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奎 林伯海
[摘要]“一國兩制”是鄧小平在和平與發展兩大主題背景下提出的解決國家統一問題的偉大構想,是貫穿香港和澳門順利回歸的指導方針。以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系列論述文本為樣本,對香港問題的“解凍”(1974~1981年)、“談判”(1982~1984年)、“回歸”(1985~1997年)三個階段進行梳理和闡釋,可以看出鄧小平運用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始終堅持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統一的辯證思維破解香港問題。對于香港回歸“過渡期”以及回歸后可能出現的損害國家及香港根本利益的事情,鄧小平認為中央有權力、有責任進行干預。香港的穩定除了經濟發展外,還要有穩定的政治制度,但是不能照搬西方制度。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的重要論述對于化解當前和今后香港可能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 鄧小平;香港問題;“一國兩制”;馬克思主義辯證法
[中圖分類號] A8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0921(2020)01-0036-11
鄧小平提出的“一國兩制”方針是貫穿解決香港問題的一條主線和核心思想,充分體現了鄧小平堅持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統一的方法論,蘊含著他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用辯證思維創新解決問題的策略和方法。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的系列講話、談話、批示等文本處處閃耀著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光芒。目前學界有關鄧小平香港問題論述的研究,大多以《鄧小平文選》三卷本為樣本,主要圍繞“一國兩制”的構想、實踐展開論述和分析,對鄧小平解決香港問題的方法論原則,即堅持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結合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思維缺乏研究。殊不知他初涉香港問題時,“一國兩制”的構想還沒有形成,且最初的著眼點是臺灣問題,連鄧小平本人也曾講道:“‘一國兩制’構想的提出還不是從香港問題開始的,是從臺灣問題開始的。”①鄧小平在出席中英兩國政府《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簽字儀式時,同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談話時指出:“如果‘一國兩制’的構想是一個對國際上有意義的想法的話,那要歸功于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②“一國兩制”中的“一國”就是一個中國原則,體現了堅定的立場和原則性,“兩制”就是中國大陸實行社會主義制度,香港實行資本主義制度,沒有強行要求香港也必須走社會主義道路,就是充分考慮了香港的實際以及香港人的接受能力,顯然存在著靈活性。這一偉大構想凸顯了原則性和靈活性有機統一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法思維。
為了更加清晰地了解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論述的整體性、統一性、辯證性,筆者在參照《鄧小平文選》三卷本的基礎上,參考了《人民日報》部分新聞報道,并將記載更加詳細的《鄧小平年譜(1975~1997)》作為分析樣本。同時,將時間倒推到鄧小平首次介入香港問題的1 974年。按照時間發展的脈絡,從香港問題的“解凍”(1974~1981年)、“談判”(1982~1984年)③、“回歸”(1985~1997年)④三個歷史階段,對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論述進行文本的梳理和闡釋.旨在重溫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的觀點主張和對策思考,為香港的今天乃至未來保持繁榮穩定提供重要的現實參考。
一、香港問題的“解凍”(1974-1981):“收回主權、保持繁榮、制度不變、港人治港”
