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新 王凌宇
摘 要:本文旨在系統探究中國大運河(以下簡稱“大運河”)自古至今的管理適應過程。研究發現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中國在大運河的管理目標上存在差異。大運河的運營管理在歷史上均存在從簡單零散到紛繁系統的調整與適應過程。應堅持以我為主、取長補短的指導原則,為大運河文化遺產國際化管理體制的建立、健全及有效運行貢獻智慧。
關鍵詞:比較視閾;中國大運河;適應性管理
中圖法分類號:C939? ? ? ?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DOI:10.19679/j.cnki.cjjsjj.2020.0111
2014年6月22日,中國大運河(以下簡稱“大運河”)被正式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此后,有效國際化管理便成為大運河保護、傳承、利用的重中之重。雖然已有學者對申遺前大運河變遷及其管理和后申遺時代大運河的管理措施進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與反思。但是,現有研究鮮有以國際遺產組織相關法規為宏觀指導,在比較視閾下對大運河的管理機制進行系統探究。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關世界文化遺產申請與管理的標準,“突出普遍價值”表示過去輝煌、“真實性”和“完整性”代表現實現狀、“可持續遺產價值”意味未來發展[1]。劉慶余通過驗證認為,“目標—問題—方案—檢測—反饋”五環節的適應性管理模式,“可以逐漸降低大運河管理中的不確定性,并最終解決大運河管理中的復雜問題”[2]。本文將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關法規和適應性管理理論指導下,運用比較視閾下的案例分析研究方法,詳盡探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針對“突出普遍價值”“真實性”和“完整性”以及“可持續遺產價值”的相關法規和審核建議,以及中國的大運河申遺文本和改進報告,系統論述大運河自古至今的管理適應過程,以促進國內的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和國際間運河管理經驗的相互學習與借鑒。
1? 有關大運河變遷及其管理的研究與反思文獻綜述
作為活態遺產,大運河被譽為“文化之河”“中華文脈”“中華民族的象征”[3]。因此,大運河的有效國際化管理成為學術界近期備受關注的焦點之一。所謂管理就是“創造和保持一種環境,使置身于其中的人們能夠在集體中一同工作,以完成預定的使命和目標”[4]。而此處的大運河國際化管理指中國依據國內實際、按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相關法規標準,營造大運河保護、傳承、利用的氛圍,實現既具中國特色又同時兼備現代國際水準的大運河管理體系。根據研究目的,本文的文獻綜述分為申遺前大運河變遷及其管理研究和后申遺時代的大運河管理措施反思兩個部分。
1.1? ?申遺前大運河變遷及其管理研究
水上運輸一直是中國古代運輸的中流砥柱和古代經濟的重要組成。作為人工河道,大運河是其中難以取代的重要組成部分。春秋戰國(公元前770—221年)時期運河的修建多出于軍事和農業灌溉的目的。在其完成了短暫的實用目的后,大多“缺乏細致的維護與管理”[5]。秦漢時期(公元前221—220年),由于京城供給、邊疆軍需和農業灌溉的迫切需求,秦朝開鑿了溝通湘水與漓水的靈渠,也間接地聯通了長江與珠江兩大水系,建造了世界上最早的越嶺有閘運河。隋唐兩宋(公元581—1279年)是運河的發展時期,運河在漕糧運輸、軍隊與輜重運輸、商業運輸以及運河區域的交流與溝通等方面的功能,均已達到中國歷史的高峰,并逐步形成了一套有效的管理體系。兩宋不但重視運河的泥沙疏浚、堤壩加固、閘座建造,而且設立了主管漕運與河道的發運司、轉運司、排岸司及催綱司等機構,監督全國漕糧的運輸與河道的維護。元、明、清(1271—1912年)是大運河的鼎盛時期,朝廷建立了河兵看守制度,清朝設置直隸、河東、江南三河道總督,負責大運河的維護與管理。當時的河兵看守制度,河道總督、漕運樞紐總兵官等管理機制使得當時的漕運運作也相當完善。民國時期(1912—1949年)由于忙于戰亂,對大運河只進行了局部修整,無暇顧及諸如水源缺乏和黃河侵害等根本性問題。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來,大運河得到了全面整治[1]。
可以說,大運河的運營管理從春秋戰國的相對缺失到秦漢的中央負責制,從隋唐兩宋建立專職司到元、明、清建立河兵與總督制度,再到新中國的重點分段治理與新型水利工程實施,無不體現從單零散到紛繁系統的調整與適應過程。從管理學的角度而言,比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2017)在其《實施<保護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中的相關規定,大運河管理還存在管理權隸屬多重性、各部門權限重疊、各層級責任不清等亟待解決的問題[6]。因此,有學者建議,第一,應建立健全多部門協調合作、共同管理的機制;第二,應出臺中國大運河遺產保護專項法律法規;第三,各地方政府部門和廣大公眾應各負其責[7]。
