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曉莉
摘 要:陳子昂的《感遇》詩三十八首更是踐行了他“風雅興寄”和“漢魏風骨”的創作思想,思想內容極其豐富,無不體現出一種悲壯的審美情趣。本文試論陳子昂《感遇》詩悲壯美的成因及表現,力求呈現詩歌超凡脫俗的悲壯美風韻。
關鍵詞:陳子昂;《感遇》詩;悲壯美
一、悲壯美的成因
陳子昂《感遇》詩內容呈現出的悲壯美,與時代現實風貌密不可分。“悲”是由于詩人“感激忠義,常欲奮身以答國士”的遠大理想與黑暗的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1]。他在《感遇·其三十五》中抒發了“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的激情壯志[1],但他的理想未能實現,武周王朝嚴厲鎮壓反對派、屠殺唐宗室親王與支持唐朝的大臣將領,推廣酷吏制度,陳子昂的勸諫之言屢遭罷用,他曾兩次從軍出塞卻不為所用,對武周王朝的腐敗和戰爭給人民帶來的苦難有了清醒的認識和深切的體會,寫下了《感遇·其三》:“亭堠何摧兀,暴骨無全軀……但見沙場死,誰憐塞上孤。”這樣關注社會現實、關心民生疾苦的詩句,句句凝血,流露出悲壯慷慨的孤憤之情。陳子昂曾兩度受累下獄,卒死獄中,其一生坎坷多磨難,故將胸中的悲憤凄愴傾注于詩作,呈現出《感遇》詩的悲切情志。
“壯”是由于詩人有著昂揚奮進的時代精神[2]。陳子昂的《感遇》詩雖抒發了對人生際遇的抑郁之情,但突出的是對社會現實的關注,詩人以詩歌干預政治、干預現實生活,具有強烈的承擔意識和社會責任感,以及渴望受人重用的蓬勃朝氣。
陳子昂《感遇》詩的悲壯美與其個人性格有一定聯系,地理決定論造就了陳子昂特立獨行、自由奔放的性格特征。盧藏用在《右拾遺陳子昂文集序》中稱:“(子昂)蜀人也。崛起江漢,虎視函夏,卓立千古,橫制頹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非夫岷、峨之精,巫、廬之靈……則《感遇》之篇存焉。”盧藏用將陳子昂的性格歸因于蜀地山水的浸染,蜀地風光奇秀峻拔,孕育了陳子昂不羈豪放的性格,蜀地空間封閉,造就了一種獨立、奔放的特殊文化[3]。
《感遇·其十八》云:“逶迤勢已久,骨鯁道斯窮。豈無感激者,時俗頹此風。灌園何其鄙,皎皎于陵中。世道不相容,喈喈張長公。”《感遇·其二十二》云:“微霜知歲晏,斧柯始青青。況乃金天夕,浩露沾群英。登山望宇宙,白日已西暝。云海方蕩潏,孤鱗安得寧。”即便這幾首詩寫于作者人生不得意之時,表面雖無慷慨激昂的壯美,但細細品讀,其中對歷史、身世的感慨蕩滌著詩人的心靈,一種憤世嫉俗的剛勁之情和強烈的報國之志躍然紙上。
二、批判現實顯悲壯
《感遇》詩三十八首的內容,揭露世態的丑惡,諷喻朝政的腐敗。武則天著力實施酷吏制度,濫殺無辜,陳子昂對其進行批判,悲憤之感油然而生,《感遇·其四》:“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詩人對殘忍奸偽的政治風氣十分憤怒,拈出兩則對比鮮明的歷史故事,借古諷今,抒發了對時事的深沉感慨。
面對虛偽的世風以及阿諛奉承的丑惡世態,《感遇·其十》:“讒說相啖食,利害紛??。便便夸毗子,榮耀更相持。”是陳子昂對人們讒言誹謗、相互侵害、趨炎附勢丑態的諷刺與鞭撻。
《感遇·其九》:“如何嵩公輩,詼譎誤時人。”強烈譴責武則天乞靈于迷信奪取政權的愚蠢行為。《感遇·其十九》:“奈何窮金玉,雕刻以為尊……鬼工尚未可,人力安能存。”是詩人用反詰的手法批判武氏大興土木、興修佛寺、興塑佛身、勞民傷財的弊政。
