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L1介入L2心理詞匯聯想：RWAT刺激詞與反應詞設計

項 莉

（1.九江學院外國語學院，中國江西九江332000； 2.東亞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學院，韓國釜山49315）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語言教學專家和研究人員對二語心理詞匯的研究興趣日益濃厚，國內外學界將原先普遍用于心理語言學和母語習得的詞匯聯想任務（WAT）引入二語心理詞庫和二語詞匯習得的研究中。尤其是近十幾年來，比較一語心理詞庫和二語心理詞庫的組織模式是否遵循同一路徑的研究層出不窮 （Fitzpatrick et al.[1]，2015；Meara[2，3]，2002；Namei[4]，2004；Singleton[5]78，1999；Zareva[6]，2007；徐歡 &賈冠杰[7]，2017；張淑靜[8]，2005；張萍，陳艷艷&陳穎園[9]，2018），產生了同質觀、異質觀和混合觀三種觀點（項莉[10]，2019）。相關研究得出的觀點之所以不一樣，部分原因源于變量設計和控制。張萍&蔣楠[11]（2017） 強調應精心編寫實驗材料，盡可能創造條件從諸多變量中把要研究的自變量區別開來，使實驗結果更可靠地反映這個自變量的影響。鑒此，作為心理詞匯研究的重要手段，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RWAT）中的自變量——刺激詞和反應詞的設計至關重要，需要做到通計熟籌。本文在回顧以往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中刺激詞和反應詞的設計研究文獻后，剖析選取刺激詞的影響因素，完善任務設計過程，借助大規模的詞匯數據庫和大型語料庫專門針對中國英語學習者設計一套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為雙語心理詞庫研究者研究一語（L1） 介于二語（L2） 心理詞庫聯想的任務手段之一——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提供設計范式，旨在為今后的二語心理詞庫研究解決方法論的問題。

一、心理詞庫

源于心理語言學的心理詞庫猶如一個巨大的蜘蛛網存在于一個人的大腦中，融入其中以各種方式相互連接在一起的詞匯知識（Aitchison[12]22，1994；Brown[13]，2006；Richards&Schmidt[14]24，2002），涵蓋了單詞的讀音、拼寫、詞性及詞義（張淑靜[15]，2004）。由于每一個人大腦中擁有一個組織有序、容量龐大、可高效提取的母語系統，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二語心理詞庫，語言間的激活、抑制和（或）轉換不可避免地存在于任何形式和層面的二語加工（謝謎[16]，2009；王云[17]，2011；張萍[18]，2017），繼而證明二語學習者在識別/提取詞匯時，一語和二語心理詞匯同時被激活參加競爭選擇（項莉[10]，2019）。

二、WAT聯想模式

詞匯聯想任務是一種可用來探究二語學習者心理詞匯的表征、聯結和存儲的具有心理和認知現實性、兼具量化和質化特質的實驗方法（張萍[18]，2017）。依據研究目的，詞匯聯想任務包括四種聯想模式，目前在學術界使用最廣泛的兩種分別是看到一個刺激詞只需產生一個反應詞的單次自由聯想模式和看到一個刺激詞需提供多個反應詞的連續自由聯想模式。這兩種聯想模式與第三種聯想模式，即看到一個刺激詞雖只給出一個反應詞，但同一個刺激詞多次出現的間斷性聯想。

模式共同屬于產出性詞匯聯想任務手段。而最后一種詞匯聯想模式指從規定的詞中選出多個反應詞的選擇性聯想模式，是一種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方法。

Read[19]（1993） 提出，產出性自由詞匯聯想任務并不是探究二語學習者心理詞匯的好方法，因為受試者對這種任務的反應非常多樣化，難以歸類分析，而選擇性詞匯聯想任務具有評分客觀性和可靠性，但刺激詞和反應詞的設計需要全面考慮，仔細籌劃。

