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然
摘要:廂式電梯空間所具有的獨特特性,使得它在香港電影中城市形態的所指超越了運輸工具這一性能,成為意識表達的場域。這一具有流動性的私密空間引發了人際關系之間的互涉,并不斷在香港電影中獲得再現,在這個過程中,電梯空間成為有效展現都市人心態的隱形路徑,人被都市所遮蔽的真實狀態在其中不斷表露。
關鍵詞:廂式電梯? ?空間意識表達? ?隱形路徑? ?都市人心態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06-0162-02
電梯空間作為一種特殊的物質形式,伴隨著香港高樓的充分建立而參與到城市的空間建設中。由于它在香港建筑形態中的普遍性,使其很早便成為都市生活的伴生物。廂式電梯作為一種運輸工具穿梭于樓宇兩端時,它也承載了都市人的情感和精神狀態,在電梯空間與都市生活的不斷交織中,它“浸透著現代文化的氣息,在機械運動和傳送中散播著屬于都市的話語形式”[1],所以它是都市發展的技術產物,也是代表都市的微縮空間。 這種物質形態和都市象征的鏈接,是通過電梯空間本身的特性來進行的,總體來說可以將它們歸納為三類:
第一,流動性和易逝性。首先,電梯空間是一個流動的空間,它運輸功能的展開正是基于這種縱向空間的流動特性。同時,電梯空間也承載了時間的流動,所以它流動性的體現是時間和空間的雙重流動。 然而,都市人在電梯空間中所感受到的這種雙重流動的過程是非常短暫的,它們的交匯是暫時性的,所以它很好的營造出流動中的稍縱即逝感。
第二,封閉性和隱秘性。廂式電梯空間的封閉性是它最突出的特點,它四周被鐵皮包裹,并且這個鐵皮的外緣還包裹著樓體的甬道,所以這個空間是被幾重形式所圍困于內的,呈現出一個完全閉塞的狀態。 同時和封閉性相關聯的就是它的隱秘性,正因為它密不透風的環境,使得這一空間內的人暫時和社會分離,成為一種完全隔絕的狀態,也使得都市中的個體心里暫時處于不被他人所窺視的狀態。
第三,偶然性和突發性。電梯中可以容納倏忽交錯的社會關系,使它成為了一個機緣交匯的載體,容納著各式各樣的偶然性。廂式電梯空間醞釀著陌生人之間交流的契機,也迫使著都市人在這一空間內體驗著摩肩接踵的疏離感。與此同時,電梯運行的突然中止和機械故障,都為都市人緊繃的精神狀態畫上了一個休止符,迫使都市人小心翼翼的情感在這種狀態下改變或者爆發,使其表現出突發事件的獨特張力。
從以上這些特性中不難發現,廂式電梯營造了一個獨特的戲劇空間,首先它的流動性和易逝性,構畫了一個時間和空間的短暫交流,塑造了時間地點人物的統一性;而它的封閉性和隱秘性是對空間的一個“極端簡化”,也是一個“極端利用”;那么它的偶然性和突發性則是制造了一系列的不確定因素,使其成為戲劇沖突爆發的一個有利切入點。 所以,總體來看,廂式電梯空間營造出的這種“絕對極限”的創作模式,是很利于文化意涵構建的。而作為展現戲劇性代表的電影創作,正是關注到了廂式電梯空間的這些特性,與其將都市整體狀態和都市人的情感相連,作為推進人物關系和表達故事主題的隱喻。
一、都市人愛情關系的展現
在眾多港產愛情片中,不難發現電梯空間已然成為了都市愛情關系展現的最佳場所之一。基于上文所提到的廂式電梯空間的幾種特性,它對于都市人的情感關系在很多情況下幾乎帶有一種強迫式的推動,并在都市中營造了一個較為隱蔽和私密的環境,所以香港電影中通過電梯空間展現出的都市人愛情表達形式是多層面的,可以將其細分為兩類:
(一)推動情感關系的發展
在電影的創作表達上,封閉空間一直是展現情感關系的重要場所,并且電影中通常為了增強情感關系的張力,會將電梯空間的封閉特性和其它幾種特性進行疊加。例如電影《金枝玉葉》中,顧家明和女扮男裝的林子穎在一次共同乘坐電梯時因為電梯故障而被困于內,在這個情境當中,導演運用了電梯的封閉性和突發性的特點,使得這種“封閉空間”的“被困”成為促使兩人關系改善的最佳場所,以“被困”來引發“都市人暫時脫離日常生活的出神形式”,這一狀態給情感的表達施加了壓力,使得都市人的疏離感迅速瓦解,從都市情感的假面中解脫出來,產生了特定環境下的心靈互動。 所以在這次被困經歷后,顧家明和林子穎的情感關系發生了質的改變,他們在劇情中的性別壓力得以解除。
