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包公”
——我扮演暮年包公的一點體會

■荊洪俊

關于包公的民間傳說有很多，古往今來，人們都知道他為官清正、鐵面無私，有“包青天”的美稱。提起包公戲，大家不約而同會想起京劇舞臺上的黑臉包公，尤其是京劇大師孟廣祿所塑造的如《鍘美案》《探陰山》等一系列包公形象，唱做念表俱佳，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久而久之，觀眾的潛意識中也給包公這個人物形象做了一個定位，認為只有這個包公才是真正的包公，傳統意識和觀念中也不允許有別樣另類的包公形象存在，

而我今天要談的恰恰就是與京劇舞臺上包公人物形象完全不同的包公，而且是一個暮年的老包公，一個“別樣包公”。

大型錫劇《暮年包公》主要講述的是大宋老臣包拯，多次向皇上舉薦德才兼備的青年才俊知縣劉正毅，希望他能夠接任自己的開封府尹之職。而此時劉正毅卻發現給玉泉實民撥付的錢糧被國舅之子錢衙內貪吞，欲告御狀。錢衙內求助姑母西宮娘娘，反污劉正毅，將劉正毅發配邊陲充軍，并當場將其岳父棍斃。包拯猝不及防，迅速將錢衙內捉拿歸案，不料一道圣旨讓包拯離任退休，由錢國舅的心腹陶江富接任開封府尹，隨即又添命案，包拯含憤交印，淚灑西宮。一場為劉正毅一家平冤昭雪的行動，一場為開封府尹之職的權利爭奪，一場正與邪、忠與奸的較量由此展開，可謂風波疊起，險象環生。

在多年的舞臺藝術生涯中，我曾在多個劇目中，如在大型錫劇《秦香蓮》《貍貓換太子》中都扮演過包公這個舞臺人物形象，因有京劇這個范本在那里，雖有不同，但藝術是相通的，可以借鑒，加上我本身就是學老生的行當，心里多少有點數的，但是要扮演這么一個暮年包公，心里還真是一點底氣也沒有。首先這是一個新編的原創劇目，這個暮年老包公也不是平常意義上觀眾極易接受認可的固有人物形象，而是一個全新的、有著豐富內涵的包公，且作為新編戲本身，它也一個逐步提高、逐步成熟、逐步完善的過程。為此我對編、導、音、舞美等方方面面都做了很深入細致的探討，對劇中人物走向、人物定位、音樂唱腔、舞臺表演方式等，尤其是包公這個人物究竟應該怎樣塑造都進行了仔細認真的分析研究，對癥下藥，在排練中不斷發現問題，及時調整，打磨加工，聽取各方意見建議，使新編大型錫劇《暮年包公》首演獲得了圓滿成功，得到了專家和觀眾的一致好評。