三、以往刺激詞與選項設計

作為選擇性詞匯聯想任務的開拓者Read[19]（1993） 設計的詞匯聯想任務采用了40個單詞，包括數量不等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這些刺激詞隨機從大學單詞詞表（Nation[20]，1990） 中提取。每個刺激詞下有8個選項：

team

alternative chalk ear group

orbit scientists sport together

如上例所示，刺激詞team的8個選項沒有統一規定詞性，涉及6個名詞（chalk，ear，group，orbit，scientists，sport）、1個形容詞（alternative）及1個副詞（together），它們排放位置也比較隨意。每個刺激詞有4個正確選項，它們與刺激詞之間存在3種可能的關系，聚合型聯系（同義詞）、組合型聯系（搭配） 和分析型聯系（單詞意思的一部分）。通過對聯想反應詞的選擇，最大程度體現刺激詞的不同含義。

Read[21]（1998） 修訂了他1993年設計的詞匯聯想任務，雖依舊采用了40個刺激詞，但全都是高頻形容詞。它們選擇性地從Barnard的2000和3000詞表（Nation[22]，1986） 中提取，該表比大學單詞詞表更全面地涵蓋高頻學術詞匯。

如表1所示，每個刺激詞下仍然有8個選項，分左右兩部分。左邊是形容詞，為聚合型聯系，右邊是名詞，為組合型聯系①。同Read 1993版詞匯聯想任務，每個刺激詞均有4個正確的聯想選項②。

表1 刺激詞選項形式

隨后研究或直接套用Read 1998版的選擇性詞匯 聯 想 任 務 （Qian[23]， 2002 Agdam&Sadeghi[24]，2014） 或采用相同任務模式，但替換刺激詞和/或減少選項數量，如Verhallen&Schoonen[25]（1998）和Schoonen&Verhallen[26]（2008） 選擇了適合小學二語學習者水平的刺激詞，并且每個刺激詞只提供6個選項。Qian&Schedl[27]（2004） 采用的刺激詞取自TOEFL詞表。

雖然在各種實驗中Read WAT1998版屢次被證明是一套可靠的任務工具，但它同以上提到的其它研究一樣并非為探究L1介入L2詞匯聯想反應的現象而設計。因此，基于該套任務，鄭詠艷[28]（2011）依據中國大學生英語學習實際情況設計了一套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鄭詠艷的詞匯聯想任務包括50個刺激詞，均是高頻形容詞，其中10個取自Read WAT1993版，40個來自Read WAT1998版。同樣每個刺激詞下有8個選項，分布情況也同Read WAT1998版。不同之處是50個刺激詞的選項中植入10個聚合型L1干擾項，20個組合型L1干擾項。

鄭詠艷雖然設計了30個母語干擾項，但她采用的刺激詞都是高頻形容詞，van Hell&de Groot[29]（1998）發現詞性與詞匯加工過程有關；他們發現名詞翻譯對似乎比動詞擁有更多的共同概念表征。然而，動詞比名詞包含更多的語言特定的句法信息。鑒于詞性效應的潛在干擾，聯想任務中應平衡刺激詞詞性。

四、新RWAT設計

本套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一共24個刺激詞，每個刺激詞配套3個反應詞，涉及3種類型，其中1個反應詞是正常L2聯想，1個是母語反應詞涉及L1介入，還有1個反應詞與刺激詞之間沒有任何聯系，屬無關干擾項。任務要求受試者在規定時間內給每個刺激詞對應的反應詞排序，從而探究他們的詞匯聯想知識，進一步透視L1對L2心理詞匯聯想中的語義聯系可能產生的影響。

（一）選取刺激詞因素

張萍[30]（2010b）在考察大量詞匯聯想研究文獻后提出，研究者在選擇刺激詞時需綜合考慮刺激詞的詞性與詞頻，它們是左右聯想反應的主要語言本體因素，直接影響任務的反應結果。

前文提及詞性與詞匯加工過程有關，相對動詞而言，名詞翻譯對包含L1和L2兩種語言之間的更多的共同概念表征，而更多的句法信息存在于動詞翻譯對，其次存在于形容詞翻譯對中。考慮到各詞性在心理詞匯中所占比例，聯想任務研究中刺激詞應涵蓋三大詞性，包括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張萍[30]，2010b）。如表2所示，24個刺激詞中分別有8個名詞、動詞和形容詞。

