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東垣消渴方劑探討陰火學說對消渴治療啟示

董廣通 魏軍平

摘要：“陰火”致病理論是李東垣提出并運用于臨床闡釋病機、診治疾病、遣方用藥的重要學說。李東垣重視脾胃與元氣，依據“陰火致消”獨創升陽散火法及特色組方用藥對消渴治療的影響一直持續至今，對糖尿病及其并發癥防治意義深遠。本文從李東垣治療消渴方劑入手，就陰火理論對消渴的治療思路進行剖析，并通過對消渴病機的梳理，探討脾胃與氣、火及他臟之間的密切關系，進而為臨床治療提供一些借鑒與診治方法。

關鍵詞：李東垣;陰火;消渴

中圖分類號：R259.871?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5-5304（2020）04-0007-03

DOI：10.3969/j.issn.1005-5304.201812190

Discussion on Inspiration of Yin Fire Theory for Treatment of Diabetes from

Xiaoke Prescriptions of Li Dongyuan

DONG Guangtong， WEI Junping

Guang'anmen Hospital，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 Beijing 100053， China

Abstract： The theory of “yin fire” is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theory put forward by Li Dongyuan and used in clinical interpretation of pathogenesis， diagnosis， treatment， prescribing and medication in diseases. Li Dongyuan emphasizes spleen， stomach and primordial qi. According to yin fire， he creates the original Shengyang Sanhuo method and special prescriptions for the treatment of diabetes， which has created impact till now， with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for the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f diabetes and its complications. This article analyzed the treatment ideas from the prescription of yin fire from Li Dongyuans treatment of diabetes， also discussed the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pleen and stomach and qi， fire and other organs through combing the pathogenesis of diabetes， with the purpose to provide new ideas and methods for clinical treatment.

Keywords： Li Dongyuan; yin fire; diabetes

李東垣是金元時期著名醫學家，其在理論方面主要倡導脾胃的重要性，對后世的影響極大。李東垣陰火理論對消渴論治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對臨床治療糖尿病有較大的幫助，基于此，筆者基于陰火理論進行分析與探究，希望可以為臨床有關診治提供新的路徑與治療方法。

1? 對陰火理論的認知

1.1? 理論溯源

《素問·調經論篇》提出了“陰虛則內熱”觀點，《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壯火食氣，氣食少火，少火生氣，壯火散氣”則闡述了陰火與元氣之間對立統一關系。據此，李東垣“陰火”理論中提到“脾胃一傷，五亂互作”。

而王冰“龍火”理論也為陰火學說提供了借鑒。王冰認為，相對于病勢輕微，遇水而滅之人火，大火燔灼之龍火若用寒涼之法熱者寒之，則火與濕相合反而熱勢更甚。此“龍火”當考慮為內傷發熱，宜溫養元氣而不可再用寒涼克伐，故當順從火勢而用溫熱法治之，以火逐之。這為李東垣陰火理論體系的建立以很大啟示，也成為陰火理論“脾胃氣虛，則下流于腎肝，陰火得乘其土位”病機的重要理論來源，為后世醫家闡述相火理論提供了藍本。

此外，《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提到“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李克紹[1]認為，濁陰無法從下竅排出等便是“脾胃下流之濕閉塞其下”，這會形成內火，從而導致陰火上逆，同時脾胃變弱，氣持續下陷，出現陰火上沖的機會就越多。故李東垣提出“火與元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

結合《素問·調經論篇》“生于陽者，得之風雨寒暑;生于陰者，得之飲食居處，陰陽喜怒”，李東垣以陰陽分外感內傷，認為胃氣損傷導致內外諸癥，即《內經》所謂“陰虛”之病，故《脾胃論》云：“茍飲食失節，寒溫不適，則脾胃乃傷;喜怒憂恐，勞役過度，而損耗元氣……元氣不足而心火獨盛，心火者，陰火也。”可見，李東垣將內傷，即陰虛所產生之火稱為“陰火”，其“陰”，即內傷之意，“陰火”命名也有鑒于當時外感內傷辨證混淆的時代背景。李東垣所載“陰火”理論并非外感發熱可“熱者寒之”之火，本質上為氣虛、氣機失衡造成的內熱，這就為其氣虛發熱理論與甘溫除熱法提供了理論條件。

