事案件尚未立案的,闡釋在民事審查中應遵循的審查思路:
(一)司法機關應積極行使調查權證權,探尋“表意”(表面的意圖)之外的“本意”(實質意圖)
在審查“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中,當事人的舉證能力遠不如司法機關,如果此時嚴格按照“誰主張,誰舉證”來分配舉證責任,可以說絕大多數“套路貸”案件都會在該舉證規則下化身為合法的民間借貸糾紛,有違公平正義的司法理念。檢察機關在辦理案件中,應當加強調查取證工作,判斷借貸事實是否發生:
1.關聯案件查詢。加強與法院溝通,利用法院關聯案件查詢系統(如江蘇省法院已建立關聯案件查詢系統),查詢當事人是否系疑似職業放貸人名錄人員,如發現一方當事人的民間借貸案件數量較多、已被生效判決認定為職業放貸人、因虛假陳述或虛假訴訟曾被法院制裁處罰等情形的,應重點審查借貸債權的真實性、合法性,特別是發現被告是在校女大學生、年輕女性的,應重點審查是否存在“校園貸”“裸貸”等“套路貸”違法犯罪行為。
2.依職權調取銀行憑證。對通過銀行轉賬交付借貸款項的,應審查銀行往來賬戶、資金流水;對通過多次轉賬掩蓋款項性質,應逐筆查明每筆轉賬的前手與后手;發現有多筆資金往來的,應主動組織雙方逐筆對賬。
3.依職權調取涉“套路貸”相關證據。對涉嫌職業放貸的,應深入當事人住所地,走訪收集當事人社會關系、職業及收入等信息。對債務人抗辯曾因受到暴力討債報警并提供初步證據的,應主動向公安機關了解相關警情處理情況。對債務人提供其他線索且符合法定的依職權調取證據情形的,檢察機關應主動依職權調查與借貸事實有關的相關情況。
(二)要掌握所涉犯罪的刑事案件立案標準
“套路貸”與普通的民間借貸行為有本質區別,對于構成犯罪的,應及時移送公安機關。如案例三中涉嫌詐騙罪的刑事案件立案標準為:(1)數額為2000元以上;(2)以虛構事實和隱瞞真相的行為騙取對方財物;(3)主觀方面為直接故意,占有他人財物的直接故意。
案例三中全案證據如下:
結合證據4可以看出王某出借給羅某的目的并非是幫助羅某渡過暫時困難,也不是為了獲取利息受益,其目的是為了在羅某不能歸還貸款時占有羅某的房產,具有非法占有的故意;從證據6和7可以看出,出借的對象不是在熟人之間,王某與羅某根本不認識,本案是以“校園貸”的名目出現,出借對象是不特定的主體;從證據2和3可以看出,在“套路貸”中,王某通過欺詐、脅迫羅某形成虛假債權債務,羅某雖然從賬戶中取出65000元及每月支付3000元利息,認為是歸還借款,但其對于最終所謂的“債務”數額無從知曉,聽任王某的索要。至此,王某主觀上存在騙取他人合法財物的目的,金額為65000元,且實施了詐騙行為,符合詐騙罪的立案標準,故該案應當移送給公安機關偵查。
當然,隨著涉“套路貸”和虛假訴訟專項整治行動的深入開展,法院系統對該類案件的審查把握標準又出現過松的傾向,將一些本不屬于“套路貸”的案件移送到公安機關,導致債權人合法權益無法得到救濟。
(三)應對案件中以下因素予以考量,以支撐或者駁斥存疑證據
第一,借貸雙方能否對涉案借款給予符合日常生活經驗的解釋。樣本36件案件中,法院認定涉嫌“套路貸”的案件為20件,這些案件多數不能做出符合日常生活經驗的解釋,如有的借款周期短或未約定借款期限,樣本中最短借款周期僅有6天;有的債務人不能對“套路貸”行為發生的原因、時間、地點等作出合乎情理的陳述。
如在戴某與陸某的民間借貸案件[16]中,債權人代理人陳述借條的由來時稱:“2018年5月22日,被告陸某到蘇州融眾商務信息咨詢有限公司來借款,當時公司沒有現金,正好當時戴某也在該公司談業務。該公司的負責人就問誰有錢可以借給被告,戴某就當場借給被告6000元現金,公司打印好收條,被告簽字后交付給了戴某,當時雙方沒有約定借款期限、利息等內容”。法院經審理后認為:債權人代理人對借款經過的陳述,有諸多不符生活常理之處,原告與被告素不相識,原告出借款項給被告既不要求支付利息或預扣利息也不約定歸還期限,更何況原告有幾十次放貸后起訴的記錄,即有職業放貸人的嫌疑。遂駁回了原告的起訴。
第二,重點審查借貸主體、借貸合意、款項交付、借款利息、款項歸還等方面,以此判斷借貸事實是否存疑。
在借貸主體方面,應著重審查:(1)債權人是否為職業放貸人;(2)債權是否系從職業放貸人處受讓而來;(3)債權人是否未起訴借款人而向保證人主張權利的;(4)債權人本人是否有正當理由不到庭應訴的,且在檢察環節又拒絕接受調查的。
如常州市金壇區人民法院在審理丁某某與被告嚴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中,發現丁某某與相聯關系人傅某某等人在該院有400余件審執案件,對于上述人員的職業放貸行為涉嫌套路貸與虛假訴訟等涉眾型違法犯罪,應裁定駁回起訴[17]。又如浙江省紹興市檢察院發現,短短一年內以彭某為原告的借貸糾紛案件有72起,檢察機關調取涉案卷宗后發現,涉案彭某在上虞法院頻繁起訴和申請執行存在虛假訴訟或涉嫌“套路貸”的可能,于是向法院提出抗訴,將線索移送給公安機關,取得了較好的監督效果[18]。