1.2? ?后申遺時代的大運河管理反思
雖然大運河于2014年6月22日被正式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而對其管理措施的探討與反思實際貫穿于申遺前后的整個過程。早在2005年12月,“運河三老”(羅哲文、鄭孝燮、朱炳仁)就聯名致信18個城市市長,呼吁大運河申遺[8]。2006年的“兩會”期間,58位政協委員聯合提交了“關于加強對大運河申遺保護”的提案。同年5月,大運河整體成為國務院公布的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并先后通過了《京杭大運河保護與申遺杭州宣言》和《京杭大運河遺產保護與可持續發展通州宣言》。2006年12月,國家文物局將大運河列入申請《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標志大運河申遺工作正式拉開帷幕。2008年3月,由國家文物局主導,聯合大運河沿岸8省33市在揚州召開了大運河保護與申遺工作會議,并發表了聯合申遺的《揚州共識》。2009年,由國務院推動,大運河申遺上升為國家行為。2011年4月,揚州會議明確了8個省35個城市的132個遺產點和43段河道參與申遺。2012年8月14日,文化部公布了《大運河遺產保護管理辦法》的54號文件。同年9月,35個大運河沿線城市在揚州共同簽署了《大運河遺產聯合保護協定》。2013年,京杭大運河、隋唐大運河、浙東運河被合并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同年年底,大運河沿線的所有遺產點接受了聯合國專家進行的現場考察評估。2014年6月22日,中國大運河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標志著中國大運河正式成為世界文化遺產。
大運河申遺成功的意義在于“肯定了大運河遺產價值的統領性,使得大運河保護工作呈現出共識化、專業化、系統化和戰略化的發展趨勢”[1]。基于對習近平總書記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大運河的重要批示的積極響應,2019年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2019)印發了《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規劃綱要》,把大運河文化帶建設提升為國家戰略,并從國家戰略層面對大運河文化代建設的方向、目標和任務進行了頂層設計,為后申遺時代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描繪了一幅宏偉藍圖。2019年6月,國務院辦公廳同意建立國家發展改革委牽頭的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工作省部級聯席會議制度,通過“協調解決跨地區、跨部門的重大問題。力將大運河打造成為宣傳中國形象、展示中華文明、彰顯文化自信的亮麗名片” [9],以貫徹落實上述規劃綱要。
同時,沿線省市在明確了“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文化遺產管理共識后,分別加強了各自大運河段點的具體頂層設計與實施規劃。譬如,在規劃管理方面,大運河沿線省市按照國家文物局起草、文化部于2012年審議通過的《大運河遺產保護管理辦法》,建構了由國家、省級、市級組成的大運河三級規劃管理機構。其中,國家負責總體規劃,包括匯總各省規劃并進行評估,并提出保護、管理和監測的宏觀要求。省級規劃管理的重點是進行成功案例匯總與評估,并提出具體實施和改進的建議。市級的重點是進行本地運河的價值和現狀的評估,并制定保護管理的具體措施[8]。
作為深層反思,朱光亞敏銳地指出,西方的運河多為工業文明的產物,因而相關研究與現代科學的學術規范基本一致。而中國的大運河是農業文明的產物,相關研究和申遺材料在路徑和規范方面就與體現西方文化價值標準的“全球價值等級”或“權威式遺產話語”。如果不是完全格格不入,至少差異甚多甚大[10]?!叭騼r值等級”(global hierarchy of value)由麥克·赫茨費爾德(Michael Herzfeld)提出,指《世界遺產名錄》體系下的世界遺產篩選導致不同層級和不同價值的遺產類型[11]?!皺嗤竭z產話語”(authorized heritage discourse)由Smith于2006年提出,它表示現有的遺產保護理念主要以西方文化價值觀為基礎,通過強調遺產的真實性、物質性、紀念碑性,來體現西方啟蒙運動以來的現代歷史觀和文化思維邏輯。因此,朱光亞強調,大運河的保護和管理一方面應加強對大運河深層文化內涵的理解,即:(1)開鑿和治理大運河的基本思路是以變應變;(2)基本原則是實踐中檢驗,實踐中調整;(3)基本路徑是天人合一,和諧自然。另一方面應充分認識申遺對大運河遺產保護和管理規劃的深遠影響,即:(1)對大運河遺產的價值評估要內外兼顧;(2)對相關史料的掌握和引用要科學規范;(3)古今中外縱橫比較,全面深刻交流借鑒[10]。
2?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關法規與適應性管理理論
