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之爭中的錢鍾書

周不言

錢鍾書致王匡信(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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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由蔣天樞教授編輯整理的《陳寅恪文集》陸續(xù)出版，引起海內(nèi)外學術(shù)界的注意。1983年初，時在耶魯大學任教的余英時教授在《明報月刊》的第一、二期刊出他的研究心得《陳寅恪的學術(shù)精神和晚年心境》，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里，又陸續(xù)刊出了《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陳寅恪晚年心境新證》《陳寅恪的“欠砍頭”詩文發(fā)微》《文史互證、顯隱交融——談怎樣通解陳寅恪詩文中的“古典”和“今情”》幾篇文章，將陳寅恪晚年心境問題作為一個學術(shù)與社會交融的熱點予以揭示。

用陸鍵東在《陳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中的話說：“余英時近十萬字的文章可以稱得上是一輪排炮，在海外學術(shù)界引起相當反響。”1984年8月，署名“馮衣北”的辯駁文章《也談陳寅恪先生的晚年心境——與余英時先生商榷》在第二二四期的《明報月刊》刊出。陸鍵東指出：“‘馮衣北的反駁是在當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胡喬木的指示下及廣東省委文教戰(zhàn)線負責人（引者注：此指王匡）的布置下進行的。”（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版，479頁）一年后，馮衣北再撰《陳寅恪晚年心境再商榷》一文。兩個月后，余英時以《弦箭文章哪日休》作答，發(fā)表在同年10月號的《明報月刊》上。后馮衣北出版《陳寅恪晚年詩文及其他》（花城出版社，1986）一書，把余英時的主要文章作為附錄收入，此一事件遂告一段落。多年后，人們方從譚運長所著《劉斯奮評傳》（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6）中得到確認，馮衣北乃是著名作家劉斯奮先生的筆名。

錢鍾書在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論戰(zhàn)中所起的作用，以前并無明確的資料佐證。2015年，劉斯奮先生接受《中華讀書報》記者的采訪，首次提到，錢鍾書看過他的文章，并致信王匡，說“劉文甚好！”（2015年7月29日，收入《粵派評論叢書·劉斯奮集》，p295，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但錢是在什么場合提的，原話到底是怎么說的，外界一直不得而知。

去年歲末，友人向我出示了一封信，證實錢鍾書先生間接地參與了這一論戰(zhàn)，這是錢先生本人從未公開提及的。信是錢鍾書寫給王匡的，節(jié)引如下：“匡兄：劉文閱一過，甚好！　批識數(shù)處，……以答虛懷垂問耳。……”錢鍾書的這封信透露出王匡曾把“劉文”寄給錢鍾書，請錢把關(guān)，此即所謂“虛懷垂問”。而錢不僅看過，還做了批注，同時他認為劉斯奮的文章“甚好”，即便是和王匡客套，但愿意看，并愿意批注，足見錢鍾書的態(tài)度。

錢鍾書的信沒有注明日期，但我們可以推測是在1984年8月份馮衣北的文章發(fā)表之前、而非發(fā)表之后。王匡請錢鍾書發(fā)表意見，再拿到海外正式發(fā)表，類似外聘專家審稿，這樣的推測比較合乎情理。如果劉文已經(jīng)發(fā)表，錢再批注，恐怕就沒有多大必要寄回給王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