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國境線，成抗疫第一線

姜浩峰

“了不起的她——征塵未洗，再披戰袍”，這是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為倪薪做的海報上的一句話。來不及向給她點贊的同事、朋友道別，剛結束隔離的倪薪，又于4月4日奔赴綏芬河抗疫前線。

這位牡丹江醫學院附屬紅旗醫院的醫生，2月12日隨黑龍江第三批援鄂醫療隊前往湖北應城。在應城中心醫院，倪薪每天工作超過12小時，直到撲滅應城新冠肺炎疫情之火，于3月21日回到牡丹江。14天的醫學觀察，成了她難得的休養、補充體力的時間。原本結束隔離后該與家人團聚的她，得知牡丹江下轄的綏芬河市出現輸入病例，形勢嚴峻，再次義無反顧踏上抗疫征程。

當位于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的綏芬河等口岸關閉之后，省會哈爾濱卻出現新冠肺炎一傳數十人的情況。源頭的“一”并非從綏芬河等陸路口岸回來，而是早在3月從美國返回的22歲女子韓某。黑龍江出現的疫情，也提醒著國人——守住國門，必須要守住萬里國境線，包括各陸上口岸，包括邊民通道、便道、小路等等，同時仍要守住各個空港、海港。對海外歸國人員等重點人群的隔離工作，仍需全社會協調、努力應對。如此防微杜漸，才能保證疫情不再在中華大地重燃。

倪薪醫生的行動，恰似一個縮影。從1月23日武漢封城，到4月8日武漢解封，中國用了兩個多月時間，控制住了國內疫情，這一點，殊為不易。然而，如今看來，這只是新冠肺炎這場全球大流行之疫的第一階段。當武漢解封之時，全球確診病例已經達到上百萬例。如今，全球確診病例快要達到250萬例了。如何保住國內此前抗疫的成果？這不只是在守護我們的家園，也是在為全球范圍撲滅疫情做貢獻——防范疫情此起彼伏持續延燒。

國際航班大幅削減前后

一位從美國返回哈爾濱的22歲女留學生韓某，讓新冠病毒在東北大地一傳十，十傳廿，直到“1傳71人”。截至4月20日，已從黑龍江到遼寧、內蒙古之間出現跨省傳播！

回看韓某回國之后的情況。據哈爾濱衛健委通報：韓某于3月19日從美國抵哈，通過“手遞手”方式轉運至哈爾濱市道里區群力富力江灣小區家中，并按照當時政策規定，執行了居家隔離觀察。所謂“手遞手”，就是從機場入境到進入小區家門，全程都有健康管控。這當然意味著韓某回國后，是按當時的相關規定作了健康申報的，當地的疾控部門也是按規定履行了管控措施的。并且，韓某在居家隔離期間——3月31日核酸檢測為陰性，抗體檢測也均為陰性;4月3日，韓某隔離滿14天，核酸檢測再次為陰性，解除居家隔離。

當4月9日，哈爾濱出現本土確診病例郭某明后，再通過流調和大數據分析，哈爾濱疾控中心與公安機關聯手調查，才檢查到郭某明是被女友王某苓感染，王某苓女士則是被自己的兒子李某感染，李某則是被自己的女友曹某感染。至于曹某，與韓某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且兩人并不相識。然而，互不相識的兩人在同一樓道里上下，終究一個感染給了另一個……

4月10日和11日，哈爾濱疾控中心再次對韓某進行了兩次抗體檢測，其中，IgM均為陰性，IgG均為陽性，診斷為新冠肺炎既往感染者（境外輸入）。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據哈爾濱衛健委稱，當地直到3月21日才開始對所有入境人員進行就地集中隔離。而此前，只對日本、韓國、伊朗、意大利回國人員集中隔離。據此判斷的話，3月19日從美國歸來的韓某，成了合法依規入境的一個傳染源。由此再看3月下旬中國民航局要求國際航班大幅縮減，加之此后對所有入境人員進行14天集中隔離觀察、做好從“國門”到“家門”全鏈條管理，是多么及時與必要！

與韓某引發的傳染路徑不同，黑龍江另一大傳染路徑，來自于陸路口岸。

“4月14日出院的這名21歲男性，是綏芬河口岸境外輸入首例無癥狀感染者。他是3月26日從綏芬河口岸入境，而后在綏芬河檢測被確定為無癥狀感染者，于3月29日轉送到我們醫院治療的。”牡丹江康安醫院副院長曾惜秋如是說。4月11日、12日，連續兩天核酸檢測為陰性以后，這名無癥狀感染者出院。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還得在康安醫院繼續醫學隔離觀察14天。