2.1?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關世界遺產管理的相關法律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成立于1946年,總部設立于法國巴黎。作為世界遺產事務的最高主管機關,1954年,該組織在海牙通過《武裝沖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公約》,其中規定文化遺產除了不可移動的文化遺產外,還包括可移動的文化遺產及其建筑物和紀念中心。1972年,該組織通過了《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的綱領性文件,對世界遺產的認定、保護、管理和展示進行指導。1977年,發布了《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通過定期更新和補充公約內容,加強對公約的具體實施,成為指導世界遺產申報、遴選與監控的規范性文件。2003年,出臺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補充了保護無形文化遺產的內容。2005年,又通過了《保護和促進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世界所有文化無優劣之分,“文化多樣性”對于國際、國家和地方層面的和平與安全不可或缺。
2.2?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關世界遺產管理的體系與相關法規
為推動文化遺產保護國際法體系的建立與有效運行,世界遺產委員會于1976年宣告成立。它隸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其中包含國際遺產遺址理事會、保護和恢復文化遺產國際研究中心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三個獨立的國際組織顧問團。自1979年以來,委員會每年召開一次會議,決定哪些遺產可以錄入《世界遺產名錄》。該委員會通過保護框架、保護模式和保護原則的國際法體系,對已列入名錄的世界遺產的保護和管理進行監督指導。首先,保護框架是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公約為主體,同時包含其他憲章、宣言及法規文件。其次,保護模式包括財產法保護、環境法保護、知識產權法保護、刑法保護及人權法保護。最后,保護原則指保護文化遺產的國際立法及其實施過程中的要求和標準。第一,真實性原則指文化遺產具有原始的、原創的和非復制的特性,體現在外形和設計、材料和材質、用途和功能、位置和環境、傳統與技術以及精神和感覺諸多方面。第二,完整性原則指文化和自然遺產符合所規定的相關特征[6]。上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相關法律規約和世界文化遺產保護國際法體系一起構成本文探討大運河適應性管理的法律依據。
2.3? ?適應性管理理論框架
適應性一詞起源于生態學,泛指組織或系統為了生存、繁殖而增強應對環境變化的基因和行動特征[12]。在《適應性環境評估與管理》一書中,生態學家Holling首先提出適應性管理的理念,他認為生態系統存在不確定性、人們對其理解也是不完全的[13]。因此,他把生態系統的利用和管理看作一種實驗的過程,強調人們應從試驗中不斷學習、不斷完善。適應性管理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包括基礎規劃、監測、研究和調控等,并以此獲得較理想的目標和結果[14]。有學者進一步指出,所謂適應性管理是將民主原則、科學分析、教育和法規學習結合起來,在不確定的環境中可持續地管理資源的過程,包括連續的調查、規劃、實施、評估及調控等一系列行動[15]。
作為理論指導框架,王文杰、潘英姿、王明翠等認為,適應性管理包括以下七個環節:(1)確定管理目標;(2)系統適應循環階段和恢復力辨識與模擬;(3)制定與總體目標一致的具體目標;(4)分析管理方案的可行性并進行相應調整;(5)提交決策部門相關決策方案;(6)實施審批方案;(7)監測與評估管理和調控系統[16]。基于前人的研究結果,劉慶余提出了“目標—問題—方案—檢測—反饋”五環節的適應性管理模式,并認為該模式“可以逐漸降低大運河管理中的不確定性,并最終解決大運河管理中的復雜問題”[2]。根據本文的研究目的,我們將適應性管理理念和模式用作本文的理論指導框架。
3 大運河的適應性管理案例
如前所述,在世界遺產運河的管理中,表示過去輝煌的是“突出普遍價值”、代表現實現狀的是“真實性”和“完整性”,而意味未來發展的是“可持續遺產價值”[1]。筆者從這幾個方面選取案例,討論中國在管理上應對大運河變遷和逐漸達到與滿足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關標準和要求的適應過程。
3.1? 關于“突出普遍價值”的認知偏差及其對大運河遺產管理的影響
2014年6月22日大運河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認為大運河符合其世界文化遺產“突出普遍價值”六條標準中的1、3、4、6四條(錄入條件是只要符合其中一條即可)[17]。該中心對大運河“突出普遍價值”的總體描述是:
