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筱瓊

羅奇溫軟謙和,像他筆下的人物,有一種深沉而無個性。在他深邃的眼瞳下虛掩的卻是另一番更為廣闊豐富、散淡閑逸的智慧。
當代藝術已以一種無可遏制的洪流之勢向前,藝術被多元化,不再有任何藩籬與邊界,羅蘭·巴特曾說過:“在美國到處都存在著性,唯獨性中無性。”而現在到處都是藝術,唯獨藝術中無藝術。羅奇沒有被時代裹挾,他在返歸,以他自身認可的價值認知和自律返歸,他是下意識的歷史見證人,尋求一種個體對自我對他者的沉默觀照,這是生命本體的覺性,他獨坐一隅,以獨釣寒江雪的姿勢呈現自己的藝術樣態。
羅奇出身于草根,草根文化滲透在他的日常思維和藝術行為,這是他本能的觀照反應,如嬰兒餓了會自覺尋找母乳。他的《親愛的……》系列,他對他們深切關懷,對他們生命輕重之意義的思考也是對自身的探訪與追尋。他從來就屬于這一群,如果不是因為命運額外賦予他的藝術天賦,他的生命形式不會有另一條枝丫,也許,他會是那個流著哈喇子,在安然入睡的學院保安亭的保安,也許他是烈日建筑工地上赤膊的工人……他們就是他的投射,他身在其中又在其外。他感知他們所有的命運,一切喜樂與沉到最低處的無可奈何。
羅奇的精神視覺在回溯,在與中國古代文人對話,在幾千年的文化廟宇里尋求道與秩序。他的畫面借西式油畫的體有意無意地呈現中國文人畫的筆墨意態。有意,是他有意識地想重建一種文化傳統,在原始文明發展至今的人工智能時代,人類獲取和失去的是否獲得一種平衡,是否有傷害存在?是否更有意義?是否可以在傳統的文化延續上尋求一種新的意義與價值;無意,是因為沒有人責成他要關于一場深沉的生命思考,這是他個體轉知成智的自悟與自覺。
灰調是羅奇的畫面符號,深深淺淺各種顏色傾向的灰游移于黑白之間,這灰是一種退隱,是一種閑寂于外的無確定感,荒寂空靈且淡遠的情境中,他虛構了一個可見的世界,這虛構里又借用了現實世界,撲朔迷離,由時間之界進入非時間之界。姿態各異的人物,荒率蒼茫的草木齊齊在時間之中凝滯成為一種寂靜的永恒。
灰境中大量留白,這是羅奇借用中國文人畫的表征,在一種高遠空無的界限里敘事。大面積平涂,大筆刷與拖,利用空靈活絡的線條與光感塑造形體,有節制地夸張與變形,畫面溫軟柔和,塑造出一種蕭散的表象,而這表象之下跳躍的力量是觀者與畫面相遇之后才產生的回響。《睡不醒的人》系列,他們睡著走在他們的睡眠中,還沒有死亡,也沒有生氣,但依然茁壯。《親愛的……》系列,他們沒有身份,沒有指稱,他們是社會的一個統計數字,是社會事業能量的倉庫,他們在歷史中是不被記錄沉默的多數,他們被遺忘被擠壓,如他們手中被牽的動物從屬于食物鏈的下端,他們和這些動物同屬于一個族群擁有相同的命運,該何處去?何處有仙山和自在水域?但當他們低到塵埃時,大地便會給予他們堅實的力量,有如細弱的野草會穿透石縫。這便是自然的力量,自然會做出一個公正的裁決,是毀滅也會重生。



近期羅奇的繪畫更多關注于草的系列,但意圖沒有改變,人與自然和這世界的關系怎樣取得一種和諧與平衡,是他作為一個藝術家的自覺,發出自己微弱的呼聲,也許聲音過于微茫,但消逝的時間知道。

廣州美術學院繪畫藝術學院副院長、繪畫藝術基礎部主任、教授,碩士生導師,廣東省美術家協會藝術教育委員會副主任。作品入選九年制義務教育教科書,入選文化部、中宣部聯合主辦的“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獲得廣東省委宣傳部頒發的“新世紀之星”等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