在借貸合意方面,如債務人對債權人的訴求完全予以認可或不予以抗辯的,要主動審查雙方之間是否存在惡意串通損害第三人合法權益的情形;對債務人否認雙方之間存在借貸合意的,要正確處理當事人舉證責任的動態轉移,只要一方當事人尤其是債務人的抗辯達到動搖法官內心確信的程度,就應由另一方當事人進一步舉證證明其主張或抗辯。如債權人依據借據等債權憑證或者僅憑銀行轉賬憑證主張借貸債權的,債務人抗辯雙方之間不存在債權債務的,其只需提供證據證明債權人主張的事實處于真偽不明狀態或者達到動搖法官內心確信的程度,債權人應進一步提供其他證據證明雙方之間的借貸合意,如不能提供,應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
在款項交付方面,要注重審查是否為現金交付、指示交付或者委托交付。如為現金交付,應綜合考量借款金額大小、出借人支付能力、當地及當事人間的交易習慣及雙方親疏關系等因素,結合當事人陳述和庭審訴辯意見以及其他間接證據,依據民事訴訟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綜合判斷借貸事實是否真實發生。
在借款利息方面,要注重審查:(1)是否存在砍頭息;(2)不超過年利率的24%的利息是否包含了服務費、咨詢費、中介費、管理費、逾期利息、違約金和其他費用,如在利息之外又支付了上述款項,因從利息中予以扣除;(3)是否已經支付了超過年利率24%但未超過36%的款項。如已支付,要分情況處理:如果已給付的款項雙方明確約定或者按照交易習慣能夠確定是利息的,對超過24%但不超過36%的部分無需抵扣本金,對超過36%部分抵扣本金;如果已給付的款項雙方未做明確約定且無法確定究竟為本金抑或利息,超過24%部分抵扣本金。
在款項歸還方面,應重點審查:(1)債務人能否舉證證明其已還款;(2)雙方存在多筆款項往來下,債權人抗辯該還款系償還其他借款或債務的,應承擔舉證責任;(3)多次結算的,還應綜合考慮結算時間、相應期間的往來款項等因素綜合判斷。
綜上,隱藏在民間借貸案件中的“套路貸”行為難以識別,法、檢兩院應積極行使調查取證權,揭開“套路貸”的面紗,同時與公安機關建立順暢的銜接機制,維護借貸市場的良性秩序。
注釋:
[1]參見陶建平:《高利貸行為刑事規制層次論析》,《法學》2018年第5期;沈言、王霏:《對“套路貸”犯罪的認定與處理》,《人民司法(案例)》2018年第20期。
[2]參見劉道前、滿藝偉:《“套路貸”的法律性質及偵防對策分析》,《犯罪研究》2018年第4期。
[3]“套路貸”可能涉嫌刑事犯罪,如詐騙罪、敲詐勒索罪等,但當出借人憑借條向債務人提起民事訴訟,該民事案件所依據的證據系通過脅迫、欺騙等手段取得,使法院作出錯誤的判決、裁定、調解的行為,該類訴訟系本文所稱的“套路貸”虛假訴訟案件。
[4]對江蘇省的40件案件進行統計,其中張某某案件有一審和二審的裁判文書,按1件統計;丁某某案件有4件同類型案件,按1件統計;韓某某與陳某某系股權轉讓糾紛,不在本案統計范圍內,因此,樣本總數為36件。
[5]參見江蘇省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蘇09民終999號民事裁定書。
[6]參見江蘇省連云港市海州區人民法院(2017)蘇0706民初7361號民事判決書。
[7]參見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蘇01民終10318號民事裁定書。
[8]吳加明:《違法相對論下刑民實體沖突及其調試》,《政治與法律》2017年第12期。
[9]鄭杰:《刑事訴訟證據在民事訴訟中的應用》,搜狐網https://www.sohu.com/a/290530521_159412,最后訪問時間 :2019年9月21日。
[10]同前注[7]。
[11]參見山東省威海市環翠區人民法院(2019)魯1002民初125號。注:因在江蘇省內的36件案件中無中止審理的情形,故引用了其他省份的案件。
[12]參見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對民事案件中涉嫌犯罪的處理方式做了粗略規定,并提出了“同一法律事實”和“同一法律關系”的判斷標準。見該規定第1、10、11、12條。
[13]參見江蘇省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蘇12民終2897號民事判決書。
[14]參見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蘇01民終952號民事判決書,有所刪節。
[15]姚競燕、徐文進:《信用卡糾紛案件中刑民交叉問題司法應對的實證分析——以上海市黃浦區法院信用卡糾紛案件的處理為視角》,《法律適用》2017年第3期。
[16]參見江蘇省常熟市人民法院(2018)蘇0581民初11348號民事裁定書。
[17]參見江蘇省常州市金壇區人民法院(2019)蘇0413民初1615號民事裁定書。
[18] 《浙江紹興檢察開發“智慧民行”系統,民事監督效率效果雙提升》,《檢察日報》2018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