大運河在中國東北和中東部平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內陸水道系統,流經中國當今的八個省份。它北起首都北京,南至浙江省的三江口。它從公元前5世紀開始分段建造,在公元7世紀(隋朝)第一次被認為是帝國統一的通訊方式。為建造大運河,形成了一系列龐大工地,創造了工業革命前世界上最大和最廣泛的土木工程項目群。大運河由歷代朝廷承建和維護,形成了帝國內陸交通系統的支柱。其管理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得以延續,主要得益于漕運制度,國家對糧草和戰略物資運輸的壟斷,以及對稅收和交通管制的掌控。通過該系統的供應,人民滿足了對稻米的需要,國家實現了對領土的統一管理,對軍隊的布防轉移。大運河在13世紀(元朝)達到了一個新的鼎盛時期。通過由2000多公里人工水道組成的統一內陸航運水網,大運河連接了包括黃河和長江在內的中國最重要的五個水系。當今的大運河仍然是中國內陸溝通的重要手段,它在確保中國經濟長期繁榮穩定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上述表述表明,世界文化遺產的標準和遺產價值是“權威遺產話語”的兩大條件。通過強調遺產標準的“物質性”和遺產價值的“超越國家性”,兩大條件的背后,實際隱匿著西方的話語霸權[18]。也就是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的標準過多強調了客觀的物質文化遺產的技術功能,而基本未涉及中國乃至人類文明發展史中的文化價值。因此,張廷皓認為大運河遺產的價值陳述應該是:它是春秋以降在我國中東部跨越若干領域、溝通南北若干經濟文化區域的水路交通大動脈;它是古代中國中央集權國家重要經濟制度漕運的見證;它是超大型的系統性、綜合性、組群性文物;它是具有突出文化價值的遺產運河;它是凸顯水利工程和技術價值的文化線路;它是人類和自然的大型聯合工程,形成獨特的線性文化景觀;它具有超強的歷史活力和適應性,至今在相當區段還保存著運河的初始功能[19]。
可以看出,世界遺產中心的總體描述更加細致和具體,凸顯了客觀和理性的特點;而張廷皓的陳述更加全面和深刻,散發出一股濃烈的人文情懷和力透紙背的文化情愫。然而,上述比較不僅揭示出雙方關于“突出普遍價值”的認知偏差,而且讓筆者意識到《世界遺產名錄》體系下的“全球價值等級”和“權威式遺產話語”對大運河遺產管理產生的影響。正如劉朝暉所言,“全球價值等級”“權威式遺產話語”概念“所秉承的價值理念也在影響和指導中國文化遺產保護的政策和實踐”[18]。中國起初所建立的文化遺產保護體系是以“看得見的物質文化遺產”為基礎。該體系包括以文物、建筑物、遺址為客體的保護形態、以博物館為載體的文物保護模式、以文物主管部門為保護主體的垂直管理架構、以基于考古學和歷史學為學理基礎的文物遺產保護理論。這樣的文化遺產保護體系實際上忽略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承載的中國文化內核和文明元素挖掘、梳理、研究等環節的系統管理。因此,基于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于2019發布的《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規劃綱要》的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從根本上體現了中國自身在大運河遺產保護、傳承、利用方面獨立自主的管理理念。
3.2? ?關于大運河遺產“真實性”和“完整性”的適應性管理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的《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對世界文化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定義如下:
“真實性”指文化遺產具有原始的、原創的和非復制的特性,體現在外形和設計、材料和材質、用途和功能、位置和環境、傳統與技術以及精神和感覺諸多方面?!巴暾浴敝肝幕妥匀贿z產符合以下特征:(1)包括所有具備普遍價值的必要因素;(2)面積足夠大,能夠完整體現遺產價值的特色和過程;(3)關注發展的負面影響和或缺乏維護狀況[17]。
關于大運河的“真實性”和“完整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旗下的國際遺產遺址理事會在其咨詢機構評估報告中指出,在與其他五條世界遺產運河比較之后,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在規模上,任何其他人工水道都與大運河無法比擬。第二,大運河上的糧食漕運政府壟斷體系獨一無二,在其運作的歷史長河中,它對農業大國中國保持統一,起到了十分明顯的作用。第三,大運河是一個標桿,穩居工業革命前水利工程技術的制高點。它也是人類文明各個階段推廣人工河道技術的訓練場。最后,大運河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0多年,而歐洲的水利工程全部都是現、當代的產物[20]。
然而,在其對大運河大加贊賞之余,該理事會認為,中國一方面以大運河久遠的起源為榮,另一方面卻在大運河的原來河床進行了明顯的疏浚、加深和拓寬,或在有些大運河沿線臨近的地方重修河道。這無疑讓專家對古老大運河遺產的“真實性”產生疑慮。對大運河遺產“真實性”產生疑慮的第二點是,在上千公里的大運河景觀帶上,出現了有礙大運河遺產、景觀及緩沖區保護的住房和基礎設施項目。這一點也與聯合國遺產“真實性”的標準有所相左。至于大運河的“完整性”,它指出,連續性是大運河遺產價值的根本特性,但是,中國提供的考古發現很難判斷“它們對大運河完整性,特別是在技術操作方面的認可有什么貢獻”,還有“大運河在其歷史上的多次變道對其航運路線的連續性確認也有所不利”。因此,ICOMOS(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建議中國:第一,根據地域類型定義,繼續做好改善大運河緩沖區的系統工作。積極與當地政府協商,實施因地制宜的保護措施。配套拓寬大運河堤岸和加強維護包括人行道、樹木及臨界房屋的大運河景觀。第二,完成大運河遺產監測和檔案中心的建設。更好地解釋構成大運河遺產部分的技術要素,特別是有關大運河水利功能的考古發現。應該對考古發現進行更為全面、深刻和批判性的分析[20]。