1974年5月25日,鄧小平首次公開介入香港問題。第二次復出的鄧小平參加了毛澤東、周恩來與英國前首相愛德華·希思的會見。當天晚上,鄧小平在歡迎宴會上發表講話,他代表中國政府聲明:香港問題作為中英之間的“歷史遺留問題”將在“適當時候予以解決”。他指出:“盡管中英兩國社會制度不同,在我們兩國之間還存在著在適當時候予以解決的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求同存異,交朋友,發展關系。”⑤之后香港問題再次進入工作議程則是四年后的1 978年。1 978年8月,中共中央正式作出指示,“港澳工作必須深入調查研究,實事求是,一切工作都要從當地實際情況出發,不能照搬照套內地做法”,①并決定成立中央港澳小組協助中央掌管港澳工作。1 978年下半年,鄧小平圍繞香港問題,開始思考“一是究竟在什么時間、以什么方式在香港恢復行使主權,盡可能地實現平穩過渡;二是如何在香港恢復行使主權以后繼續保持香港的穩定、繁榮,最大限度地利用香港的經濟價值為改革開放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②。為了對這些問題有一個清晰的把握,他親自調查研究,找一批又一批香港同胞來談,聽取他們的意見。③鄧小平“數次派人到香港進行實地研究。當時成立了一個專門小組來調查研究這個問題。……該小組首先分析了使香港經濟獲得成功的各種因素,以及這些因素形成的條件,然后研究了這些因素能否在‘九七’年后存在下去。答案是積極的”④。這些一手調查數據和資料為他日后提出“一國兩制”奠定了堅實基礎,也為他在后期就香港問題與英國談判增加了砝碼。
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的思考與英國對香港的“解凍”幾乎是一前一后。由于英國面臨1 997年6月30日香港“新界”99年租期屆滿,“九七”大限將至,香港所有的土地權限都只拍到1997年,香港面臨著未來的不確定性,一段時間“移民潮”“撤資潮”開始出現,英國對香港未來產生擔憂并迫切希望了解中國的態度。在此情況下,1 979年3月28日,第25任香港總督麥理浩訪問北京,設法解決1 997年到期的批地契約問題。29日上午,鄧小平會見麥理浩,開門見山地講:“現在有人開始擔心香港將來的前途和地位問題。對這個問題,我們有一貫的立場。我們歷來認為,香港主權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但香港又有它的特殊地位。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這個問題本身不能討論。”⑤同時,鄧小平明確表態:“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即使到了一九九七年解決這個問題時,我們也會尊重香港的特殊地位。現在人們擔心的,是在香港繼續投資靠不靠得住。這一點,中國政府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告訴英國政府,即使那時作出某種政治解決,也不會傷害繼續投資人的利益。請投資的人放心,這是一個長期的政策。”他明確表示不同意麥理浩提出的1997年6月后新界仍由英國管理的意見,指出:“在本世紀和下世紀初相當長的時期內,香港還可以搞它的資本主義,我們搞我們的社會主義。就是到一九九七年香港政治地位改變了,也不影響他們的投資利益。”⑥這是靈活性的有力體現,充分體現了鄧小平高超的談話藝術和決策藝術。“請投資的人放心”一經披露,在香港地區、英國國內乃至國際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這句話充分表達了中國政府在解決香港問題上的誠意、善意、新意,給香港及香港的投資者吃了一顆定心丸。在談到立場問題時,鄧小平將澳門問題、臺灣問題一并論述,彰顯了中國政府在解決國際問題和內政問題的一貫立場,那就是原則性不容質疑。假如沒有原則,那一定很難取信于人,自然“請投資人放心”也就無從談起,投資人更放不下心。鄧小平在初涉香港問題時正是堅持了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統一,為香港問題的解決開了一個好局。也正是這一次的“鄧麥會談”拉開了鄧小平解決香港問題的帷幕。1981年2月17日,鄧小平委托鄧力群打電話給時任港澳事務辦公室主任廖承志,指出:“香港問題已擺上日程,我們應該有一個明確的方針。請有關部門研究,提出材料和方案,供中央參考。”①中英雙方“通過談判和平解決”香港問題的時機已經成熟。至此,算是鄧小平對香港問題論述的第一個階段——“解凍”期(1971~1981年),也可以說是“一國兩制”的萌芽、形成期,是為正式進入“談判”的準備期。
一、香港問題的“談判”(1982~1984年):“一國兩制”“港人治港”“五十年不變”
