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科何曾一日離開它

重點特征喬木、灌木、亞灌木或草本，直立或攀援，常有能固氮的根瘤。葉常綠或落葉，通常互生，稀對生，常為一回或二回羽狀復葉。花兩性，通常排成總狀花序、聚傘花序等，多見蝶形花冠。果為莢果，形狀種種，成熟后沿縫線開裂或不裂，或斷裂成含單粒種子的莢節。

分布約650屬，18000種，廣布于全世界。我國有172屬，1485種，13亞種，153變種，16變型；各省區均有分布。

潔身自好的蝶形花

豆科植物，絕對是我們生活中最親密的植物了，并且沒有之一。你立即就能脫口而出的什么紅豆、綠豆、黃豆、豇豆、扁豆、花生豆，全是豆科的。雖然它以18000個成員屈居第三大科，但可以這樣說，如果從你的生活中抽去第一大科菊科植物和第二大科蘭科植物，并不會有太大影響，但倘若抽去了豆科植物，你的生活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會吃豆子也要會認豆科的花，大多數豆科植物都擁有一種特殊的花冠——蝶形花冠，它被盧梭在《植物學通信》里稱為“自然界所能見到的最神奇的現象之一”。盧梭還在信中非常詳細地教他表妹如何解剖一朵豌豆花，領略蝶形花冠的良苦用心。簡單來說，我們一眼看上去絕對搞不清結構的豆科花冠，其實是由5片花瓣組成的。最上面一片寬大，像傘一樣覆蓋著下面的花瓣，它叫做“旗瓣”；旗瓣下方左右各有一片“翼瓣”支撐著旗瓣，從兩側保護著花心，也保證了即使在大風中，旗瓣也能巋然不動；摘掉翼瓣能看到下面的兩片花瓣聯合成船舶的龍骨狀，緊緊地包裹著花心，它們叫做“龍骨瓣”。不同于大多數類型的花冠，漂亮的花瓣是吸引傳粉者的，蝶形花冠的花瓣雖然也很漂亮，但它把雌蕊雄蕊好好地保護起來才是目的，它不但自花授粉，還是閉花授粉，即在花朵綻放前就已經完成了授粉。閉花授粉的植物可以很好地保持血統的純正、遺傳性狀的穩定。如果要評出最潔身自好的花的話，蘭花、荷花都靠邊站吧，那真是非蝶形花莫屬了。要記住的是，只要是蝶形花冠就都是豆科植物，不過豆科可不一定都是蝶形花哦。

從左至右依次為：窄葉野豌豆、廣布野豌豆、小巢菜、救荒野豌豆

從左至右依次為：芒柄花屬植物、黃香草木樨、天藍苜蓿、紫花苜蓿

長瘤子的好處

你最常吃的是什么豆？對于中國人來說，大豆應該是大概率選項。我國傳統的五谷“稻黍稷麥菽”里的“菽”就是大豆。它原產于中國，并且有5000年的栽培歷史了，在新石器時代的遺址中，我們已經考證到大豆的殘留物。

大豆從中國傳向全世界，公元前3000年已經傳入日本，直到1765年才引入美國，然而如今美國靠接近2億噸的大豆年產量躍居世界第一大豆生產國，而中國卻成為了世界第一大豆進口國。這其中的原因相當復雜，其中一點是大豆是需要土地廣人力低的作物，和美國條件相當吻合，而我國恰恰地少人多。

中國人對大豆的依賴無以復加，相信很多人的一天都是這樣的：用一杯豆漿喚醒清晨，午餐晚餐用豆油做菜，餐桌上非常常見豆腐和豆制品的身影。我們想補充蛋白質的時候也會立即想到豆制品，其實聰明的古人早就稱大豆為“田中之肉”了。大豆里的蛋白質含量達到38%以上，是谷物的4－5倍。在營養價值上，可與動物蛋白等同，在基因結構上也最接近人體氨基酸，并且具有降膽固醇的作用，真的是非常優秀的植物蛋白質。如此出色，要歸功于豆科植物特別常見的根瘤，它是在根瘤菌刺激下在豆科植物根部長出的一個個疙疙瘩瘩的瘤子，它能把空氣中植物不能直接利用的氮轉化成植物可以吸收的含氮化合物，而氮元素又是合成蛋白質的重要物質，豆科植物有了根瘤菌的幫助，蛋白質含量高當然就不奇怪了。人生了瘤多半要廢，大豆生了瘤卻變得異常有用起來，造物主的心思真是難猜啊。

