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轉型背景下產業空間重構取向與動力研究

楊建濤

（河南大學黃河文明省部共建協同創新中心/ 文化傳承與創新研究中心，河南 開封 475004）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社會和城市發展日新月異，城市產業空間形態呈現出巨大變化，經濟發展方式與經濟社會體制經歷著深刻轉型，城市產業空間研究的現實語境也在悄然變化，城市經濟地理研究也呈現社會文化等多元轉向[1]，相關研究層出不窮。對近年來國內外城市產業空間結構與重構相關研究進行回顧、總結與展望，是開展城市轉型背景下城市產業空間演變與重構分析的理論前提。

一、城市轉型發展的空間透視

轉型，從根本上說，是事物從一種運動態勢向另一種運動態勢轉變的過渡。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轉型經濟或轉型經濟學應運而生，并以經濟發展由計劃體制到市場體制的轉軌為主要研究內容。在研究過程中，在研究主題的側重與表述上也有一些不同，如英文文獻常以Transition，Transformation，Change 等表達，而中文學者采用的有轉型、轉軌、轉變、轉化、改革等等。然而，在多數文獻中，學者們多采用Transition 和Transformation 來表達轉型的含義，有學者進一步指出，前者可涵指整體性的轉型與變化；后者主要指市場機制的配置效應，或者也包括部分政治性表達[2]。

西方學者對他們的城市在過去幾十年里發生的變化有著不同的認識。如Marcuse 和Kampen 認為，盡管當前的城市發生了一些重要的、明顯的變化，但城市產業空間結構只是在程度上而非本質上存在差別，新的城市產業空間秩序并未形成[3]。然而主流觀點將轉型視為一個發生根本性組織轉變的過程，認為當前的西方城市是一種“后工業化”“后現代化”的新型城市，城市性質隨著全球化和市場化進程而日益異化[4-5]。

20 世紀中期以來，在全球經濟的影響下，特別是在資源能源原材料（尤其是石油）的全球性沖擊、資本的跨國流動加劇和以信息技術為主要內容的技術創新浪潮等共性趨勢的強力推動下，西方發達國家相繼進入后工業化時代，城市產業空間范圍內的人流、物流、能流加大加快，許多區域中心城市出現了新型經濟功能，并不斷呈現出明顯的轉型趨勢：（1）當代世界被塑造成一個功能性的城市系統，由不同等級、規模和功能的城市共同建構而成；（2）全球經濟的“場所空間”正在向“流的空間”轉變，各中心城市不斷融入全球分工與合作；（3）建構于中心城市基礎上的“城市走廊”“超級城市”“大都市區”等城市-區域新型空間形態不斷崛起，同時，部分城市呈現出被邊緣化的態勢，全球城市體系處于一種新的建構與演化之中。基于此，圍繞城市轉型開展的研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全球范圍內中心城市的等級位序、城市功能，以及圍繞著大都市區、全球/世界城市的研究將成為新的理論研究視角[6-7]。第二，如何通過全球化、后工業化、信息化和多中心化等的城市多元轉型動力來增強城市發展與競爭力，有效治理城市轉型中的制造業衰退、社會空間極化、貧富差異與社會沖突等問題，也迅速成為西方學者研究的熱點和前沿領域，同時，以數碼技術和通訊技術領銜的技術創造、創新本身也就是城市產業空間轉型的重要基點，以硅谷、第三意大利為代表的新產業空間的崛起預示著一種創意場（creative field）的萌生和發展[8]。第三，對城市產業空間可持續性建構與規劃的理論和實證研究，如前文對此進行的文獻分析。當然，對其研究也需要從整體上把握和集成式的分析框架，如著名經濟地理學家Michael Stoper 將空間重塑的“鑰匙”界定為當前階段下城市經濟、制度、創新或社會互動、政策等四方面的共同作用，這一“鑰匙”也決定了時空進程中的新型全球經濟地理格局[9]。