《感遇·其二十九》:“肉食謀何失,藜藿緬縱橫。”抒發詩人反對窮兵黷武、同情民兵苦難的悲愴之情。《感遇·其三十七》:“藉藉天驕子,猖狂已復來。塞垣無名將,亭堠空崔嵬。咄嗟吾何嘆,邊人涂草萊。”是向當權者對邊患問題缺乏良策的沉痛警告,以及對缺乏精兵良將致使百姓死于戰禍的鞭笞,同時還是對統治階級無能與昏庸的譏刺,其中的沉痛悲壯情韻顯而易見。
三、談玄論道寓悲壯
陳子昂思想具有多元性,集儒、道、佛于一身。青年時期,儒家積極入世的思想讓他充滿“兼濟天下”的積極進取精神。而身處離亂時代的陳子昂幾經入仕、下獄、退隱的輾轉,內心極其苦悶、彷徨,不得所遇的沉痛與悲情,對人生境遇的慨嘆與對時光逝去的惋惜匯聚成了他《感遇·其十八》中“世道不相容,喈喈張長公。”的憤慨。佛教思想和儒家思想不能使其脫離苦海,陳子昂唯有寄情于超凡脫俗的道家思想,《感遇·其十一》:“吾愛鬼谷子,青溪無垢氛。”中對遠離塵濁的向往。中年歸隱后,道家思想成了陳子昂唯一的精神寄托,當陳子昂發現“道”與黑暗丑惡的現實不相容時,產生了一種向往神仙境界的歸隱情懷,他憤慨“圣人去已久,公道緬良難。”他要追隨巢居子到昆侖山“采英”,甚至學習范蠡“扁舟去五湖”,此時的悲壯之感再次撲面而來,震撼人心。
《感遇·其二十》:“去去行采芝,勿為塵所欺。”抒發了詩人深感世道頹靡,對現實極度失望,急切地想要棄俗歸隱的心境。《感遇·其一》和《感遇·其十三》,其體現道家有無相生的觀念,人的一生循環往復,難以捉摸,時代的興廢更替又有誰能明了?詩人一層層地叩問天命,這種沉痛灼熱的無助感侵襲著作者全身,因此這種隱隱的悲壯美傾瀉于詩作中。既然任何繁盛的事物都會衰敗,武周王朝的衰敗也是必然。
四、“興寄”筆法見悲壯
一方面,陳子昂《感遇》詩承襲《詩經》“詩言志”的創作原則,書寫社會現實,《感遇·其十九》:“圣人不利己,憂濟在元元。”“奈何窮金玉,雕刻以為尊。”直接了當地批判了武氏廣建佛寺、勞民傷財的弊政,又如《感遇·其三》:“但見沙場死,誰憐塞上孤。”的責問和《感遇·其五》:“曷見玄真子,觀世玉壺中。”的反詰,有種直抒胸臆的意味,使詩歌感情強烈,噴薄而出,傾吐悲壯,震撼人心。
另一方面,詩人處于武則天專權的壓抑時代,胸中的悲壯憂憤之情不能全部直接地傾訴出來,這時詩人的慷慨激昂便只能深隱于“興”。《感遇·其十二》:“呦呦南山鹿,罹罟以媒和。招搖青桂樹,幽蠹亦成科。”先以物比興,南山的鹿群呦呦和鳴,美好恬淡,卻遭到獵人誘捕;青色的桂樹芳香招搖,如此美好,樹身卻被蛀蟲啃噬一空,詩人營造了一種世道不平的憤懣氣氛,接著用“瑤臺傾巧笑,玉杯殞雙蛾。誰見枯城蘗,青青成斧柯。”結尾,給全詩披上一層悲劇色彩,詩歌顯然是譴責武則天大興冤獄、濫用酷刑的罪孽,但卻沒有實指,寓意深遠,隱隱的悲壯之感再次襲來。
五、結語
陳子昂《感遇》詩在藝術上繼承了“風雅興寄”“漢魏風骨”的創作主張,呈現出一種悲壯的美感,這與武周王朝的社會時代特點和詩人自身的氣質性格有密切關聯。同時,《感遇》詩在批判現實、談玄論道以及“興寄”的筆法上均呈現出悲壯美的審美情趣,寓意深遠,蒼勁有力,對唐代詩歌產生了深遠影響。
參考文獻:
[1]彭慶生.陳子昂詩注[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315.
[2]劉遠智著.陳子昂及其感遇詩研究[M].北京:文津出版社,1987:134.
[3]韓理洲.歷代陳子昂《感遇》詩研究述評[J].人文雜志,1982(2):108-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