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頸向風

劉潔岷

佘山游境圖軸

陰影堆積而成的黃昏

瓢潑大雨中陰郁、黏滯的燈籠

天宇中的星象在猛獸胃里翻江倒海

茅屋破秋風，一個粘上了酒漬的杯盞

數塊荒石的坡腳上有數株老樹交錯而立

悲傷的淚滴和歡喜的淚滴同時掉下來了

與自己交談的他，說的都不過是老生常談

黢黑的畫棟，山尖上的塔，勾勒的峰巒山石

皴擦的運用靈巧，線條流走得輕快

但皆沉入彌漫開來的一片夜色中

隔壁房間再沒有母親的窸窸窣窣聲

墻頭嘶嘶蠟燭燃燒出過去的時間：

著火的宅第，罵聲如沸，余燼如霜煙

松江董氏七十二歲他落筆于《佘山游境

圖軸》

當其時，燒餅的叫賣聲穿過厚重的雨勢

空難

牙齦在飛機起飛的一刻腫痛

金黃明亮的彗星拖曳著炙熱的尾巴

居民占滿廣場，觀察空中的乘客

歌舞升平的不眠城市，機艙

像古老的信念一樣在空中炸開

火在刺繡，鐫刻出懸崖峭壁的輪廓

上蒼咆哮發怒前臉上的一抹笑意

急性失憶的癥狀，燃燒的飛機沖進

節日城市的焰火有如一對交媾的猛禽

心臟的跳動通過紅外線彼此傳導

火光映紅樹梢后巍峨的保險大樓

醫生在暗處做夢，新聞聯播還沒有

收到如此爆炸性的訊息，來不及悲哀

臨終前倉皇撥打死神的電話號碼

將軍率領他的得勝的部隊無處逃竄

一曲滿是尖叫哀嚎的全金屬打擊樂

空中小姐的濃妝被熱量烤化，容器里

機械的故障和又死又活的人體發動機

作者的意外，宇宙主題，入戲太深

跟主人玩耍的小狗玩具漂浮在夜幕上

前情提要

我來到這個世紀之前

不知是誰催我母親生下了我

我斷斷續續發出的話音大概還不是

那種我想要說的或非說不可的

樹上掛鐘指示出未來的時間

在我去到下個世紀之前

我為你長大，意味著

我臉上每一局部都大了一點

都相互有一定規則地移動一點

后來我不得不到中立國銀行里取出

我家族我的階級存放經年的情感

也意味著，我為你長大了

哺乳的鼩鼱在廝打頑固失眠的人

總是，在到達所謂景區的時候

在敵占區后你我關系才開始舒緩、融洽

墨色蜻蜓在清亮陽光里來回地穿梭

在你我間盤旋、懸停不動

那頑固失眠的人在嚙咬寂靜

將我環繞，回憶蔓延，為你而老

我大步流星竄過犯罪分子活動的街區

懶洋洋的機器人就和他們混在一起

我對你講一個笑話吧你要是笑了

你就必須把自己的名字拉黑

為你而老，回憶蔓延，將我環繞

家族

祖父潦倒后被他

以前的雇工淺埋在某地

長者被探望者的疾病感染而亡

他們沒有想到的我都喜歡

我像雨中的快遞員那樣在雨的叢林里凝視

陰影在盆碗上堆積

幾個世紀疊加的落日不均勻地

散落在顫抖的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