二、我國城市轉型發展與產業空間演進

城市轉型過程為城市研究提供了一個獨特的理論視角，可以更好地理解城市產業空間的發展、演變以及大規模體制變遷下的動態重構。城市發展的繁榮與衰退并存也恰恰說明城市急速轉型的背景帶來的不確定性。轉型沒有路線圖，卻有路徑依賴的影子，這也構成了城市產業空間重構的一種“資源”。因此，通過對城市轉型過程的研究，將啟發人們拓展對城市發展規律的認識，并不斷深化對轉型因素、動力與模式的關注與分析。

在我國城市的現實發展歷程中，對城市的發展、主題與定位經歷了一個不斷轉型的過程。從形勢上看，我國當前正處于工業化和城市化推進的中期階段，城市區域發展正陸續受到全球化、后工業化、城市規劃新思維、新經濟地理學、分權化與多中心治理等多種思維話語的塑造，其產業發展、經濟形態正在經歷深刻的轉型和空間重構，城市發展的戰略范式也將呈現出以下轉型（見表1）。有學者基于城市轉型的背景提出對我國城市產業空間管制與漸進主義的發展邏輯是否仍符合中國城市的現狀問題分析思考，并延伸到對中國城市是否正成為新的制度空間、新的工作與生活方式空間的深層次討論[10]。

表1 城市發展的戰略范式轉型

相對于西方，我國學者對城市轉型的研究起步稍晚，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扭轉了對城市經濟社會發展的功能定位，尤其是1992 年鄧小平南巡之行開啟了我國城市經濟轉型研究的新局面。城市發展面向開始不斷加深與國際范圍內的接軌，為探討未來我國區域中心城市的功能演進與發展愿景，不少城市相繼提出了面向“國際化”發展大都市的宏偉藍圖，強調從硬件到軟件的城市形態和功能對接。有學者提出需要對接的軟件、硬件設施包括雄厚的歷史基礎、優越的地理區位、適時的發展機遇、國際性金融投資中心、發達的第三產業和高素質的勞動力隊伍。但也有研究表明，我國城市與國際化大都市的要求還相距甚遠，而這些要素也都是城市尤其是區域中心城市產業發展所必備的核心要素。應圍繞國際化大都市特色功能方面進行考慮和實踐，但也有依據表明北京、上海、香港和廣州將會是最早邁入國際化城市序列的中國大都市[11-12]。20 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推進、城市-區域經濟發展的加速和城市化進程的推進，城市轉型、經濟轉型對城市發展方向、道路及模式的重大調整與變革，逐漸成為國內外學術界和政府部門關注的重要命題[13]。進入21 世紀以來，我國成功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城市功能定位更加務實與明確。在城市產業空間的研究對象中，部分研究較多地立足于對我國沿海中心城市的轉型與全球城市、世界城市建設方面；另一部分研究集中在對我國特定類型城市區域，如資源型城市轉型、鄉村地域向城市轉型等的研究[14]。

三、城市產業空間重構的發展取向

一是高度集聚的產業空間內核。隨著全球化、信息化時代的到來，城市空間內核的產業與產業集群高度集聚成為其空間發展的主要表達，產業發展推動城市化進程，實現城市人員、企業、政府、產業鏈等發生深層次變革，以產業引領推動城市產業空間不斷內向壓縮，高度集聚。形成高度集聚的產業空間內核。一方面，這種高度集聚的空間內核不僅體現為產業核心區的地理空間的緊湊，城市空間優位累積循環；另一方面，也表現在以資本、技術、高素質人才等在優位空間的集聚，對微觀尺度空間形成功能完備而高度復合、動態優化的產業高地。

