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
并非是穿普拉達的女王,
也不是穿裘皮的維納斯。
你總是穿著束起干練的牛仔服,
像隨時可以靜止的陀螺。
消失在仙湖下的某個莊園。
這并非百年前英國貴族的游戲,
你從沒有將沉默當作獎賞——
八音盒旋轉的支腳在跳著踢踏舞,
詞語的馬達也變成風車的助推器。
你的短發是測量人心的卷尺,
在四十年的都市里進行詩歌淘金。
那身后的摩天大樓都變成侏儒,
唯有隱喻的追問變得豐腴,
在充盈著街道日益消瘦的晚臉。
你仍允許商賈和士紳進入你的領土,
可從此之后他們將變成二等公民。
詩歌那自由的鼻息才牽引著你,
你沒有荊條,仍要完成對詩人的冠冕。
也許是急于打聽母親的名字,
你的臉和變色前的海灣有同樣的憂愁。
你試過所有可能的方法論,
就和日本的動畫片一樣追尋著名諱,
那是人對于自我意義所能到達的頂點。
或許,這也是人最初的發聲:
在孩童時代,我們喊出了“媽媽”,
這是巴別塔之后全人類唯一通用的詞語,
你尋找,就是在進入詩的元音。
在冬季,它仍扭動腰身。
為了向老鼠恒溫的體表示威,
它在午后竊取著暖陽的余溫,
一如鼠類探視谷倉的鎖孔。
當它闖進人類經營的領地,
死亡將成為黑暗的云團,
迅速漫過這被明亮眷顧的時辰。
在時間的密室里偷鑿出縫隙。
那么,誰的死亡就更多地被呈現?
人、鼠、蛇的恩怨變成一部三國志。
當它被史學家正面書寫的時候,
它閃爍著理性主義微弱的火光。
可在小說家筆觸鋒芒的情節中,
它虛構的臉演繹著無常的變化。
詩人用抒情描摹著它游動的弧線,
可這熱情將使他成為捂熱蛇的農夫。
傳統農業是有那么幾分無趣,
那么幾樣作物反復被耕種。
早已耗盡了土地中某種材質,
它的新鮮表達已了無痕跡,
那雷同的表情在反復播放,
變成在晚年消耗著名聲的詩人。
機耕在這里毫無程序正義的可能,
灑農藥的飛機也沒有跑道。
我只有鏟刀、鐵鍬和剪刀,
他們僅僅領先于青銅時代。
為此我還必須忍受病蟲的侵襲,
只有鑷子和酒精曾幫助驅趕的雙手。
在我居住的城市有很多農場,
但農運會從不會派出選手參賽。
在這里,農業只是一場回歸自然的游戲。
我亦不能完成真正意義上的自給自足,
那有限的葉綠素、維生素和蛋白質,
變成城市交響曲中的停頓。
它從未完成讓我蛻變的雄鹿之躍。
雖然它經常將我從霓虹和酒局中解救。
這座城市穿著商業文明的霓裳,
我的寫作依然將面向多元的城墻。
這來源于蔬菜和土地的隱喻:
只有混種才能釋放土壤隱藏的蠻力。
死亡,的確是古老的命題。
它會剔除新鮮感的果皮,
內核永遠是死神的供品。
比如,當書寫挽聯時,
即便身為現代派詩人,
也要用一點古老的語言,
以此呼應死永恒的屬性。
那曾被消滅的語言,
在葬禮上完成了復活。
它每日都在復活,
成為了死亡的宿主。
它變成古老的菌類,
一直在啃噬新鮮的亡靈。
可是這個時代的死,
也在發生有趣的變化。
美國的富翁會將自己冷凍,
以等待未來某一天的被喚醒。
在那一刻,陳腐的語言
是不是也將面臨死期?
深圳的公園變成一個秀場,
少年在手控著無人機,
他在吸引天空的虹膜。
爺爺在向他傳授著經驗,
不知這是否來自航模,
這充塞著知識競賽的氣。
他應該不知道,
無人機正在成為一個隱喻。
一架無人機在天空飛過,
只剩下戴著戒指的雙手。
他的血也是一個隱喻,
這是父親、兒子的手,
沾滿著別的父親、兒子的鮮血。
在電影里,鏡子在反面折疊。
美國總統成為被打擊對象。
在《天使陷落》里,
副總統再次成為戰爭狂人。
和大部分的美國主旋律影片一樣,
他雇傭的殺手指揮著無人機,
像孩子們手里的玩具,
對準了白宮真正的主人。
灰塵在黑色的封皮上涂鴉,
蛛絲的纖維,
放肆地捆綁著關押的字句。
它還沒有準備好重見天日——
它曾被打開的時刻,
月光正被窗簾絲綢的膚色蒙蔽。
所有的未完成都是一種荊棘,
牽絆著視線蹣跚的腳步。
你在文字的良田里,
放下了犁鏵憂郁的臉。
你在濁世中狩獵著野生的日子,
書桌的農耕成為了彩虹和泡影。
后來,電腦成為新的監區。
它的云層可以收集文字的積雨云。
你需要無人機去釋放雨水么?
再沒有人和從前一樣需要詩的面包,
他們和不信道的猶太人一樣,
你所有的未完成就是未降臨的彌賽亞。
他已變得像鼠尾草一樣卑微,
在薰衣草高貴浪漫的隱喻前卻步。
他已贖回所有過犯的典當物,
可你仍用鞭抽打著自尊的肩胛。
為何不在詩的部族間穿行,
俗世所有的鎧甲都被你陳列。
詩性被你的剃刀無情收割,
只剩下評價體系讓人生畏的白骨。
他常年在干旱之中踱步,
將日子碾成破碎的金粉。
和曠野中的人子一樣禁受試煉,
指向永恒之城不存在的激情。
何不飲下那些被十九世紀眷顧的江水,
那傲慢與偏見的城市病就將自愈。
畫地為牢的人終將出走,
在魔幻和現實之間尋找阿基米德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