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懺悔

姚富山

甲 走上臺，冒虛汗，心慌我得上醫院。

乙 快到醫院看看病，是不是病情很嚴重？

甲 醫院我去了好幾趟，診斷結果都一樣。什么病，說不清，醫生見了全直懵。又皺眉，又晃腦，看來這病不太好。跟我可有不少年，一直在我身上纏，要想去根還挺難，誰見這病全都煩。有這病，多可憐，還都說我們家是祖傳。

乙 （白）什么祖傳，這叫遺傳病。

甲 你這么說我不高興，我姨根本沒這病。

乙 （白）遺傳病就是你姨的病啊？什么都不懂，你爸爸有這病嗎？

甲 我爸爸年輕就有這病，傳到我這更嚴重。

乙 （白）是嗎？

甲 別害怕，沒危險，這病根本不傳染?，F如今我沒人關心沒人管，他們全都離我挺老遠。跟我好像都有仇，看我全用白眼球。指著我后背還議論，說我這病遭人恨。沒招誰，沒惹誰，有這病怎么這么倒霉。弄得我精神很緊張，時不時的就心慌。我知道您是熱心腸，這事求您多幫忙。

乙 讓我幫忙那可以，什么病你得跟我交個底。是什么病，咱怎么辦，該找誰看找誰看。

甲 我這病，不算病，要說不算也算病，說是病，就是病，說不是病就不是病。甭管是病不是病，反正心里有塊病。我這個人就這命，越有這病越高興。

乙 （白）怎么有病還高興？

甲 因為我心胸很寬廣，什么事都往開了想。心里有底不害怕，拿得起來放得下?；沓鋈ニ麄儼盐伊R，豁出去說我人品差。說出來您也別驚訝，其實這病事不大，就是從不講真話。

乙 （白）噢！凈說假話呀！

甲 說假話，人愛聽，想干什么都成功。因為假話說得好，現在混的不得了。假話說了不少年，小日子過的比蜜甜。

乙 說假話，你還美，告訴你早晚得后悔。

甲 這話讓您說得準，我這個跟頭摔得狠。

乙 （白）出事了吧？

甲 因為我假話說習慣，每次都能把人騙。沒想到這次沒騙過，還給自己惹了禍。這禍惹得還不小，您說我可怎么好。也怪我，太狂妄，偏偏撞在槍口上啦！

乙 （白）怎么回事，你說說。

甲 讓我說，我就談，這事就在春節前。

乙 （白）還是最近的事。

甲 就在一月二十三，我永遠記住那一天。我常年工作在武漢，上班在衛生防疫站。武漢疫情很嚴重，中央下達緊急令。上午十點要封城，多虧我的消息靈。我一瞧，勢不好，加上屬鼠我膽小。不如趁早趕快跑，晚了可就走不了。

乙 （白）你上哪兒呀？

甲 我趕快收拾真不慢，開上車連夜就往北京躥。

乙 （白）到北京干什么來呀？

甲 因為北京有我爸，年老體弱歲數大。心急開車快如風，下午四點到北京。

乙 （白）真夠快的！

甲 下高速，進四環，進商場把過節禮物都買全。提拉東西把門進，我爸見我來挺興奮。又端水果又沏茶，花生瓜子往外拿。我說我：“一路開車特別累?！蔽野终f：“你吃完晚飯早點睡。我這屋，你那屋，省得吵我你打呼?！本瓦@樣我們一塊吃住好幾天，我總覺得心不安。逛了超市，看了我哥，從哪來跟誰都不說。

乙 （白）你該到社區報告啊！

甲 我可不能去報告，一說他們就知道。

乙 （白）知道怕什么？

甲 知道準把我隔離，隔離我爸準著急。一著急，就房顫，我別大過節的給添亂。

乙 （白）什么叫添亂？

甲 怕什么，什么偏來，那一天我爸高燒不退臉直白。干咳還帶一勁吐，歲數太大頂不住。

乙 （白）趕快上醫院吶！

甲 我一瞧，不怠慢，帶我爸趕快上醫院。到那直奔，發燒門診，做CT片子還挺準。懷疑我爸染上新冠肺炎病，我當時一聽就一愣。醫生問我爸是不是老出門兒，還問我是他什么人兒？