二是緊密關聯的產業空間網絡。未來的城市產業空間，一定是以產業實現關聯并推進產業集群或群落形成的，產業集群內部各產業企業之間，各關聯企業之間，通過面對面交流、技術學習、溝通與聯系，在產業鏈條上緊密關聯，競爭合作。從目前來看，我國區域中心城市業已初步浮現和形成以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與地質勘查業、金融業等產業集聚，高技術含量、高資本投入、高素質人才集聚，產業關聯也日益密切。隨著區域中心城市分工水平的深入發展與產業結構的調整優化，城市產業空間關聯網絡也更加緊密和高效。城市多中心空間內的產業企業高度集聚，多形成彼此互聯互通的產業上下游、全生產服務產業鏈關系，緊密高效的產業關聯是建構區域中心城市產業空間網絡的基本前提。

三是有序分布的產業空間層級。從產業空間的宏觀組成看，產業各行業在優位空間高度集聚，圍繞產業鏈條形成緊密關聯的產業集群和產業群落。知識經濟時代，城市產業空間已經由工業化時代單純的層級模式演化為具有層級性的產業空間網絡形式，且在更大空間尺度范圍內同樣存在這一層級效應；從產業空間的微觀組成看，城市產業在城市空間形成產業發展的內核與高地，且產業不少兼有服務于制造業和商業的，銜接周邊的是產業與都市型工業在錯落有致緊密關聯，各類制造業則外遷分散在城市郊區與城市交通線上。在城市多中心的產業發展中，圍繞各自的中心分布，形成多個中心-外圍相互銜接關聯有序的產業空間形態。

四是動態轉型的產業空間建構。產業空間網絡并非一成不變，隨著制造業產業鏈條的不斷剝離和獨立，產業部門不斷豐富，產業結構調整的演變成為城市未來產業空間演替的主流成因，空間替代是一個空間繼承原有空間或對原有空間形成的沖擊。一種新的產業業態，只要有充分的市場和空間競爭力，又能夠承擔更高的地租，就有實力去選擇最佳的區位，那些不具備或失去優勢競爭力的產業業態只有被取代，因此，產業空間業態的專業化與多元化始終并存，雙向博弈，且處于不斷的動態轉型與調整優化中，進而實現城市產業空間的可持續性建構[15]。

四、城市產業空間重構的動力機制

經濟空間重構是在城市轉型背景下經濟要素的相對區位關系和格局的演變，反映了經濟活動的再區位特征、地域空間中的相互關系與空間組織形態。從全球范圍來看，西方國家工業化和城市化起步較早，迄今歷經了四次產業變革，空間組織經歷了由工礦企業到城鎮、大城市，再到郊區化和開發區的過程（見表2），對不同類型區域中心城市經濟轉型的研究更加全面，并主要致力于對大都市區中心城市、（資源）衰退型中心城市和全球城市的產業與經濟轉型等三個方面；近期又進一步向城市總部經濟、創意（造）經濟等方向發展[7]。我國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歷程較短，對區域中心城市經濟轉型研究目前正全面展開，在研究對象上，主要面向東部沿海地區的北京、上海、天津、廣州、杭州等幾大國家中心城市和沿海中心城市的國際化接軌與轉型，缺少對中西部地區區域中心城市的內部研究，更缺乏東、中、西部不同經濟梯度和發展層次的比較研究。在研究視角上，從中心城市本身（地方尺度）研究產業優化升級的多，而從城市群（區域尺度、國家尺度）、全球城市體系（全球尺度）的視角或多尺度研究中心城市經濟轉型與空間重構正在得到逐步加強[16]。