兩年后,在ICOMOS在2016年的咨詢機構評估報告中看到,除大運河沿線所涉及的緩沖區還存在少量問題外,中國基本履行和滿足了ICOMOS在2014年所提出的所有要求和建議,同時得到了對方的積極認可與贊賞[21]。以上敘述和分析表明,一方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旗下的相關機構在履行世界文化遺產“真實性”和“完整性”的標準時,嚴格照章辦事。但其所遵循的章程和標準是基于西方工業化以后的現代運河管理理念,對作為農業文明產物、具有2500年歷史、歷經不同朝代更迭和自然環境變化而深受影響的大運河,似乎有所偏頗和不切實際。另一方面,中國積極響應與配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大運河管理目標、管理方案及現場監測方面的各項要求與具體工作。同時,中方也認真聽取和積極履行了國際遺產遺址理事會針對大運河所提出的評估意見和改進建議,并得到了相當肯定的反饋。
3.3? ?關于大運河遺產管理的國際經驗適應與借鑒
如前所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在其《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中明文規定,“每一處申報遺產都應有適宜的管理規劃或其他有文可依的管理體制”[6]。該《指南》在“保護和管理”部分涉及有關“立法、規范和契約性的保護措施”“確保有效保護的邊界”“緩沖區”“管理體制”及“可持續使用”內容的具體要求和標準。ICOMOS在2014年的報告中指出:大運河的管理系統由各負其責的國家、省市和地方幾個層級組成。在國家層面,由國務院牽頭,與相關省、部級部門形成大運河保護協調小組。該小組負責和協調各相關省、市和地區大運河保護和管理的事宜。為此,中國制定“2012—2030的管理總規劃”和“2013—2015的具體管理規劃”。經過實地考察,并結合對過去4至5年中大運河實際管理的評估,ICOMOS認為大運河的管理體系總體令人滿意,希望中國政府再接再厲,但特別要“高度關注水質量的管理、改進大運河沿線新設景觀區包括講解中心和講解員游客接待計劃的實質內容,以及改善準備講解有關大運河價值內容人員培訓的工作效率”[21] 。
國內部分學者不能完全認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大運河文化遺產的管理理念和工作重點。例如,針對上文提到有關物質文化遺產的“客觀性”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主觀性”,孰重孰輕的問題,張廷皓堅持,大運河遺產至少有三種形態:一是仍然延續初始航運功能的在用河段,二是尚保留完整的斷流河段,三是淹埋或半淹埋于地下的大運河遺址。如果只考慮具有客觀性的物質文化遺產,那么大運河三分之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將會永遠被塵封地下,難見天日,失去其應有的光彩[19]。盡管如此,中國各級政府在堅持自主權的前提下,積極開展各種國際交流,通過各種形式與不同渠道學習和借鑒世界各地的先進經驗。
從政府管理的角度,以揚州為例,作為南水北調東線的源頭城市、中國大運河的原點城市以及申遺牽頭城市,揚州市以其6條河段與10個遺產點,成為全國擁有大運河遺產點最多的城市。自2007年以來,揚州市政府與“世界運河歷史文化城市合作組織”每年協辦“中國·揚州世界運河名城博覽會”(簡稱“世界運河名城博覽會”),為來自世界30多個國家、80多座運河名城和數以千計的世界運河名城市長或代表、相關機構及企業,搭建了經貿合作與發展的平臺、文化接觸與人員交流的橋梁以及相互學習、取長補短的最佳機遇。另外,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看,揚州市所在的江蘇省成立了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研究院及其分院。上述努力與貢獻僅展示了大運河遺產國際化管理的一個側面,但足以說明劉慶余的“目標—問題—方案—檢測—反饋”五環節適應性管理模式是行之有效的。雖然大運河的管理還存在管理目標、管理行為和管理依據的不確定性。但是,中國人已經用實踐證明了自身的適應性,比較圓滿地履行了上述適應性管理模式的各個環節[2]。
4? ?結論
本文旨在系統探究大運河自古至今的管理適應過程,以促進國內的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和國際間運河管理經驗的相互學習與借鑒。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關法規和適應性管理理論指導下,本文運用橫比與縱比的研究方法,詳盡分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相關法規和審核建議、大運河的申遺文本和改進報告以及作者參與的實際案例,取得以下研究發現。