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我認為主要在三個方面做了工作：一是揣摩人物造型，對該劇的包公形象進行重新定位。改變包公戲一成不變的套路，改變包公臉譜化，黑臉人物造型，使其更貼近劇中人物的特點。既然是老年包公，增加一些歲月的滄桑感，當然也無需京劇花臉式臉譜化的人物造型，只需在臉部的底色濃一些即可，額頭的月亮標志也畫的稍小一點，不必太夸張，從而讓觀眾感覺包公他本身就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神的感覺，使得“暮年包公”這種老年包公的形象更能讓現代觀眾所接受。二是在唱腔方面做大膽的突破。大家知道錫劇的曲調起源于江南的小調，小橋流水富有江南特色韻味，特別適合才子配佳人的小生與花旦戲，柔潤有余而剛勁不足，觀眾心里的包公戲自然而然就會想起京劇《秦香蓮》中包公在公堂上的那段經典的唱腔，那高亢有力的唱腔，每場至此無不爆發喝彩和叫好聲、當然錫劇受曲調的制約，無法和京劇去相提并論，但我們可以通過錫劇獨特的江南韻味，再根據劇情的具體發展，使唱腔做到有張有弛、有強有弱，快慢強弱、抑揚頓挫的有機結合，同樣也能達到較好的效果。如我在《暮年包公》的核心唱段“十不該”中就作了這樣的處理，前五個“不該”用的是黃調慢報，“一不該奉承拍馬學不會，二不該克已舉公不貪財”，冒死闖宮告御狀，在皇上面前表明心跡，“三不該拒結黨派無裙帶，四不該秉公執法把本栽”，進一步向皇上說明原由，自己沒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因此案得罪了權貴，“五不該皇子犯法與民同罪”，巧妙地暗示皇上不能說一套做一套，接著唱腔速度加快，“六不該三道御鍘揚法威，七不該為民伸冤殺狼豹，八不該寒案接回老國太，九不該打龍袍損盡君威萬歲，怎不耿耿于懷，十不該捉拿錢貴到府臺”，間接說明自己為國為民一片忠心，雖然許多做法不近人情，但始終堅持法比天大，著重點是捉拿了錢貴從而挑戰了皇權，得罪了西宮娘娘，“他打死趙付犯命案，包拯執意除民害，為此事激怒娘娘千歲，陶江富坐鎮開封將我替代，開鍘鍘死趙張氏，真兇被釋逍遙法外”，這幾句采用滾板將唱一氣呵成，向皇上直陳此案的來籠去脈和包拯蒙屈的無奈，最后用散板苦口婆心的規勸皇上的兩句“萬歲啊，這就是我告的十不該，乞望明君作圣栽”，結束了這段中心唱段。整段唱腔保留了錫劇的曲調，又加入了新的元素、新的韻律，更貼近劇情，也更符合包公的個性特點，從而也打動了觀眾。在暮年包公中，創新的音樂旋律，唱腔曲調無處不在，在女主角趙玉琴的唱腔唱段中也得到了較好的處理，為整臺戲增色不少。三是表演方面也進行了大膽的探索，無論是舞臺調度上場面的刻畫上，還是形體動作的設定上都有新意，使戲曲程式化表演和話劇生活化表演有機結合起來，讓包公的人物形象刻畫既有特性又不僵化，符合劇中的人物的要求，也適合我們地方劇種的特點，更具觀賞性，更容易被觀眾所接受。我在舍身擊鼓這場戲中，包公一句導板“一路小跑步踉蹌……”，接著舞臺上呈現電閃雷鳴，風雨交加，較好地體現了包拯此時此景急切的心情，包公采取“徐策跑城”式的形體動作，再結合我本人的基本功，圓場、跨步、跪步、搶背、甩扣，最后以吊毛跌坐地上，整套動作流暢自然，一氣呵成，體現了扎實的基本功以及豐富的舞臺經驗，達到了劇情的需要和導演的要求，把一個能文能武的包公形象活生生地呈現在觀眾眼前，較好地表現了包公“不怕包攬詞訟受重刑、粉身碎骨也要替冤民討公道”的錚錚鐵骨。其實包公也并非鐵板一塊，一味地板著黑臉，他也有俠骨柔腸的一面，看相國寺郊外，退休的包公隱居于此，含貽弄孫、怡養天年，好不快活，用小孫孫的話說就是“釣大魚、把棋下，爺爺孫孫笑哈哈”，好一幅天倫之樂的美好場景，這一段戲就采用了生活化的表演方式，更富人情味，舞臺上爺孫倆嘻嘻哈哈、打打鬧鬧，輕輕松松的歡快氛圍與為整臺上緊張激烈的場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也讓觀眾乘機放松一下緊張的心情。當然包公畢竟是包公，事實上他即使退休，也還在時刻關注著案子的發展，關注著劉正毅一家的命運，實際上是退而不休，從他與包興的一段對唱中一覽無遺，“揚帆戰船難歸航，揠旗解甲須御袍，棋盤雖小乾坤大，修身養性無搶刀”，表現了包公此時的心境和矛盾的內心活動。這段戲沒有大幅度的動作體現，主要考驗演員的內心戲，一個輕輕的抬腿，一個小小的眼神，無不表現包公此時內心的憤恨和無奈，而這也是考驗一個演員的功力，能不能沉得住氣，能不能打動觀眾均在于此。

時代在前進，我們不能停下勇于探索的腳步，無論是唱戲還是做人都有值得探索與突破的空間，作為新時代的演員，我們有責任不斷創作出更多滲透歷史沉淀，蘊含時代精神的優秀作品，我也期待著能夠挑戰各種不同行當的角色，努力攀登新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