這名患者從陸路綏芬河口岸入境的時間，正值3月下旬國內航空港出臺各項嚴防境外輸入措施之際。

對航班做如此調整，無疑是由于境外輸入壓力增大。即使在“手遞手”式轉運等方式都用上的情況下，后來還是暴發出韓某“1傳57人”的超級傳播，如今回想，如果當時不及時調減航班，不對所有入境人員集中隔離做醫學觀察，則后果不堪設想！

對于航空公司來說，調減航班，確實也是非常之舉。絕大多數航司，無論中國公司，還是外航，都在配合中國民航局做工作。《新民周刊》記者從斯里蘭卡航空方面了解到，其早在2月份中國疫情正烈時，就開始調整縮減飛中國的航班班次。然而，這并不表示其將逐漸遠離中國市場。4月份以來，斯里蘭卡航空連續安排了兩班飛機赴倫敦，協助滯留歐洲的中國留學生回國。在航班上，作為乘客的中國留學生是“全副武裝”的——戴好口罩，有一些人還戴了護目鏡，且確保不滿座、分開來坐;斯里蘭卡航空的空乘人員更是“全副武裝”，穿著防護服為旅客提供服務。

斯里蘭卡航空的舉動，是對此前中國民航局組織中國各家航空公司接回中國公民的一種補充。在4月6日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上，針對海外公民想回國，機票一票難求價格居高不下的情況，民航局飛行標準司副司長韓光祖透露，3月4日到4月3日，民航共安排11架次臨時航班協助在伊朗、意大利、英國接回1827名中國公民。這些人，主要以留學生為主。韓光祖還表示，對一些需求集中、飛行目的地有接收保障能力的城市，可以及時啟動重大航空運輸保障機制，安排臨時航班協助海外公民回國。

然而，在國際航班大幅削減以后，在臨時航班供不應求的情況下，一些著急回國的人，開始另辟途徑起來。譬如在俄羅斯，一段時間以來，確實增加了一些想要回國的中國人。在中俄航班大幅縮減的情況下，他們將回國之路確定為——從莫斯科飛赴符拉迪沃斯托克，然后轉乘汽車從綏芬河口岸入境……

2020年4月20日，在綏芬河市入城口，工作人員在雨中給司機測溫。

綏芬河口岸。

種種原因輾轉到邊城

“3月28日是一個時間節點。在此之前，莫斯科柳布利諾、薩達沃兩個市場都是正常營業的。可隨著疫情的變化，俄羅斯在3月中下旬開始，陸續出臺了一系列防疫措施。除了暫時關閉以堂吃為主的餐廳、咖啡館、酒吧，以及購物商場、公園以外，3月27日晚，我們收到了柳布利諾市場暫時關閉的通知。”這是在柳布利諾市場做箱包生意的華商云端（化名）所言。據云端稱，光柳布利諾市場，就有上萬華商。

由于市場關閉，一部分人選擇回國。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在猶疑——畢竟，如果有積蓄的話，留在俄羅斯居家隔離等待疫情過去，可能是更好的選擇。然而，許多華商看到了一些中文自媒體上的信息，觸目驚心——“在俄華人確診新冠肺炎輕癥不獲收治”“俄羅斯將驅逐150萬中國公民”“80名中國公民在俄隔離遭虐待”。

《新民周刊》記者從一些華商處了解到，他們在莫斯科經營多年，會一些俄語口語，然而絕大多數人根本看不懂俄文。在移動互聯網時代，他們的信息渠道還是來自于國內的中文網絡。他們身在莫斯科，卻對俄羅斯方面的抗疫信息掌握較少。在看了一些中文營銷號的不實信息以后，心里更害怕。他們怕自己感染病毒后，在俄羅斯語言不通、情況不明，得不到救治。另一方面，俄羅斯的抗疫規定，確實與中國不盡相同——輕癥患者均可在家進行自我隔離治療，在家接受治療者可進行視頻醫療咨詢。

“這些人是為了活下去，才輾轉到邊城的。”云端透露，3月份的時候，俄羅斯疫情并不嚴重。當時很多俄羅斯顧客以及來自阿塞拜疆、阿富汗、吉爾吉斯斯坦、越南等國的店主等都不太注意防護。在人流密集的市場里，這給聚集性感染帶來很大隱患。

