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歲鐘南山：有院士的專業，有戰士的勇猛，更有國士的擔當

2020年春節到來的前一周，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型冠狀病毒迅速席卷中國。一個人的名字反復被人們刷屏。他就是鐘南山，中國工程院院士、呼吸系統疾病臨床醫學專家、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高級別專家組組長。新冠病毒蔓延之時，他坦誠地告訴公眾：新冠病毒很可能來自野味，可以人傳人，存在醫務人員感染的風險……他建議公眾“沒什么特殊情況，不要去武漢”，而他自己卻第一時間奔向武漢防疫第一線。

科學只能實事求是，不能明哲保身

前方疫情兇猛，但當鐘南山院士出現在大屏幕時，所有躁動和不安瞬間平息了許多。人們的這種信任來自鐘南山在抗擊“非典”時期所起的領軍作用。

時間回到17年前。只要是經歷“非典”的人，都對那一場戰役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那時電視上每天都在播報最新的感染人數，醫護人員很多都倒在一線，到處都在搶購板藍根和醋，學校全部放假。因病死亡的人數在漸漸增加，真正的發病原因卻始終找不出來。當時，醫生們沒有采取最高等級的防護措施，一批批地倒在了崗位上;病人們則沒有意識到這是急性傳染病，很多不主動就醫，導致身邊的人都被傳染。

經過一系列檢查，這種從未遇見過的新型疾病，被一些權威人士草率定義為衣原體感染導致的典型肺炎。盡管在一些醫護人員看來，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但眼前的權威像一座大山，擋住了所有的質疑聲。

鐘南山堅定地提出這極有可能是一種非典型病毒。有朋友悄悄問他：“與官方意見不同，你就不怕判斷失誤嗎？有一點點不妥，都會影響你院士的聲譽。”而鐘南山卻反駁道：“科學只能實事求是，不能明哲保身，否則受害的將是患者！”很快，鐘南山的判斷得到了世界衛生組織專家的正式確認。

鐘南山一出來說，大家就都信了

這種新型病毒，傳染性極強。要不要公開這個信息？一旦真相公布，可能會引起公眾恐慌，對社會造成巨大壓力;可是如果他不站出來，摸不清狀況的人們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疫情豈不是控制不住？

那一天，鐘南山滿懷困惑地站在了父親墳前。父親鐘世藩是我國著名的兒科專家，曾是留美醫學博士，在醫學界地位很高。鐘南山很敬慕自己的父親，“我父親一生講話很少，但每講一句話，一定要有依據。”他思考了很久，結果我們已經知道了。

2003年4月10日，在中外記者云集的新聞發布會上，記者們紛紛提問，其中最核心的問題就是：“疫情是否得到了控制？”鐘南山鏗鏘有力的聲音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現在病原不知道，怎么預防不清楚，怎么治療也還沒有很好的辦法，病情還在傳染，怎么能說是控制了？我們頂多叫遏制，不叫控制！” 此話一說出口，現場一片嘩然。很快，相關部門領導被追責，“抗非”戰役正式進入新階段。由鐘南山牽頭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這套方案很快被全國的醫院采用，成為通用治療方案。到了當年8月，在鐘南山等人的努力下，非典得到有效控制，最終他打贏了那場殘酷的戰爭，被授予“抗非英雄”稱號。2004年，他當選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

“非典”之后，“鐘南山”這三個字幾乎就成了講真話的代名詞。鐘南山的一個好友說，“誰出來說話可能大家都不信，但鐘南山一出來說，大家就都信了。”

做醫生是鐘南山的愿望

鐘南山，1936年生于一個醫學世家，父親是享譽全球的兒科專家，母親是中山大學腫瘤醫院副院長。因為他出生的醫院地處南京鐘山以南，所以父親為他取名“南山”。

他兒時經常去醫院，眼見父親全心全力治病救人，從不懈怠。他的家里，也經常有家長帶著孩子來看病。孩子康復后，家長高興，他父親也很開心。“那時候我就覺得，醫生能給別人解決問題，會得到社會的尊重，有很強的滿足感，這是我熱愛這個行業的一個原因。”鐘南山對“治病救人”這件事有著強烈的信念感，所以，他會在非典最兇時，大義凜然地說：“把最重的病人送到我這來。”因為他覺得，那是他的使命。

1955年，鐘南山考入北京醫學院（現北京大學醫學部）醫療系，但當時的社會狀況使得他在畢業10年內一直與醫生這個職業相距有點遠。由于父母的身份問題，鐘南山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的后代”。從1960年到1970年，他在學校當過輔導員，后來還去過農村，當過工人、校報編輯。直到1971年，他才從北京回到了廣州，進了廣州當時的第四人民醫院。

回到廣州的鐘南山已經35歲。醫學是一門看重經驗的學科，除了大學三年半的學習，鐘南山在這個領域可謂毫無優勢，他被安排到了最基本的急診科。沒多久，他就鬧出了岔子，有一名病人因為消化道出血被送到急診科，鐘南山卻將對方診斷為結核病，還主動請纓將病人送往結核病防治所。這一件事使得鐘南山成為醫院指指點點的對象，“連咳血和嘔血都區分不了，還當什么醫生，搞什么急診？”

受了刺激的鐘南山自此開始發奮努力，跟著醫院的大夫學習診斷和治療，晚上回家還會繼續做功課。兩三個月內，粗壯健碩的鐘南山就小了一個碼，原本圓頭滿腮、笑口常開，現在卻是顴骨凸顯一臉嚴肅，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健康出了問題。但8個月后，同事們發現鐘南山變的不只是外表，能力也“頂得上一個主治醫生了”。

如今已進入耄耋之年的鐘南山，就像一道永不過期的“救命符”，給我們以勇氣和信心。我們向鐘南山以及奮戰在這場新冠病毒肺炎疫情中的醫護人員表示由衷的敬意，是你們一次次冒著生命危險，鑄成了人民生命健康的長城，謝謝你們。

鐘南山訪談錄

問：您被稱作“中國最敢說真話的院士”，為什么那么看重“說真話”？

鐘南山：以人為本，起碼要從講真話開始。就像我們醫生，對病人講真話，才能讓人信任你。真話和真藥一樣重要。

問：新型冠狀病毒爆發之前，您年過八旬，為什么仍舊堅持每周坐診？

鐘南山：臨床醫學家必須保持和病人的接觸，不能閉門造車。實踐醫學就是一邊實踐，一邊科研，不能只是搞研究，最重要的還是解決病人的問題。

問：極偶爾的時候，您也會出錯。以您的成就，為什么會對媒體自我檢討？

鐘南山：我接觸過許多真正有學問的人，他們敢于肯定自己，也敢于否定自己。對的東西，他敢堅持。但經過實踐發現是錯的，他也敢否定。否定自己有時比肯定自己還要難。我要按照事實來說話。一旦事實證明我錯了，我就要糾正過來。

（一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