(二)私密關系的坦露和釋放
其次,“廂式電梯空間”為情感關系的表達營造了一個私密空間,在電梯門閉合的一剎那,都市人卸下了社會關系中的人格面具,遠離了人群的注視和窺探,愛情中的私密部分便得到了釋放。電影《得閑炒飯》中,Macy和Anita在再一次的相遇中互生情愫,但受限于都市中時刻被觀看的場域,她們之間“不被允許”情感一直處于壓抑的狀態,但當兩人進入電梯后,這種壓制的情感在私密空間中得以爆發式的宣泄,她們開始不斷的擁抱親吻,彼時兩人心中的自我防御機制已然在這一空間內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紓解,她們之間的情感關系在廂式電梯空間中推向了高潮。
二、恐怖未知力量充斥的場所
在香港電影中,現代鬼故事在電梯場景中也以極高的頻率出現,當一個人進入這一密閉空間內獨處,他的焦慮感和恐慌感便被不斷放大。例如電影《回魂夜》中,廂式電梯空間成為恐怖力量集中充斥的場所,突然掉落的風扇,戛然而止的運行,都讓電梯中的個體陷于巨大的恐慌之中,它將人封鎖在內,以狹小閉塞的空間限制人能動性的發揮,使得都市人處于完全被動和無力掙扎的狀態,以極端的環境突出極端真實的心理,當人們無處躲避時,平常隱藏于都市人中的巨大焦慮就被無限放大,而這種焦慮其實是都市中普遍存在的,“見鬼”很可能只是焦慮當中的一種表現。
三、都市權利角逐的空間
(一)黑暗中權利的爭奪和身份的轉換
從電梯空間的流動性來看,廂式電梯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它既可以通往頂層的天臺,又可以下貫黑暗的地室,所以電梯空間成為了連接二者的重要信道。電影《無間道》就運用了電梯空間的這一特性,將高樓的兩端默認為權利體系的兩極,使電梯空間成為兩極勢力角逐的重要領域。在電影中,電梯門的開合成為一種重要的轉場方式,在一開一合之間,權力斗爭的結果就產生了。《無間道》一場多重身份的較量和轉換就發生于此,警察臥底陳永仁在電梯內被黑幫臥底打死,而一心想擺脫黑幫臥底身份的劉建明目睹這一切后,在電梯隱秘空間的遮蔽下,殺死了另一個黑幫臥底,以此建立他再無后顧之憂的“真正的”警察身份,在電梯短暫的運行過程中,黑幫臥底和警察臥底在這一空間內完成了對身份的爭奪,而這一爭奪結果是以真相的全部覆滅而告終。
(二)“無間空間”對人真實身份的必然吞噬
在一些更為深入的分析之中,《無間道》中的廂式電梯的空間被賦予了哲學和宗教意圖,將其與“無間地獄”的實質進行比擬:“《涅盤經》和《地藏經》的經文共同描繪的‘無間地獄,是一個喪失了時間感且擁擠不堪和充滿循環往復的懲罰之所,這種描繪在一定意義上與電梯所代表的都市生活經驗相連”,[1]《無間道》的結局最終是以真相的寂滅而告終,而正是電梯空間吞噬和終結了這一真相,在電梯不斷地循環往復之間,權力的爭奪和空間對人精神的吞噬都沒有終點。在這里,廂式電梯空間成為都市空間的微縮,都市人正是被包裹在這種狀態之下,在復雜多變的環境下,不得不攜帶著面具生活,而面具帶久了,便融合為真實面目的一部分,那么真實和虛假就都泯滅其中,無法分辨了。
香港的廂式電梯空間其實是城市母體孕育出的一個胚胎,它從產生開始就深刻地烙上了都市的特性,在這里,兩性關系不斷游離,人們小心翼翼卻又恐慌不安,秘密與真相、黑暗與光明都被裹挾其中,難辨真假。電影在借助廂式電梯來表達都市文化的過程中,也逐漸從反映都市現象推進至反思都市形態。電影中虛構的隱喻正在人們的無意識中觸動到真實城市的發展,促進著城市文化心理的進步。
參考文獻:
[1]張一瑋.感知、空間與都市性:電影中的電梯影像[J].文化研究,2016,(01).
[2]凌逾,薛亞聰.擠感空間:香港城市文化[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