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佑 江殷潔 Huang Qiyou Jiang Yinjie


1黃啟佑最后一只先知200cm×150cm布面丙烯2020
江殷潔(以下簡稱“江”):你的創作大多使用油畫、丙烯等材料,呈現的效果卻非常有中國傳統的淡雅和意境,有別于西方色彩濃郁的油畫,你如何看待這種中西融合的創作特點?
黃啟佑(以下簡稱“黃”):這是個老話題了,現在討論東西方的文化差異似乎有點不合時宜,我們所受的教育基本都是西學的。這個時代對圖像資源的獲取十分簡便,導致我們每個人的素材庫都非常混合與駁雜,整個文化已經是一個交融、混血的狀態。在此背景下,“中西交融”不是刻意求之,而是自然生發的結果,用什么材料來表現自然也不是問題,只要用著順手就行。
江:就創作過程而言,你認為西方的繪畫材料與中國的傳統筆墨材料有什么區別呢?
黃:我覺得用一種材料去模仿另一種效果其實很容易,但如果只是把一種材料模仿出另一種材料的效果,這其實挺無聊的。提到西方繪畫材料,更多聯想到的是油畫材料,我不知道丙烯該劃作西方的還是東方的,在使用習慣上丙烯跟水墨材料也挺相似,都是水性顏料,在這一點上沒什么差別。
江:你畢業于油畫系,受到的是西方繪畫教學,又深受中國文化的熏陶,你如何看待西方的藝術理念和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對你創作風格的影響?
黃:我可能不太愿意把它歸為一種所謂的中國的思想,或者西方的思想對我產生了影響。“思想”是個很大的話題,它是一種“近墨者黑”式的影響。導致我現在創作面貌的成因更多跟性格有關吧,我偏向于內收而不是外放,喜歡內斂式的表達。
江:你的許多作品出現了中國傳統繪畫元素,如2020年創作的《最后一只先知》,你是如何思考畫面中對中國傳統元素或符號的運用呢?
黃:畫面中突兀的“先知”也就是鴨子,其實是從古籍里面裁剪出來貼上去的。我營造了一個現代的環境——一個被過度開發的、沒有植被的場景,旁邊溪流上出現一只夸大了比例的鴨子。拼貼導致視覺的生硬與突兀,但從畫面邏輯與布局上它又是合理的,我制造了一種語言和語境的雙重沖突,古畫中的鴨子是古代傳統的語境,通過對鴨子的挪用,我把兩個不同時空的場景并置了,試圖探討遠古的詩意在當代環境的尷尬處境。

2黃啟佑刺雪150cm×200cm布面丙烯2020
江:就自身的創作而言,你認為自身作品的當代性體現在哪些方面呢?你如何看待傳統繪畫與當代藝術的關系?
黃:我畫面中沖突的制造與我自身的生活經驗相關,包括《蜻蜓灣》《刺雪》《竹葉青》這批新的作品,幾乎都是自身的投射。傳統經典是一個離我們比較遠的東西,它已經進入了博物館,進入一種歷史的框架。成為經典的文物、接受后代的膜拜,以至于很多人覺得這跟我們當下的生活沒有任何關系。我想把傳統與當代人的距離拉近,從我個人的視角尋找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新形式。我試圖通過感性的筆墨配置,熟悉又疏離的空間建構,模糊圖像的時間分界,使自己跟傳統親近,用個人的私密的方式打開某種觀看的公共性。
江:你作品的畫面中幾乎都有自然元素,也有許多表現人與自然相融合的場景,這些圖像元素與你的生活經歷有什么聯系嗎?你想以此傳達什么樣的藝術理念?
黃:我自覺自己是個比較鄉土氣的人。我從小就在農村長大,幽游于山間,挖野菜、掏鳥窩、摸魚、捕鼠、逮蛇……現在最喜歡的活動依然是爬山采野。基于這種童年山村生活的經驗,我對山間野趣的偏愛逐漸投射為畫面上的語言意趣。很多時候我表現的自然是一種印象的真實,它存在于某一段記憶或者潛意識中。在這種感覺下,我的作品畫面與我的意識是和諧的、舒服的狀態,而不去考慮它像不像一個現實的場景,符不符合現實的邏輯。
江:2020年你的作品與之前的風格有一些不同,你如何看待自己風格的轉變?加入駐留計劃之后你對自身的創作計劃有什么新的思考嗎?
黃:其實早在去年(2019年)我就開始對自己之前過于追求“東方性”的表達產生了懷疑。傳統的圖示已經形成了一種牢固的程式,它完美得令人嘆服。我覺得如果沒法在延續傳統上進行推進,至少不要對其扭曲和褻瀆,而且簡單地借用傳統的圖示和符號作為變體,似乎也過于老套和淺顯了。后來我就在琢磨,如何不借用傳統的東方圖示依然可以體現東方性。回到我前面提到的,我們現在已經處在多元混血的文化背景中,“東方性”不該被單獨提及,與它相對的也不再只是“西方”。我們本身就活在這個遙遠的東方國度里,血液里自帶著她的基因,不需再給自己假設一種“別處的文化”而忽略了個體的自我關照。很感謝川美提供的駐留機會,我也剛好借此機會做一些新的調整和嘗試,具體會出現什么我只能邀請大家一起期待,因為我也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