乙 （白）你爸就說你是他兒子，從武漢來不就行了嗎。

甲 他要這么說可就完了，我這么多天白隱瞞啦。

乙 （白）你爸怎么說？

甲 要說我爸有訣竅，老爺子就是有一套。瞇著眼，心有準兒，來了個死魚不張嘴兒。低著頭一句都不談，沒想到我爸嘴真嚴。

乙 你的遺傳基因還挺大，有什么兒子有什么爸。

甲 你這話說的有問題兒，應該說有什么爸爸就有什么兒。

乙 （白）對啦。

甲 （白）怎么這么別扭?。?/p>

乙 （白）你爸不說怎么辦？

甲 醫生問我爸沒結果，轉過身來要問我。還沒等他把我問，我說我來自美國華盛頓。在舊金山硅谷搞IT，最近又去了意大利。

乙 （白）你這不是胡說八道蒙人嗎？

甲 說什么根本不重要，能蒙一道是一道。

乙 （白）你這都什么人呀！

甲 別管我是什么人，他們聽著很入神。

乙 （白）那你就接著說吧。

甲 我跟他們說下飛機剛到了家，一進門，見我爸高燒抓了瞎。多虧我回來的巧，打車就往醫院跑。我可一點沒拖延，瞧你們問這問那沒個完，比審犯人還要嚴，家屬聽了煩不煩！什么病，快診斷，看不了讓別人看！

乙 （白）你哪能這么說話呀。

甲 我和他嚷嚷他不急，看樣子對我很懷疑。跟我說，要配合，對自己行為要負責。說話態度很嚴厲，告訴我別把疫情當兒戲。講實話，別耍滑，不說他們就叫警察。

乙 （白）快說吧。

甲 我一聽，慌了神兒，一抬頭，有倆警察進了門兒。

乙 （白）這回看你怎么辦？

甲 我爸爸一見害了怕，當時全都講實話啦。

乙 （白）早就該說。

甲 我一瞧，這下壞了，我爸他把我出賣啦。

乙 （白）什么叫岀賣啦，說了對確認病情有幫助。

甲 這一下徹底完了，干脆我也別隱瞞了。

乙 （白）快說實話吧。

甲 我跟醫生坦了白，告訴他我從武漢來。

乙 （白）說了就對啦。

甲 醫生聽了很果斷，馬上救治有方案。急救車來的真不慢，立刻把我爸轉了院。

乙 （白）你怎么辦呢？

甲 對我還是很不錯，專車拉走去檢測。核酸檢測是陽性，確診我也是這病。我是傳染源真傳染，誰和我接觸都危險。

乙 （白）就是啊。

甲 這不傳了我爸和我哥，還傳了多少不好說。因為我隱瞞病情說假話，給國家造成的損失實在大。

乙 （白）可算明白了！

甲 光想著自己昏了頭，害人害自己準拘留。

乙 （白）光拘留就行啦？

甲 光拘留，不算完，弄不好還得判幾年。

乙 （白）你這叫罪有應得！

甲 千不怪，萬不怪，全是假話把我害。事到如今真后悔，誰都不怨就怨嘴。這嘴絕對不能要，現在就把嘴扯掉。

乙 （白）那管什么用？

甲 沒這嘴，就不怕，以后甭再說假話了。

乙 （白）嗐！

賞析：

在目前我們接觸到的抗“疫”作品中，絕大部分都是以正面宣傳為主，題材包括但不限于“逆行增援”“履職盡責”“遵規守紀”“主動報備”等，而細品本作我們就會發現，其中內容幾乎都是目前正向宣傳的反例。

我們歌頌醫護人員奮不顧身的“最美逆行”時，本作主人公也在“逆行”——他不顧“上午十點要封城”的禁令，鉆空子溜出了武漢，將未知的危險帶給了自己的家人；

我們歌頌抗“疫”人員履職盡責、拉起防疫警戒線的舉動時，主人公就是要“忘了”衛生防疫站的工作職責，“開上車連夜就往北京躥”；

在大家都自我隔離、為防疫貢獻力量時，主人公還不消停，一定要“進商場把過節禮物都買全”；

最讓人無語的是，在大家配合測量體溫，主動報備身體狀況時，主人公卻在琢磨著“我可不能去報告，一說他們就知道”，在父親為自己隱瞞行蹤時還得意地想“老爺子就是有一套。瞇著眼，心有準兒，來了個死魚不張嘴兒”；

而到了醫生已經有了一定猜測時，主人公還在撒謊——“在舊金山硅谷搞IT，最近又去了意大利”“我跟他們說下飛機剛到了家，一進門，見我爸高燒抓了瞎”，耍橫——“ 瞧你們問這問那沒個完，比審犯人還要嚴，家屬聽了煩不煩。什么病，快診斷，

看不了讓別人看”。直到警察出面，主人公才算徹底消停下來。

本作通過這一系列描述，刻畫出了一張自私自利的丑臉。而在萬眾一心抗擊疫情的當下，這張臉我們看著尤其眼熟，譬如鄭州的郭某鵬等，好像就長了這么一張臉。

諷刺有些時候是比正面渲染更好的宣傳和引導方式，而在全民防疫的大環境下，英雄的光輝下總會有“燈下黑”。媒體的傳播無論如何及時，展現出的總歸是新聞中的“一個人”，而曲藝工作者就要把這些“黑斑”挖出來，集中晾曬在太陽下，讓大家能對自私自利者有更清晰、更全面的認識?！段业膽曰凇肪妥龅搅诉@一點。

（賞析：本刊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