表2 產業變革的階段性特征

在城市轉型的大背景下，城市產業空間的重構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表現在城市物質空間的“破壞”與“建設”上，西方國家城市化的發展歷程表明，經濟社會發展、科技進步無疑也帶來了城市物質空間的“建設性破壞”。甚至城市生態環境的惡化，對城市生態環境建設的重視與加強，是對當前城市開發與空間重構的基礎性“修補”。第二，表現在城市規劃的思維演化上，以物質規劃和城市設計為重心的我國城市規劃實踐難以對我國未來城市高速發展提供理論上的支撐與指導，使得城市規劃不能發揮其應有的前瞻性、戰略性和指導性功能。正是當前這種圍繞著物質規劃的城市規劃理論與實踐，使得我國城市產業空間發展更追求自然物質空間形態的美化，而不是經濟、社會和生態等功能與效率的最大化。一系列矛盾與問題造成城市建設的非理性和空間形態的失序與破壞。第三，表現在對城市優位空間的選擇上優位經濟是優越的地理位置所帶來的額外的經濟效益，體現為經濟地理多要素、多尺度時空和多路徑的空間建構，它分析了城市效益的根源，確定了城市的分布狀態和分布形式。城市總是在那些在區位、環境和經濟基礎較好的地區產生和發展，并不斷吸引人口與資本向交通、資源等更好的位置聚集，從而產生明顯的效益差異。同時，城市的急功近利會使得“特優區位”或“關鍵區位”實現超速建設，“重大事件”也會推動優位區域的跳躍式發展和（準）中心的加速形成，優位經濟的表現形式有地理優位、交通優位和資源優位。

整體上看，伴隨著和平與發展的世界形勢奠基和經濟全球化程度的加深，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在經歷著巨大的經濟、社會轉型。毫無疑問，中國在經濟、社會等領域的劇烈變遷，從根本上改變著城市發展的動力基礎。盡管西方關于中國城市的研究已有大量文獻，但對我國城市變化的空間性與相應的經濟社會特征研究仍顯不足[5]。作為城市經濟社會活動的空間投影，巨大的體制轉型與復雜影響必定在城市產業空間結構與形態上有明顯的表征，并強烈地影響著城市產業空間演化的進程。不少學者將城市產業空間重構的動力分解為內因/外因或內生/外生性因素甚至某些衍生力量，普遍主張把經濟體制和企業制度、技術革新、產業結構的調整作為內部動力，經濟全球化、宏觀經濟發展狀況、外部資金的投入、城市規劃的制定和實施作為外部動力，開發區建設等作為衍生動力[11]，同時，市場潛力與區域經濟之間存在因果循環、路徑依賴關系，會進一步強化優勢地區的空間優位。但對國家區域政策是內生還是外生仍存爭議。部分學者對具體城市如芝加哥、新加坡、香港、上海等進行了經驗總結，提煉出空間演化與重構的不同推進動力與模式，如圈層結構、園區整合、多中心網絡化、樞紐-網絡結構等。這些盡管對我國區域中心城市產業空間重構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但又不能完全照搬。

五、結論與討論

總體說來，我國當前城市產業空間形態的研究仍顯薄弱，對城市事象的描述性與一般性分析討論較多，空間尺度上更多地立足于中觀宏觀層次，基于時間序列和空間層次的動態演進研究成果豐碩，然而從更深層次的哲學視角看，對城市產業空間形態“是什么”“怎么樣”的外源性探索較多，但是對其是“為什么”的內源性探究尚不深入，針對性和演繹性分析不足。

展望未來，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和城市轉型的不斷深化，城市產業空間的研究，尤其是立足于區域中心城市產業空間形態的系統研究與特色研究將得到空前發展。筆者認為，一方面，城市經濟轉型為城市產業空間研究提供了一個獨特的理論視角，有利于更好地理解城市產業空間的發展、演變以及大規模體制變遷下的動態重構。在當前人文社會科學普遍空間轉向的背景下，城市產業空間研究應當進行“時間轉向”，以深入分析城市產業發展中時間的社會性演變及其對城市產業空間的建構與重構的作用。另一方面，基于我國經濟發展梯度以及全球化和城市轉型引致的產業空間演變與重構首先聚焦于東部重點城市，當前，針對中西部地區中心城市的相關研究已相繼破題并不斷深入，迫切需要開展針對性的細致研究和對比分析。尤其是，城市產業空間重構過程的互動關系和動力機制的研究將成為未來區域中心城市產業空間擴展與重構研究的重點，通過沿海與內地中心城市產業空間發展的相似性與差異性，總結城市產業空間演進與重構的規律性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