研究發現高、低受試組均對低頻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刺激詞顯著性表現出大量的語音反應和無反應（周瑾平[31]，2013），而詞匯發生模型認為高頻詞認知的閾限低，容易被激活（Morton[32]，1969）。為避免受試者因二語詞匯能力有限而猜測排序的情況，本套詞匯聯想任務中的24個刺激詞都是取自于BNC（英國國家語料庫） /COCA（當代美國英語語料庫）詞目表（Nation[33]，2012） 的高頻詞，分別存在于BNC/COCA詞目表的第一個1000詞頻表和第二個1000詞頻表中，各12個。BNC/COCA詞目表內的前2000詞頻表里的單詞都是高頻詞（Nation[33]，2012）。

雖詞匯聯想任務刺激詞的數量會影響聯想表現（李小撒[34]，2013），但迄今為止，關于詞匯聯想任務中刺激詞數量的上下限沒有達成一致。部分產出性詞匯聯想任務的刺激詞取自于Kent&Rosanoff[35]（1910） 的詞條，其采用了100個刺激詞，包括71個名詞和29個形容詞組成的高頻熟詞。一些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研究的刺激詞套用或改編Read WAT1998版里的40個高頻形容詞。而Peppard[36]（2007）的研究采用的刺激詞最少，不到12個。考慮疲勞效應和時間限制，本套任務采用了24個刺激詞，數量介于到目前為止的上下限之間。

（二）設計反應詞工具

在沒有現代工具介入的情況下，以往研究者在設計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反應詞時只能根據語感或語法知識判斷3個反應詞中是否存在L1介入、正常L2反應及無關反應，實際設計過程具有很大的主觀性。借助數據庫WordNet，BNC，CLEC檢索，最大程度減少反應詞的設計的主觀直覺判斷現象。

WordNet是一個大型的詞匯知識庫，不僅類似一本詞典，還像一個巨大的英語語義網（李小撒&王文宇[37]，2016b）。在WordNet中，名詞、動詞和形容詞都是按照它的基本構建單位——同義集組織，同義集主要涵蓋詞與詞之間的同義關系、反義關系、上下位關系和部分關系等多種語義關系。因此，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可利用這一屬性，鑒別反應詞與刺激詞是否存在語義關系，從而推測反應詞是英語本族語者對刺激詞的自然反應或是其它類型聯想反應。具體操作是將刺激詞輸入WordNet檢索欄進行檢索，所有出現在檢索頁面的藍色字體的單詞可視為與該刺激詞有語義關系的單詞，依據刺激詞的詞性和詞義，挑選一個適合的單詞作為L2反應詞。反而言之，沒有出現在檢索頁面但與刺激詞中文翻譯相同、類似或相反關系等的單詞有可能是該刺激詞的L1反應詞。此外，沒有出現在檢索頁面而且與刺激詞中英文意義沒有任何聯系的單詞有可能是該刺激詞的無關反應詞。

于1994年建立起的BNC是目前世界上可直接使用的最大的網絡語料庫，可直接進行在線檢索，方便快捷。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可借助BNC檢索反應詞與刺激詞之間是否存在地道L2句法關系，繼而反推某一個反應詞是否屬于L1反應或無關反應。具體做法是將刺激詞輸入BNC檢索欄，以刺激詞為節點，設跨距為-3/+3，根據實際情況挑選一個出現在顯著搭配詞表中的單詞為預設的L2反應詞。將預設的L1反應詞輸入Specific collocate一欄中檢索，如果搭配數量為0，暫時確認為L1反應詞。如果搭配數量大于0，更換此反應詞或刺激詞。所有L1反應詞和無關反應詞的搭配數量均為0。L1反應詞與刺激詞的中文翻譯有語義聯系，而無關反應詞與刺激詞之間沒有任何聯系。

表2 刺激詞構成

中國英語學習者語料庫（CLEC）收集了一百多萬詞的包括中學生、大學生英語4級和6級等5種學生的語料，并對他們的言語失誤進行了標準化處理和標注。通過檢索詞匯失誤，了解具有代表性的母語遷移的現象，并以此為據，核對本詞匯聯想任務中的L1反應詞。

（三） 設計過程

到目前為止，國內外關于運用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手段而開展的L1介入L2心理詞匯聯想研究寥寥無幾，國外僅發現Nam[38]（2014） 的自由詞匯聯想任務涉及韓語介入英語聯想反應的研究。國內通過檢索最近30年中國知網內詞匯聯想任務研究文獻，只發現鄭詠滟[28]（2011） 的修改版WAT中植入漢語反應干擾項。鑒此，參考她們的聯想任務設計過程，本套詞匯聯想任務中的刺激詞和反應詞的設計經歷了以下五步。