1982年下半年,中英兩國領導人就香港問題進行正式談判,此時離1979年過去了三年。這三年無疑是醞釀、準備,更是為解決香港問題定框架、定方案。1982年9月24日,鄧小平在北京會見英國時任首相撒切爾夫人,全面闡述了中國政府對香港問題的基本立場,為接下來的正式談判做好了鋪墊。在會面中鄧小平表示:“我們對香港問題的基本立場是明確的,這里主要有三個問題。一個是主權問題;再一個問題,是一九九七年后中國采取什么方式來管理香港,繼續保持香港繁榮;第三個問題,是中國和英國兩國政府要妥善商談如何使香港從現在到一九九七年的十五年中不出現大的波動。”②中英兩國領導人的這次正式會面,開啟了中英香港問題的“談判”期。此期間時間并不長,前后歷時兩年,但進展非常艱難。雙方先后進行了長達22輪談判,很長一段時間談判工作毫無進展。鄧小平多次通過外交手段展示了他的原則性和靈活性,將談判引導到中國設計的方案上來,有序、有效地推進了談判工作,在克服了重重困難和阻力之后,談判終于取得了預期成果。
(一)關于主權問題
主權是一個國家獨立自主地處理其內外事務的權力,是對其管轄區域所擁有的至高無上的、排他性的政治權力的體現。恢復行使對香港的主權就是“一個中國”的體現,這既是立場,也是原則。1 9世紀英國強行“租借”香港,非正義之舉,中華人民共和國自成立時起就對“三個不平等條約”予以否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之所以沒有采取武力對香港實行統一,是基于國內發展的需要,即新生人民政權受到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封鎖,香港作為自由港便利了中國大陸與外界的交流,這既是一種戰略考慮,也是靈活性的把握。
在香港問題擺上日程后,第一個問題便是主權的歸屬問題。因此,鄧小平對撒切爾夫人指出:“中國要收回的不僅是新界,而且包括香港島、九龍。中國和英國就是在這個前提下來進行談判,商討解決香港問題的方式和辦法。”①在表達中國收回香港的決心時,鄧小平異常堅決,沒有半點回旋余地,他說:“如果中國在一九九七年,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四十八年后還不把香港收回,任何一個中國領導人和政府都不能向中國人民交代,甚至也不能向世界人民交代。如果不收回,就意味著中國政府是晚清政府,中國領導人是李鴻章!……如果十五年后還不收回,人民就沒有理由信任我們,任何中國政府都應該下野,自動退出政治舞臺,沒有別的選擇。”②時至今日,當我們再次讀到這段話時,還能真切地感受到鄧小平的赤子情懷,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他誓死收回香港的使命感躍然紙上,體現了他對香港主權絕不讓步的原則性和堅定立場。接著,他說:“現在,當然不是今天,但也不遲于一、二年的時間,中國就要正式宣布收回香港這個決策。我們可以再等一、二年宣布,但肯定不能拖延更長的時間了。”③這是在堅決中回旋,也是在原則中靈活,宣布時間的問題是雙方下一步談判的時間表,這個自然要充分考慮到雙方的具體實際,但不違背主要原則和立場。
1 983年9月10日,在“談判”最艱難的時期,當他再次會見英國前首相愛德華·希思,在談到香港問題時說:“英國想用主權來換治權是行不通的。希望不要再在治權問題上糾纏,不要搞成中國單方面發表聲明收回香港……希望撒切爾夫人和她的政府采取明智的態度,不要把路走絕了。”①另外,關于在香港駐軍,鄧小平的態度也非常明確。他在審閱外交部《關于同英國外交大臣就香港問題會談方案的請示》報告時,在關于駐軍問題一旁批注:“在港駐軍一條必須堅持,不能讓步。”⑤1984年5月25日,鄧小平在會見出席第六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和全國政協六屆二次會議的港澳地區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時進一步指出:“既然香港是中國的領土,為什么不能駐軍!英國外相也說,希望不要駐軍.但承認我們恢復行使主權后有權駐軍。”⑥鄧小平堅定地說:“沒有駐軍這個權力,還叫什么中國領土!”①在原則性問題上,鄧小平決不讓步、不妥協、不變通,這更具體地反映了他的“原則觀”。在記者們退場后,鄧小平又指出:“我們解決香港問題的立場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我國政府在恢復對香港行使主權之后,有權在香港駐軍,這是維護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的象征,是國家主權的象征,也是香港穩定和繁榮的保證。”②“中國人在主權問題上不會放過一分一毫”,“在主權問題上沒有回旋的余地”③。毋庸置疑,鄧小平對原則問題的堅持、堅定與堅守,為中英香港回歸系列談判所劃定的不容突破的底線,為香港的順利回歸爭取到了高勢位和主動權。
(二)關于香港的管理問題
1997年后中國政府究竟應當采取什么方式來管理香港,繼續保持香港的穩定和繁榮呢?關于香港的管理問題,在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論述中內容最多、頻次最高,從1982年與撒切爾夫人會面后,一直到1984年,他多次談到香港的管理。