中國人依賴大豆又豈止一日三餐？如果再來個宵夜，不是烤串、啤酒加“花毛一體”嗎?“花毛一體”是花生＋毛豆，毛豆就是年輕的衣著齊整的大豆，煮得嫩嫩的，細嚼有淡淡的甜味——大豆屬的拉丁文Glycine就源于希臘語的“甜”。花生也是豆科的，和大豆不同屬，從前一個在枝上一個在地下并無機會相見，終于在清風明月的露天餐桌上相逢，旋即就要道別，而如果煮熟它們的是豆萁的話，這可真就是個悲情故事了。

豆角里的迷魂陣

豆科有很多美味的蔬菜。我最愛吃的要數扁豆，很多人是把它和四季豆混淆的，其實扁豆是扁的，四季豆則鼓得多，像個不太圓的小棍，北京人管它叫“棍兒扁豆”。還有一種“豬耳朵扁豆”，扁扁肥肥又不平整，果然像個小豬耳朵。我爸最喜歡做肉炒扁豆，我也樂于幫忙擇菜，掐住扁豆兩頭的尖尖，沿著豆莢的背線一撕，一條筋就擇了下來，我總是暗暗較勁想把筋一撕到底，也是勞動時自找的樂子。長大后離家，在餐館吃到的肉炒扁豆多數都是四季豆，總感嘆家的味道之難得。

我爸還喜歡做豇豆，豇豆有股特殊的味道，涼拌口感清爽，遇油做熟又格外濃郁肥厚，有些人不喜歡那個味道，我卻十分受用。汪曾祺曾說他本不喜歡豇豆，在北京住久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從左至右依次為：金雀花、荊豆屬植物、染料木

從左至右依次為：香豌豆屬植物、牧地山黧豆、香豌豆屬植物、香豌豆屬植物

從左至右依次為：豆科植物、百脈根屬植物、黃苜蓿、百脈根、驢食草

忘了是我高中還是大學的時候，北京開始流行吃荷蘭豆，我爸又變得熱衷于清炒荷蘭豆，我總覺得十分寡淡，不大喜歡吃。然而帶著嫩豆莢吃還好，倘若把里面的豆子挖出來單獨吃，我是根本不吃的，荷蘭豆里面的豆子就是豌豆也叫青豆，而做成豌豆黃的那個是老了變黃了的豌豆。荷蘭豆并不產自荷蘭，而產自泰緬邊境地帶，17世紀，荷蘭人憑借強大的海上艦隊統治了中國臺灣和南洋諸島，從世界各地帶來的舶來品里就有這種豆，于是當地居民開始稱之為荷蘭豆，后來引進到中國內地的時候這個名字也沿用下來。有趣的是，荷蘭人卻稱荷蘭豆為“中國豆”，因為他們覺得中國人特別喜歡這種可以吃豆莢的豆，誤以為這種豆來自于中國。

不過自從我的好朋友因在飯館吃扁豆中毒深夜被送進醫院搶救，我就不在外面點豆角類的菜肴了，因為豆類蔬菜里含有紅細胞凝集素和皂素等有毒物質，對人的腸道有強烈刺激，只有充分加熱做熟了才能去除毒素。每次我都會把豆角炒到很爛，我媽說我“太惜命”。

槐花童年與金雀花王朝

豆科植物除了豐富我們的餐桌，也在不遺余力地妝點著我們的城市，槐樹、紫藤都是豆科著名的園林植物。

槐樹又分國槐和洋槐，國槐是中國原產的，伴隨了中國古人幾千年，中文正式名只單一個“槐”字。為了和國外引進的洋槐區分，人們習慣叫它國槐。同理洋槐也是俗名，它的中文正式名是刺槐，顧名思義它是有刺的，原產美國東部， 18世紀末從歐洲引入中國。

我小時候住的大雜院門口有一棵巨大的槐樹，我腦海里總留著那些個槐花撲鼻香的夏夜，姥姥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給我講故事的記憶。然而，這記憶應該是錯亂的，因為如果那槐樹是國槐，它就沒有襲人的香氣，而如果是洋槐，它的花期在4月，根本不是夏夜。我曾回到童年居住之地尋找答案，早有樓房拔地而起，哪里還有槐樹蹤影？

我努力回憶著，它的枝上常垂下“吊死鬼”，這家伙雖然名為國槐尺蠖，但洋槐上也會長；它的綠蔭亭亭如蓋，而洋槐的樹冠多不規則；它的花朵是潔白的，而國槐的花朵帶點黃綠……及至我回憶起它的果實是一串串肉呼呼的念珠而不是豆莢，終于可以肯定那就是國槐。而記憶里的潔白和香氣從何而來呢？那是歲月與深情賦予回憶的魔法。

