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島

閻晉

在我回到大海之前

在我回到大海之前

看見你，望你。看不見你，想你

我們曾反復向萬物乞討

我們收起哀傷、舞蹈和悲憫

我們有時，僅僅

淘漉一枚跌入大海的月亮

就可以療治穿越虛空的傷

在我回到大海之前

那閃耀或收斂著銀光的硬幣

是多么接近愛的心臟

風在鷺江，煙在草堂

其實，真正的思念

比量販便宜，比佛家慈悲

在我回到大海之前

沙灘一半干燥一半潮濕

海面一半明亮一半陰暗

浪花一次次，舉起了

半張星星的臉

在我回到大海之前

海水一半清涼一半火焰

礁石一半堅硬一半柔軟

鳳凰樹，輕輕收起了

濤聲一半的纏綿

在我回到大海之前

海水的一半是黃土，黃土的一半

是海水。你的一半是我

我的一半是你。

我借用海螺的顫栗，說出半生的秘密

“我愛你”

所以我認為，清晨的每一滴雨珠

都是大海對人類徹夜的思念

這時，雨下在命運的縫隙

等客的飛機，欲嫁的新娘

泥濘的倒懸之窗

麻雀落在圖畫上死去

翅膀不代表飛翔

試圖創造語言的人

把雨傘低了又低

好在人世匆忙

一張登機牌，就收藏了

我們體內不朽的誓語

琴島

在人擠人的鼓浪嶼，換種心情

身邊已足夠遼闊

從大海深處獲得的蒼茫

也許正是內心的荒涼

這時，只需把琴橫在海上

幾度入秋未遂。在這熾熱的日子

虛構往往成為藝術的部分

面對人生，惟有日光巖的狹窄與突兀

才能止住我們的墮落和衰敗

一生未曾生養的公椰樹

比水泥電桿多出的

細節，只能是俊美與風情

一再讓人不忍直視。美麗只接近本能

卻沒有真相。就像肉體

抵達沙灘，靈魂還在弦上

比人更擁擠的是房子

比房子更擁擠的是綠樹

比綠樹更擁擠的是濤聲

比濤聲更擁擠的

是一遍遍吹開花朵的詩歌和琴風

有些失去無法紀念，就像

有些遠離無法回避

生成在26度的海面波浪

成為無言的風暴抽打良心

就像一只高音琴鍵，等待一場氣流

再次輪回，吹頌平安

環島路晨起

想起風暴和潮涌

想起一萬次的怒目圓睜

終將歸于眉下的同情和從容

一塊礁石，就是一座孤島

一座孤島，就是如我一般的礁石

受困于水的草木讓理想寸土不生

也讓堅硬的軀體千瘡百孔

越接近石頭，人

越潔凈得像一只海鷗

大海，正以平靜的波光閃爍語言

與陸地和人類漸次和解

每一句濤聲，其實都是新的

環島路上的炮聲已變奏為樂譜

那些習慣奔跑的人

隨處，都能把愛結構成不朽的馬拉松

最不忍看到的是

那些被海風琢磨的女子。陽光下

正一層層剝開牡蠣，也突然

剝開了大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