1.2? 陰火形成原理

對陰火形成的原理，目前國內學者認為因脾胃受傷，水谷消化不佳，使腎精難養而致腎陰虧，從而造成虛火旺[2-4]。但縱觀李東垣著作，其相關組方基本都采用人參、白術等性質溫和之品，而熟地黃、黃精等滋陰藥不多見，同時《蘭室秘藏》也清晰指明了人參與黃芪擁有瀉火功效，所以“陰虛”一說值得商榷。究“陰火”原意，《蘭室秘藏·勞倦所傷》有“脾胃既虛，不能升浮，為陰火傷其生發之氣，營血大虧;營氣內伏，陰火熾盛”，也就是脾虛無法發揮出其應有的作用，使得陽氣喪失，并逐漸加劇，營血消耗，血虛發熱導致內熱更為嚴重。而“脾胃不足，榮氣下流而乘腎肝”中的“榮氣下流”，即《蘭室秘藏》提及“胃氣、谷氣、元氣”等與清陽下陷意義相同。而《內外傷辨惑論·辨陰證陽證》則將“陰火上沖”詮釋成“乃腎間受脾胃下流之濕氣，閉塞其下，致陰火上沖”。這表明陰火是將脾胃濕氣流入肝腎作為前提，而所以化成陰火且上沖，主要因其閉塞，脾濕無法外泄，無法去除，如此便抑制了下焦陽氣上升，火得水而燔，進而化成了陰火。

陰火并非生理上的火，便會受正氣所孤立，無法下泄，而火為了尋求出口，勢必會往上沖。可以說，陰火是脾胃元氣不足所致，因飲食疲憊、七情內傷造成，而心火、肝腎相火亢盛與陽氣郁均為輔助原因。氣機運作失調為主要緣由，標本相互影響，進而形成各種疾病。

1.3? 陰火致消

《蘭室秘藏·消渴門》開篇即引用《素問·陰陽別論篇》“二陽結謂之消”，講解了手足陽明血中伏火，津液匱乏，結而不潤，逐漸消渴。李東垣指出，不思飲食，脾胃損傷，元氣不足，水谷無法合理消化，脾胃功能失常，下走小便;元氣下陷，陽伏陰中化火，“陰火”日盛，上至三焦，影響臟腑，耗氣傷津，引發消渴，如同當代醫學糖尿病癥狀。陰火已成，心火極盛，熱轉移至肺部，損失津血，形成燥熱而口渴的上消;上至中焦，陰火占據其土位，清陽不升，善食而瘦，自汗，大便干硬;然后陰臟也受到影響，內乘于腎，腎水虧損進而造成煩躁欲飲水，耳輪焦干，傳為下消;濁陰不降，谷氣流于腸間，流入膀胱則小便若膏脂，與現今普遍認可的消渴“陰虛為本，燥熱為標”的主要原理相吻合。這表明將勞倦傷脾視為消渴根本，而脾無法發揮出其性能與元氣損傷造成的陰火，便是形成“三消”核心緣由。

陰火不僅能深入臟腑，還能通達四肢脈絡，是消渴所有變證出現的重點所在。李東垣指出，“血中伏火”與“陰血伏火”均為血病。陰火潛藏在血絡中，損傷陰液，日久生成痰、瘀血等不同產物，對經絡也將產生一定損害，同時形成不同病癥。現代醫學認為，糖尿病進展引發的糖尿病足、糖尿病視網膜病變等是人體新陳代謝失常造成的高血糖、高血脂（脾胃受損，元氣不足等）所致糖毒性和脂毒性（血中伏火，濁瘀釀毒）而引起的。

2? 李東垣治療消渴案例分析

李東垣就消渴設立了清涼引子、甘露膏、生津甘露飲子、甘草石膏湯、地黃飲子等方，而其他如清暑益氣湯、升陽散火湯等也可靈活用于消渴。

在李東垣著作中，生津甘露飲子為消渴方中唯一附有醫案的方劑，使用在治膈消方面，反映為大渴、飲水無節制、舌干、上下齒皆麻、難以下咽、腹偶有脹痛、渾身色黃、面色無華等。膈消由陰火上乘于肺致通調失司而成。燥熱之氣旺盛，主要表現為舌燥干裂、大渴引飲的上消癥狀。生津甘露飲子是在白虎加人參湯的基礎上進行調整，另將黃連、黃柏、梔子等苦寒之藥進行配伍;同時添加了當歸、苦杏仁、麥冬、全蝎、連翹等甘寒之藥;通過升麻、柴胡苦平入陽明與少陽二經;另外加入豆蔻、木香、藿香等藥;桔梗為舟楫，使浮而不下也。本方之后附以“葉律千戶服之大效”。由此可看出李東垣基于“陰火致消”觀念治療消渴的臨證思路。

2.1? 甘藥活用，補中而除消

李東垣將藥物的氣味結合其厚薄予以陰陽分類，將味劃分成純陰、陰中之陽，將氣分成純陽、陽中之陰。另外還將辛甘淡化成陽味，酸苦咸化為陰味。補中益氣湯便是甘溫除熱的典型配方，可用于身熱煩躁、脈洪大、頭痛等癥狀，李東垣指出此類如同白虎湯的癥狀是脾胃之氣往下走，谷氣無法上升，陰火上沖造成的，如果只瀉熱則犯“虛虛”大忌，因此給出了“惟當以辛甘溫之劑，補其中以升其陽”的觀點，即通過性質溫和的藥品提升脾胃陽氣，與此同時也排瀉陰火。結合李東垣的思想，甘味盡管入脾，然而只有甘溫補脾，而甘寒卻側重于瀉心火，此為“甘溫除熱”法的基本所在。縱觀生津甘露飲子，雖多以石膏、連翹、麥冬等辛苦甘寒清熱益陰之品，但全方用量最大的是人參、炙甘草甘溫補中藥物，同時以豆蔻、木香、藿香反佐，既可健脾補中，助升清降濁而除內傷之熱，又能防止寒涼太過反傷脾胃而加重濕濁內生。施今墨先生也強調健脾補氣法治療糖尿病不可忽視，認為李東垣的清暑益氣湯、葛花解酲湯、升陽散火湯是治療糖尿病上佳方藥[5]。而吳深濤教授以清心泄胃、補脾益腎、兼化瘀濁法治療糖尿病實則是對補脾胃瀉陰火理論的發揮[6]。