第一步，研究者憑借16年高校英語教學經驗從BNC/COCA詞目表（Nation[33]，2012） 的第一個1000和第二個1000詞頻表中各取易誘導L1反應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10個。

第二步，在網易有道詞典中將之前所選的60個單詞翻譯成中文，對比找出中文解釋和英文原詞，初步設計60個L1反應詞。檢索WordNet，BNC和CLEC核對L1反應詞。借助于WordNet和BNC檢索設計60個L2反應詞和無關干擾項。

第三步，請15名在中國九江學院任教10年以上的英語教師標注L1反應詞，核實L1反應詞是否能反映L2學習者常見的詞匯聯想失誤。

第四步，邀請12位在韓國東亞大學任教3年以上的英語母語教師對所有反應詞進行排序，如果他們其中一個沒有將L2反應詞排在第一位，該反應詞被替換或者該反應詞對應的刺激詞被刪除。

最后，經過反復三輪的中國英語教師標注、歐美英語教師排序與基于數據庫的研究者修改之后，聘請5名在中國寶雞文理學院任教3年以上并熟悉漢語的英語本族語教師對幸存的35個刺激詞及對應的反應詞進行復核，凡是他們其中一位判斷所設計的反應詞為不合適的L1反應，L2反應或無關反應，該刺激詞被剔除。最終確定刺激詞、L1反應單詞、L2反應單詞及無關反應單詞各24個。

樣題如下：

此例中，刺激詞allow的L2反應詞是B，L1反應詞是C，而無關干擾項是A。

為檢驗本套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是否具有可信度，在南昌大學的一個中外交流合作班對12位來自三個不同的國家（美國、英國和加拿大）以英語為母語的大三學生開展先導性實驗。任務結果顯示，他們的L2反應具有較高的一致性，平均正確率為94%（平均分=22.56；滿分=24）。另外，從九江學院的經管A1711/12/13/14/15班挑選60名CET-4總分位于400至420分之間的學生參加先導性實驗，這些大三學生均是漢語本族語者，沒有歐美國家居住或留學歷史，他們的L1反應統計數據表明該套任務較為可靠（Cronbach Alpha=0.81）。

五、結語

一語和二語的心理詞匯間的激活、抑制和（或）轉換不可避免地存在于二語詞匯加工。詞匯聯想任務是心理詞匯研究的重要手段，能夠比較容易地推斷出二語學習者詞匯知識的心理表征、激活路徑、提取方式和記憶網絡之間的基本特征（Nissen&Henriksen[39]，2006），可透視一語對二語的心理詞匯聯想中的語義聯系可能產生的影響。接受性詞匯聯想任務具有評分客觀性和可靠性的優勢，但刺激詞和選項的設計至關重要，繁雜瑣碎，平衡刺激詞的詞性、詞頻和詞數的影響因素，借助CLEC，Word Net和BNC檢索，結合研究者設計與修改、L1高校英語教師標注和L2本族語者排序與復核，最大程度減少反應詞的設計的主觀直覺判斷現象，實現詞匯聯想任務設計客觀化和可參考性，以期為二語心理詞庫研究者提供詞匯聯想任務設計新思路。

注釋：

①在心理詞匯中主要區別兩種語義關系：聚合型聯系（paradigmatic connection）與組合型聯系（syntagmatic connection）。聚合型聯系指的是那些屬于同一詞性，并且能夠實現相同語法功能的詞匯，包括同義詞、上下義詞、反義詞，例如 ox-cow，animal-cat，happy-sad。組合型聯系指的是具有修飾、搭配關系的單詞，通常不屬于同一詞性，例如：happy-girl，eat-meat（鄭詠艷[28]，2011）。

②為防止猜測效應和最大程度反映刺激詞的不同意思，Read 1998版詞匯聯想測試中每個刺激詞的4個正確選項分為三種情況：首先，1個正確選項來自左邊聚合型部分，3個來自右邊組合型部分。其次，2個正確選項來自左邊聚合型部分，2個來自右邊組合型部分。最后，3個正確選項來自左邊聚合型部分，1個來自右邊組合型部分（Read[21]，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