關于“一國兩制”,鄧小平指出:“我們的政策是實行‘一個國家,兩種制度’,具體說,就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十億人口的大陸實行社會主義制度,香港、臺灣實行資本主義制度。”④“一國兩制”具有鮮明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思維,“一國”與“兩制”凸顯出了根與枝、源與流的關系,“一國”是前提、是立場,具有根本性、原則性,是不可談的問題,沒有“一國”,“兩制”也就無從談起,如果過分強調“兩制”的靈活性而忽視了“一國”這個原則性,那么“兩制”就會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鄧小平指出:“香港繼續保持繁榮,根本上取決于中國收回香港后,在中國的管轄之下,實行適合于香港的政策。香港現行的政治、經濟制度,甚至大部分法律都可以保留,當然,有些要加以改革。香港仍將實行資本主義,現行的許多適合的制度要保持。”⑤
關于“港人治港”,鄧小平指出:“港人治港要有什么條件?只要一個條件,就是愛國者。什么是愛國者?贊成、主張祖國統一的就是愛國者。”⑥1984年12月20日,他會見包玉剛時也明確提出:“港人治港有個前提,港人必須是愛國者。愛國者的標準是:一愛祖國,二愛香港。”⑦“港人必須是愛國者”這也反映了原則性,顯然“港人治港”并非只要是香港人就可以治港,除了擁有“港籍”外,還必須熱愛祖國,具體來說,就是要熱愛中華人民共和國,包括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國徽等一切元素在內。如果不符合這樣的條件,顯然不屬于“治港”的主體。早在中英談判期間鄧小平就指出:“現在就要考慮培養人才,并逐步參與管理。為此,有必要在香港成立若干政治性社團,以便從中鍛煉一批政治人物。”①香港要大力培養人才,要做好人才儲備,而且要在各行業、各領域同時發力,確保人才的全面培養、全面參與。鄧小平指出:“香港要培養人才,逐步參與他們的管理,行政也好,司法也好,財政各方面都要參與,搞好交替。香港的愛國者要考慮怎么樣推薦和培養一批合格的人,特別是年輕人,逐步參與,將來才能把香港管好。”②“要有才干的人管理香港,才能穩住香港的局面。愛國,就是要愛整個中國,愛中國香港。”③香港的青年即香港的未來,香港在發展,“治港”主體最終要落到青年人的肩上。香港政府在培養“治港”人才時,要明確培養目標,要把“愛祖國、愛香港”作為培養的重要內容,只有心懷祖國、有民族責任感,才能不負人民的重托,才能把香港治理好,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
關于“五十年不變”,1983年6月鄧小平指出:“人們擔心變。一九九七年以后我們談的這一套會不會變?我們說不變。只講不變還是空的。……我們先來個五十年不變好不好?五十年夠長了。講五十年比不講年限好,更能使大家放心。今天講的有一點新話。就是五十年。”①隨后1 988年6月,他進一步總結道:“五十年只是一個形象的講法,五十年后也不會變。前五十年是不能變,五十年之后是不需要變。”⑤“五十年不變”政策,也徹底打消了在香港的投資者、香港人的顧慮,這是實現香港穩定繁榮的“時空觀”,只有這種政策的穩定性、連續性,才能確保香港在中國政府的直接管轄下,實現“港人治港”,穩定繁榮。
(三)關于香港的平穩過渡問題
關于香港問題的解決本應該隨著中英兩國政府的“談判”結束就基本告一段落,但事實上并非如此,“談判”結束只能說雙方的意見基本達成一致,但是如期解決,除了時間問題之外,主要的就是過渡期如何實現平穩過渡,不出現大的波動。因此,鄧小平在與撒切爾夫人會談時的第三個問題就顯得尤為重要。他說:“我擔心的是今后十五年過渡時期如何過渡好,擔心在這個時期中會出現很大的混亂,而且這些混亂是人為的。這當中不光有外國人,也有中國人,而主要的是英國人。制造混亂是很容易的。我們進行磋商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不單單是兩國政府,而且包括政府要約束廠商及各行各業,不要做妨礙香港繁榮的事。”⑥'接著鄧小平又講道:“我們還考慮了我們不愿意考慮的一個問題,就是如果在十五年的過渡時期內香港發生嚴重的波動,怎么辦?那時,中國政府將被迫不得不對收回的時間和方式另作考慮。”①這是對過渡期內發生意外狀況的預測,既進行了提前“預警”,又體現了中國政府在面對此情況的方案,有效兼顧到了靈活性的問題。鄧小平在1984年6月會見香港工商界訪京團和部分香港知名人士時,再次提到過渡期問題,他說:“在過渡時期中,一是不要出現大的波動、大的曲折,保持香港繁榮和穩定;二是要創造條件,使香港人能順利地接管政府。”②其中的重要問題之一,就是要處理好過渡時期香港人的政治參與問題。
