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賞壺中

◎文/江蘇·錢海

倒流壺

退休前我喜歡收藏各種壺具，比如酒壺、茶壺、茶杯。在過去的20多年里，我在全國各地搜羅了3000多個酒壺、茶壺及茶杯，還專門辟出一間房子陳列這些藏品，并將雅室命名為一片冰心齋。

當然，我之所以不辭辛苦地收藏這些壺、杯，不僅是因為它們好看，令我著迷，更是由于其背后那些深厚與綿長的傳統文化。遼代的雞腿壺上粗下細，儲酒時下半部分埋在土里；宋朝的倒流壺構造奇特，要把壺倒過來注酒，放正后才能倒出；民國的“三鑲壺”顏值頗高，壺蓋、手柄、壺嘴都鑲著玉。尤其是那各種材質（金、銀、銅、玉、陶瓷等）、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風格和流派的茶壺和杯子，其藝術品位和文化內涵令人傾倒與崇拜。如名家、名窯的作品，古色古香，設計精巧，造型美觀，更有收藏和觀賞價值。

退休后，我舍棄了到處奔波收藏之苦，靜心家中，在雅玩中享受“壺中有真味”的曠達境界。同時我也熱愛文學，平時盡享“談笑有鴻儒”的暢意生活。每每于賞壺、品杯中，文思如泉涌，鍵盤作和聲。在壺與杯、瓊漿和香茗的時空里欣賞歷史，在遐想與不舍的藏品中，陶醉于其樂融融的賦閑生活。

其實，自己集壺藏杯，只是為了增長歷史知識和修身養性。從西漢起，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宋（北宋、南宋）、金、元、明、清和中華民國的酒壺和茶壺，我基本不缺，當然其中也不乏水貨，但總的不會影響我的雅玩興趣。

一有空閑，我便踏入藏室，悠悠然地轉上幾圈，自覺心曠神怡。對于酒，我重在品。興致所至，搞一小碟花生米、幾塊小點心、抿幾口小酒，平添幾分微醺的雅趣。品酒品的是心情，玩壺玩的是文化。

而與酒壺相比，茶壺上的文化似乎別具一格。比如紫砂壺上的銘文，常常是一些格言警句，或者是具有警誡、勸勉性的詩聯。例如“石根泉，蒙頂葉；漱齒鮮，滌塵熱”。要滌除的“塵熱”不僅是生理的，還讓人想到包括心理和精神的。

“ 咬 得 菜 根， 百 事 可為”，并配合壺上的蔬菜圖題的這一壺銘，提醒人們能夠吃得苦，方能成大事。有意思的是，紫砂壺上還有勸人種樹的詩句“為聽鳥聲多種樹，欲留花香久垂簾”。

到了清代，在有名的曼生壺上還出現了座右銘性質的銘文。例如“方川子，玉川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勸人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友之道；“苦而回甘，直諫之言”，提醒人們“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要聽得不同意見；“器墮于地，不可掇也；言處于口，不可及也，慎之哉！”這是“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的告誡。

更有意思的是，紫砂壺的警戒性銘語還與壺名和器形相聯系，如曼生“卻月壺”的壺銘是“月滿則虧，署之座右，以為我規”；方形壺的壺銘是“內清明，外直方，吾與爾偕臧”。這里化用古人的“膽欲大而心欲細，智欲圓而行欲方”的處世格言，思慮要周圓，行為要方正，內心要像茶那樣清醇蘊藉，澄澈明純。

玩茶壺除了可欣賞銘文外，如果再讀一讀有些杯上的回文詩，那更是讓人回味無窮，愛不釋手。我曾多次為一紫砂陶壺蓋上的“也可以清心”所吸引，當我隨意轉動杯蓋時，讓上面的首尾相接的幾個字隨意組合排列則妙趣橫生：心清也可以，以清心也可，心也可以清……悠哉游哉，妙趣橫生。還有諸如“清心明目”，倒讀為“目明心清”，這獨特文體旨趣高雅，恰如品名茶一般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