中國人愛槐，歐洲人則在園林中對豆科的另一種植物——金雀花使用頗多，它是豆科金雀兒屬植物，典型的蝶形花呈總狀花序，顏色金黃，真的好似一群金色雀鳥停于枝上。英國歷史上還有個大名鼎鼎的金雀花王朝。想了解這段紛繁往事，不妨去翻翻歷史書，想了解金雀花，只需出門走走，如今國內的園林綠化里也越來越多用到金雀花，從4月到11月，你都可能看到那金黃小雀鳥的身影。

四葉草的好運加持

人們總喜歡賦予植物象征和意義，也許是為了更加明確地收到大自然的慰藉。比如三葉草，它的三片小葉分別被賦予了“真愛”“健康”和“名譽”。牻牛兒苗科的酢漿草因為三顆小愛心的葉子被很多人叫做三葉草，不過正牌三葉草卻是豆科的車軸草，這可是創造了動植物分類雙名法的偉大植物學家林奈欽定的，他在1737年的著作《植物學》中，將紅車軸草標識為三葉草，并寫下：“這些開紫紅花的小草，愛爾蘭人稱之為三葉草，他們認為吃了它的葉子可以獲得敏捷、靈活的力量。”

紅車軸草的葉子是有三片卵形小葉的羽狀復葉，邊緣帶鋸齒，葉片上常有V字型白斑，整體看上去十分漂亮。它是豆科車軸草屬的模式種，現在車軸草屬的近250種植物都可被稱為三葉草。

車軸草同樣擁有豆科的蝶形花，只不過多為頭狀花序，十數朵至數十朵蝶形花密集地聚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朵花，紅、黃、白、粉、紫色彩繽紛。然而它的葉子被賦予的光環實在太強大，如今人們把車軸草定義為了觀葉植物，并且熱衷于尋找“四葉草”的游戲。四片小葉的車軸草是三葉車軸草的稀有變種，據統計大約一萬株三葉草里會有一株四葉的，人們認為找到四葉草代表著幸運降臨。相傳一次拿破侖正帶兵過草原，發現一株四片葉子的三葉草，他覺得很奇特，便俯身去摘，一彎腰剛好避過了射向他的一顆子彈，從此他便稱四葉草為幸運草。

傳說的真實性總不可考，但喜愛植物，愿意在大自然中恭敬地俯身去好好觀賞一株植物的人，誰說不會得到造物主的好運加持呢？

假蝴蝶與假羊蹄

最開始咱們就說過豆科并不都是蝶形花，以上說了那么多全是，那么誰不是呢？這一位你從1997年起就應該熟悉了，因為它是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市花洋紫荊，被印在區旗區徽上，隨處可見，5個花瓣呈順時針風車狀整齊對稱排列，即使經過了藝術加工，你也可以輕易看出這絕不是蝶形花。洋紫荊的中文正式名叫紅花羊蹄甲，是豆科云實亞科的，這一亞科的大約3000種植物都不是蝶形花。

大約作為堂堂市花，名字里有“羊蹄”實在不太雅觀，香港人又避諱“洋”字，便直接管它叫紫荊，這又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因為正牌紫荊另有其花。它和洋紫荊同為云實亞科卻不同屬，樣子差別也非常大，小紫花2－10余朵簇生在老枝和主干上，春天先花后長葉，頗有枯木生花的驚艷視覺效果。如果你仔細看每一朵小花的話，會驚訝地發現這不是蝶形花嗎？云實亞科不是沒有蝶形花嗎？這就有意思了，因為它開的是“假蝶形花”，能以假亂真，如果你有機會解剖一朵，就會發現其中的玄機。真蝶形花的5個花瓣是由上至下覆瓦狀排列的，而假蝶形花是由下至上覆瓦狀排列的。這很像無用的知識，只不過當你下次再見到紫荊花的時候，會不會因為知悉了它的小秘密而會心一笑？

說回洋紫荊——紅花羊蹄甲，它是羊蹄甲屬的，屬名的拉丁文Bauhin，是林奈為了紀念瑞士－法國植物學家Bauhin兄弟而定立的。這二人率先提出了“屬”的概念，為林奈后來的《植物種志》提供了方向。羊蹄甲屬植物的葉子非常像一只羊蹄，有著對稱的兩半，正像這對共同扶持、一起取得成就的兄弟一樣。

豆科里還有一個亞科的植物連假蝶形花都懶得扮了，它就是含羞草亞科，大大方方地開成花蕊招搖外露的頭狀花，又羞羞答答地在有人碰觸的時候閉合上葉子——從它們的羽狀復葉上，你大概能依稀發現豆科的蹤跡吧。

從左至右依次為：草莓車軸草、紅車軸草、鈍葉車軸草、白車軸草、兔足三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