1984年9月26日,中英兩國政府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在人民大會堂草簽,聯合聲明宣布,中國政府決定在1 997年7月1日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英國將在同日把香港交還給中國。同年12月1 9日,中英兩國政府舉行了《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簽字儀式,鄧小平再次會見了英國時任首相撒切爾夫人,指出“一國兩制”構想“在解決香港問題上起了不說是決定性的作用,也是最重要的作用。這是三方面都接受了的構想。再過十三年,再過五十年,會更加證明‘一國兩制’是行得通的。人們擔心中國在簽署這個協議后,是否能始終如一地執行。我們不僅要告訴閣下和在座的英國朋友,也要告訴全世界的人:中國是信守自己的諾言的”③。
二、香港的“回歸”(1985~1997年):“‘一國兩制’要體現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里面”
從1 985年到1 997年可稱為香港回歸的平穩過渡期,是“一國兩制”從理論走向實踐的最后階段。假如把1997年香港回歸作為完成時的話,1985~1997年可算作是香港回歸的進行時。1986年,4月24日,鄧小平會見香港知名人士安子介、查濟民時說“‘一國兩制’是國策。香港有人擔心這個政策靠不住。要是人有信心,就要做工作……信心問題最終要靠實踐來證明。”④他接著說:“香港問題解決的程序,第一是搞基本法,這是非常鄭重的事。第二就是交接,要順利交接。”⑤鄧小平非常重視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的起草工作,他深刻地指出:“我們的‘一國兩制’能不能夠成功,要體現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里面。”⑥這也是鄧小平率先將“一國兩制”從理論化實現了法律化,是處理香港問題原則性的再次彰顯,因為有法律為證,就更說明“一國兩制”具有合法化依據。
從1 985年到1990年,在將近五年的時間里,鄧小平親自指導基本法的制定,他曾經幾次接見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委任的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經過9次全體會議、25次主任委員會議、73次專題小組會議,由征求意見稿、草案到定稿,在全國范圍內廣泛征求意見,幾上幾下,反復修改,最后于1990年春正式出臺了這部“一字千金”的“一國兩制大法典”(1990年4月七屆人大三次會議正式通過“基本法”,并由當時的國家主席楊尚昆以26號令予以頒布)。①基本法的制定、通過和頒布,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被公認為是繼中英簽署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之后,香港回歸之路的又一里程碑。1990年2月17日,鄧小平在會見出席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第九次會議的全體委員時,高度評價說:“你們經過將近五年的辛勤勞動,寫出了一部具有歷史意義和國際意義的法律。”②1997年7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正式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一國兩制”的偉大構想成功實踐。
四、對香港回歸后“波動或動亂”可能的預測與對策
雖然“談判”如期結束,香港“回歸”的日期也已敲定,甚至基本法也在全國人大會議通過,無論從哪方面看.香港問題在接下來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鄧小平依然以戰略家敏銳的眼光對過渡到1997年收回和收回后的香港如何保持穩定、發生波動或動亂怎么辦等問題作了可能的預測,并給出了相應的對策。
(一)針對香港發生波動問題
1986年4月2日,鄧小平在會見香港知名人士安子介、查濟民時說:“在過渡時期,香港是會有波動的,一九九七年以后,香港也還會有波動,不會平平穩穩。……我們要做工作不發生大的動蕩。”他接著說:“不要以為香港不會發生動亂。等到發生了動亂再派軍隊,問題就嚴重了。有點象征性的軍隊,就可以防止爆發動亂。”③這也是鄧小平從一開始就強調,中國必須在香港駐軍的原因,駐軍一方面是行使對香港主權的象征,另一方面則是在香港波動或者動亂時,能在萬一的情況下迅速出兵平息,這也是保持香港穩定的萬全之策。
(二)關于對香港的干預問題
