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上，那一對夫妻“擺渡人”

張東亮

在碧波蕩漾的微山湖上，有所全國唯一的“船上學校”。王升安和妻子在“船校”堅守40年，傾其一生教3000多名漁家苦孩子讀書識字，“擺渡”他們走出湖區考上大學。白天兢兢業業教學，晚上不得不帶著老伴割蘆葦賺錢養家的王升安，也被評為中國最美鄉村教師。如今，在那條不堪風浪的“船校”中，這對夫妻的別樣愛情與一代代湖上學子勵志成長的故事仍并線進行，生生不息續寫著。

把揚州妻子“騙”上船

王升安是一個熱情爽朗的山東漢子，老家當地70%的人口都集中在微山湖區，這里的漁民世代生活在船上，以捕撈為生。因交通不便，早些年微西村與外界的聯系很少，漁民們都沒上過學，吃盡了文盲的苦頭。直到1964年，全國唯一一所“船上學校”微西小學創立，當地孩子才終于可以上學。

高中畢業后，王升安到微西小學當了一名民辦教師。那時學校只是一個平板式漁船，條件十分艱苦。上課時，他只能佝僂著身體。

兩個多月后，一所岸上的中學見王升安教學水平高，又踏實敬業，想把他要走。轉頭看看那艘既是教室又是住所的簡陋小船，王升安也想到了退縮。但在40多名學生的齊聲挽留中，王老師最終拒絕“上岸”，咬牙留了下來。

這一留就是41年。后來若沒有妻子曹桂英的加入，王升安難以想象他這個已經升官的“光桿司令”校長，在小船上的教書生活會多么孤寂。但曹桂英卻說，她是被“騙”到微山湖來的。

曹桂英的老家在江蘇揚州。雙方父母托在京杭大運河跑運輸的親戚幫忙牽線，讓她和王升安有了書信來往。不久后，王升安去揚州提親。經過幾天的觀察，曹桂英和家人都十分認可王升安的人品，也就同意了這門親事。結婚后，曹桂英隨王升安來到微西村，到了學校跟前，她再一次傻眼，這個連窗戶都沒有的船就是微西小學。曹桂英氣急敗壞，可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漸漸地，她發現湖區有的孩子十幾歲了還沒上學，而丈夫不僅要家訪勸說家長送孩子入學，還要管理學校一切事務，并給全校四個班級上課，這個“光桿司令”太不容易了。她心里的氣也就漸漸消了。

1986年起，曹桂英也成了工資少得可憐的微西小學代課老師。因為每天忙于工作，加上夫妻倆經濟拮據，王升安甚至連自己的健康也置之度外。

1989年冬天，為了備戰期末考試，他顧不得高燒仍舊站在講桌前，一天吃6粒退燒藥扛著。到了第4天，他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教室……由于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王升安的右眼角膜嚴重受損，視力幾乎為零。

白天教學，晚上賺錢養家

王升安教書沒兩年，成為“船長兼校長”的他月工資就有13.5元，很吃香，后來又漲到了二三十元，這讓他和妻子曹桂英挺滿足的。

但是改革開放后，漁民出船一天隨隨便便就能賺上百元，隨著物價的提升，他家里的生活條件就不行了。

1985年至1995年是家里最困難的時候，“實在是太窮了”。兩口子決定在保證備課、上課、批作業等教學任務的同時，開始另謀營生養家糊口。每天下班后，王升安夫妻就把自家的兩個兒子放到嫂子家，他們去割蘆葦。白天忙教學和家務，他們就夜里去割，有時候凌晨三四點就爬起來干活，這樣才不會影響“船校”的事。一捆蘆葦能賣1元錢，一天能掙20元。

放了暑假，夫妻倆就去摘蓮蓬，一天也能掙不少錢。王升安滿懷歉疚說：“曹老師的腿整天泡在水里，后來就得了關節炎，只要一彎曲就疼。”

夫妻倆真正直起腰桿是1995年。在此之前，因為給曹桂英做了一場手術，家里欠下9萬元錢巨債，他們心急如焚。

聽說養螃蟹能掙錢，她跑到泗洪找本家的養殖專業戶叔叔取經。這一年，她家的螃蟹爬滿了塘，為兩口子帶來了七八萬元收入。從那以后，他們才不穿帶補丁的衣服了。

這時就有親友勸說夫妻倆，要他們干脆辭職搞養殖。王校長卻把脖子一梗說：“都去賺大錢了，村里的娃娃誰來教？孩子的教育失敗了，你有再多錢又有啥用？”

直到1999年，王升安才轉正，也評上了高級教師，漸漸有了兩三千元工資。如今條件漸漸好了，不少孩子被送到縣城的寄宿學校讀書，“船小”中只剩下34個孩子，分為一、二、三年級。王校長和曹老師語文、數學、美術等全都一肩挑。有時候王升安去鄉里開會，就只剩曹桂英一個人帶著這幾十個娃娃。

漁家娃命運的“擺渡人”

教了這么多年書，夫妻倆對待微西村的娃娃們一直問心無愧，唯一覺得對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兩個孩子。大兒子王會昆在泰安上大學時生病住院，他們周四接到的電話通知，但兩人一走學校就得停課，思前想后沒辦法，熬到周六才出門，星期天下午就往回趕。“我們兒子也沒說過什么，誰讓那邊是孩子，這邊也是孩子呢。”

為了讓孩子們能有個自由活動的操場，王校長磨破嘴皮跑斷了腿，2014年，校船終于停靠在一塊用工業石渣建成的高地上。牢穩的平地，明亮的教室，令他和妻子在校舍落成的當晚激動得一夜沒睡。

2015年，王升安接受了右眼角膜移植手術，重見光明的他內心十分激動。王升安夫婦曾接到央視邀請，赴北京參加教師節晚會，還被評為“中國最美鄉村教師”。同年，有幾名熱心的年輕人，跑來微西小學當起了支教老師。王升安對他們只有一個嚴苛的要求，必須學會游泳。湖區處處都是水，熟悉了水性才能保證孩子們和自己的安全。

2019年9月10教師節前，王升安和曹桂英收到不少孩子的電話、微信問候，更有學生從北京、上海等地給夫妻倆快遞來了小禮物。“老師，這些年我走過許多城市，發現還是小時候在你家吃的飯是世界上最香的！”“王校長，曹老師，感謝你們把我擺渡出了湖區，沒有像父輩一樣成為靠水吃水的漁民，當上了科學家……”

41年來，夫妻倆先后教過3000多名漁家娃，用文化給他們插上了人生騰飛的翅膀。其中近百名學生，后來都考上了重點大學。如今，夫妻倆仍在“船校”中做著孩子們的擺渡人，他們早已愛上了這種在茫茫湖面上渡人渡己，苦中有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