第一,在大運河的管理目標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要求世界遺產運河必須達到并維持其關于“突出普遍價值”“真實性”“完整性”以及“可持續遺產價值”的客觀標準。而中國的“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目標更強調大運河文化內涵的挖掘,不但涉及包括物質、非物質及制度文化的大運河本體文化,而且囊括在大運河區域衍生的哲學、史學、文學、風俗、節慶等文化現象。這就出現了大運河管理目標上的差異。
第二,上述差異形成一個問題,即在世界文化遺產的篩選、保護和管理上,是偏重“客觀性”的物質文化遺產,還是看重“主觀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還是一視同仁,確認二者同等重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門涉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非物質遺產公約》于2003年發布,強調世界文化無優劣之分的《保護和促進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于2005年發布,這兩份公約的發布時間比1977年面世的《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分別晚26年和28年,比1972年通過的《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分別晚31和33年。另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國際遺產遺址理事會針對大運河的疏通和拓寬及重修新線有損其“真實性”和大運河多次改道與技術上的考古發現有損其“完整性”的評判結論,明顯帶有偏重“客觀性”物質文化遺產的傾向。這樣,我們有理由相信,體現西方社會主流文化價值標準的“全球價值”和“權威式遺產話語”是上述問題存在的根源。
最后,關于問題解決的方案及其所得到的現場監測結論和反饋意見,筆者認為中華民族是一個充滿智慧的民族,其獨立性、包容度與靈活性淋漓盡致地展現在大運河遺產國際化管理的適應過程之中。在西方主導的遺產話語背景下,中國一方面盡全力達到和采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旗下的世界遺產中心和國際遺產遺址理事會對大運河申遺與申遺后審核與復查時所列出的全部要求和建議。另一方面,從中央到省市和地方政府,包括有關學術團體和智庫、非政府組織、民間團體及個人遵循全國一盤棋、以我為主、取長補短的指導原則,按照《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規劃綱要》頂層設計藍圖,創造性地為大運河文化遺產國際化管理體制的建立、健全及有效運行貢獻各自的努力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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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Adaptive Management of the Grand Canal in China
Tian Dexin 1? ? Wang Lingyu 2
(1.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225127;
2. China Famous City Magazine,Yangzhou,225002,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is aimed to systematically explore the management adaptation process of the Grand Canal of China from ancient times to the present. The study has found that,there are differences in the management objectives between the UNESCO and China. The navigation management of the Great Canal reveals a process of adjustment and adaptation. China adheres to the guiding principles of mainly relying on itself and complementing one another and encouraging all the people in the whole country to contribute to the establishment,improvement and effective opera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 system of the Grand Canal cultural heritage with their respective efforts and wisdom.
Keywords:the perspective of comparison,the Grand Canal of China,the adaptive manag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