1987年4月16日,鄧小平在會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的全體委員時指出:“切不要以為香港的事情全由香港人來管,中央一點都不管,就萬事大吉了。這是不行的,這種想法不實際。特別行政區是不是也會發生危害國家根本利益的事情呢?難道不會出現嗎?那個時候,北京過問不過問?難道香港就不會出現損害香港根本利益的事情?能夠設想香港就沒有干擾,沒有破壞力量嗎?我看沒有這種自我安慰的根據。如果中央把什么權力都放棄了,就可能會出現一些混亂,損害香港的利益。……中央的政策是不損害香港的利益,也希望香港不會出現損害國家利益和香港利益的事情。要是有呢?基本法要照顧到這些方面。……要把香港變成一個在‘民主’的幌子下反對大陸的基地,那就非干預不行。干預首先是香港行政機構要干預,并不一定要大陸的駐軍出動。只有發生動亂、大動亂,駐軍才會出動。總得干預。”①“一國兩制”“高度自治”并非中央什么都不管。如果香港發生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或者屬于中央管理的事務,中央都可以出手解決,也必須出手解決,這是中央的權力,也是中央的責任。“中央依照憲法、基本法對香港行使全面管治權,這不是中央政策‘緊’或‘松’的問題,這些權力是白紙黑字寫在法律上的,中央當使則使。”②可見,對香港的干預,什么時候干預?干預什么?鄧小平都講到了,而且還講得較為具體和清楚,也較為明確地寫入了基本法中。
(三)香港的穩定問題
香港穩定關系到香港能否平穩過渡到1997年的按時回歸,還有就是回歸后怎么保持長期的穩定。鄧小平指出:“香港的繁榮和穩定同中國的發展戰略有著密切的關聯。……香港要穩定,在過渡時期要穩定,中國恢復行使主權以后,香港人執政,香港也應該穩定。這是個關鍵。香港的穩定,除了經濟發展以外,還要有個穩定的制度。現在香港的政治制度就不是實行英國的制度、美國的制度,今后也不能照搬西方的一套。如果硬要照搬,造成混亂,那是很不利的。這是個非常實際的嚴重問題。”③所以,香港不能完全西化,不能完全照搬西方的一套,熱衷于西方的“三權分立”,而是要結合香港實際,實行符合香港的制度。
再就是,要辯證地看待“變與不變”的關系問題。鄧小平指出:“香港在一九九七年回到祖國以后五十年政策不變,包括我們寫的基本法,至少要管五十年。五十年以后更沒有變的必要。香港的地位不變,對香港的政策不變。”④“要保持香港五十年繁榮和穩定,五十年后也繁榮和穩定,就要保持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制度。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這個特色,很重要的一個內容就是對香港、澳門問題的處理,就是‘一國兩制’。”⑤“講不變,應該考慮這個政策的總體、各個方面都不變,其中一個方面變了,都要影響其他方面。……試想,中國要是改變了社會主義制度,改變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香港會怎樣?香港的繁榮和穩定也會吹的。要真正做到五十年不變,五十年以后也不變,就要大陸這個社會主義制度不變,保證這個政策不變。”①這段論述對今天仍然很有啟發,“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只有祖國大陸長期繁榮穩定,保持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香港才能更好。
“再說變也并不都是什么壞事,有的變是好事,問題是變什么,一定是變得更好,更有利于香港的繁榮和發展,而不會損害香港人的利益。這種變是值得大家歡迎的。……把香港引導到更健康的方面,不也是變嗎?而這樣的方面發展變化,香港人是會歡迎的,香港人自己會要求變,這是確定無疑的。”②“變與不變”蘊含了原則性與靈活性的辯證思維,要求我們必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辯證地、全面地、統一地看待問題。香港如果一直拘泥于“不變”,因循守舊,思想僵化,那么未來的發展就難以實現大的突破;如果太過急于求“變”,則有可能會失去一個長期穩定發展的大好環境。香港只有和祖國相依,與祖國同奮進,才能共生共榮。
綜上所述,“一國兩制”的偉大構想是鄧小平運用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光輝典范,從“解凍”“談判”到“回歸”,“一國兩制”方針從偉大構想到具體實踐,從理論化到法律化,實現合法化。鄧小平一生堅持馬克思主義,堅持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用蘊含著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結合的思維方法有效解決了香港問題。香港自1 997年7月1日回歸祖國以來,正沿著“一國兩制”的康莊大道穩步前行。近些年在香港出現了“占中”“港獨”等不利于香港穩定繁榮的現象,似是新情況、新問題,其實質仍未逃過鄧小平“香港不會平平穩穩”的預測。因此,“我們要繼續全面準確貫徹‘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澳人治澳’、高度自治的方針,嚴格按照憲法和基本法辦事”③。要保持戰略定力,從鄧小平關于香港問題的論述中去尋根問策,化解當前和今后香港可能遇到的新情況、新問題,繼續堅持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統一,揚長補短,保持香港長期繁榮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