2.2? 重用風藥，升陽以散陰火

縱觀李東垣創建消渴方中，用升麻（1～2錢）8方，柴胡（3分～1錢）8方，防風（5分～1錢）6方，表明其對風藥的重視。李東垣注重生發少陽之氣，認為少陽之氣出自泉下。

治療消渴必須較多地運用風藥，這是由于風藥不僅能協助脾胃復原其升清之功效，復原少陽生發之氣，稍佐升麻等味薄的藥物，其味盡管苦，然而如果結合黃芪、黨參等溫和藥物便能去其本性而發揮其效果，升發脾陽，而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五臟六腑均能受氣，同時生出津液，煩渴從此停止，蓄養筋肉，消瘦不再;還可散陰火。李東垣指出，消渴表明血中有火，結合火郁必須通過疏散而處理準則，需使用防風、羌活、升麻、柴胡、細辛疏散不同經絡之火，做到通過風藥升陽來散發火郁。生津甘露飲子針對“二陽結謂之消”而用柴胡、升麻升發少陽、陽明二經郁火;另外，需謹記消渴燥熱為標的屬性，不可升陽太過而傷害陰精，因此需結合黃連、黃柏等苦寒藥物進行清氣與瀉熱處理，即《脾胃論》所謂“當先于陰分補其陽氣升騰，行其陽竅而走空竅，次加寒水之藥降其陰火，黃柏、黃連之類是也”。

2.3? 用藥注重瘀血為患

在李東垣創建消渴方中，用桃仁泥（1錢）5方，紅花（少許）5方，當歸（6分～1錢）6方。由于陰火伏于血絡，日久將形成痰飲、瘀血等各種病理產物，對脈絡造成不良影響，并出現各種癥狀，特別是血瘀病癥十分嚴重。以上3種藥物不僅能活血、和血，避免并發癥產生，還能協助柴胡、升麻等藥物疏散經脈中陰火及清氣，即“若陰中火旺，上騰于天，致六陽反不衰而上充者，先去五臟之血絡，引而下行”（《脾胃論》）。

3? 小結

李東垣在繼承前人理論基礎上，提出“陰火”理論，突破對“三消”一貫認知，闡述了消渴的形成原理，為治療消渴提供了新思路，其所創補中益氣湯、清暑益氣湯、升陽益胃湯、升陽散火湯等可靈活用于消渴。不僅如此，只要是陽升陰降所致熱證均可采用陰火理論，然而迄今有關臨床報道較少。筆者認為：①李東垣組方成分較多且不易熟記，精通者少，更少有人鉆研;②李東垣的理論重點是出《內經》《難經》，用藥不限于某種配方，在其諸多弟子中，被后世熟知者僅王好古，此亦為東垣思想未被更廣泛傳承的緣由;③當代醫學工作者在分析李東垣時不注重易水學派等醫學經典，只局限于李東垣已有著作，對其一些難懂的理論未深入研究。所以，在學習李東垣治療消渴路徑時，須對相關書籍全方位深入探究，進而掌握其核心要點，方能更有益于臨床。

參考文獻：

[1] 李克紹.談清陽下陷與陰火上沖[J].上海中醫藥雜志，1979，6（3）：15-27.

[2] 葉平貴，胡素敏.淺談陰火、相火產生的機理及證治特點[J].江西中醫藥大學學報，2015，27（6）：18-20.

[3] 郭立崎，趙國仁.陰火論[J].浙江中醫雜志，2014，49（10）：761-762.

[4] 賀三美，黃亞會，程倩倩，等.從李東垣“陰火理論”論治2型糖尿病大血管并發癥[J].湖南中醫雜志，2017，33（3）：119-121.

[5] 傅騫.從陰火的病機解析補中益氣湯甘溫除熱之理[J].浙江中醫藥大學學報，2006，30（11）：595-596.

[6] 廉潔，吳深濤.吳深濤對濁毒的新認識[J].中國中醫藥信息雜志， 2014，21（5）：104-105.

（收稿日期：2018-12-14）

（修回日期：2019-09-05;編輯：梅智勝）

基金項目：中央保健科研課題（W2017BJ43）

通訊作者：魏軍平，E-mail：weijunp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