由此，在這些華商群體中，選擇盡快返回國內的人在增多。由于中俄直航航班數銳減，許多人取道莫斯科飛符拉迪沃斯托克，再坐汽車從綏芬河入境。4月7日，綏芬河口岸旅檢通道暫時關閉。當天，中國駐俄羅斯大使張漢暉在接受中央廣播電視總臺采訪時表示，網絡上有關俄政府將大規模驅逐中國公民等言論嚴重失實。張漢暉當時強調，根據俄聯邦政府的統一部署，3月28日至4月30日，所有在俄公民，包括中國公民，均應遵守相關防疫規定。

4月18日，綏芬河口岸終于迎來一個沒有新增輸入病例的一天，回看此前一天，綏芬河口岸境外輸入疫情管控情況第三場新聞發布會上，該市常務副市長李興國披露的數據：“綏芬河自出現第一例境外輸入病例以來，經綏芬河口岸入境2497人，其中，戶籍在黑龍江省的1074人，占43.01%;戶籍在其他省份的1423人，占56.99%。覆蓋了除西藏自治區和港澳臺地區外的全國30個省（市、區）。”

為何在綏芬河口岸于4月8日關閉后，仍有通報增長的疫情呢？綏芬河市委副書記、代市長王永平對此稱，是因為三個原因：一是部分在診的無癥狀感染者轉為確診患者;二是部分疑似病例轉化為確診病例;三是現有集中隔離的人員中出現確診患者。

在綏芬河口岸關閉后，同樣位于中國東北的內蒙古滿洲里口岸，壓力一下子增大。4月10日7時至4月11日9時，內蒙古自治區報告新增境外輸入新冠肺炎確診病例27例、疑似病例1例。這些病例均來自俄羅斯，經滿洲里公路口岸入境。如何應對？全部移到滿洲里市人民醫院和扎賚諾爾區人民醫院隔離治療，全程實行閉環管理。

作為呼倫貝爾市代管的縣級市，滿洲里的常駐人口比綏芬河多一些，達到30萬人，可其平日可以應對的每天進出境人員也僅僅5000人次左右，更何況疫情期間，滿洲里無論是口岸，還是市區醫療衛生等方面的基礎設施，都是應付不了大客流的。與綏芬河一樣，滿洲里方面早早地就宣告——口岸檢疫和市區隔離檢測能力超過自身極限。4月8日20時，滿洲里-后貝加爾斯克公路口岸客運通道繼綏芬河口岸之后，也臨時關閉了。這意味著中俄之間陸路口岸人員通道已經全部暫時關閉。然而，目前中國2.2萬公里的陸地邊境線上，陸地邊境可開放的口岸有91個，還有數量眾多的邊民通道、便道、小路，情況非常復雜。據記者不完全統計，新冠肺炎疫情起來以后，除了中俄之間口岸以外：廣西僅保留憑祥市友誼關口岸、東興市東興口岸的人員通道;云南已對19個陸路口岸、14個通道暫停客運功能，僅保留貨運通行功能，其余通道暫時關閉。西藏、新疆、吉林、遼寧、甘肅等邊境省份暫未公布陸路口岸開關情況。值得一提的是——無論是中國西南方向的印度，還是與云南、廣西接壤的東南亞國家，都存在疫情傳播擴散的風險。而與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接壤的中亞國家，其本身與俄羅斯、土耳其等疫情正值上升期的國家交流也很密切。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本身也有一段與俄羅斯接壤。新疆還與阿富汗接壤。4月19日，有消息傳出——阿富汗總統府突發新冠肺炎疫情，40位高官接連中招。可見新疆有著潛在的防疫壓力。做好這些地方切斷傳染源的工作，同樣刻不容緩。如何強化邊境地區的巡邏管控，嚴厲打擊非法入境活動，如何對查獲的非法入境人員及時依法遣返出境，都成為中國確保邊境地區安全穩定的題中之義。

哈密邊境管理支隊白山泉邊境檢查站在行動。

對于一些暫停人員往來，卻仍保留貨運通道的口岸，交通運輸部國際合作司司長李揚表示，相關部門要求所有入境的外籍司機原則上當天返回，對國內從事國際運輸的司機要備案管理，同時定期做核酸檢測。

留在俄羅斯的中國人，則受到了中國政府的關懷。4月15日，張漢暉大使赴柳布利諾市場看望慰問華商、僑團代表。據了解，在柳布利諾市場、薩達沃市場工作的華商，原本一部分在市場外租賃居民樓生活，另一部分住在市場內的賓館。柳布利諾市場、薩達沃市場里的賓館，實際上是市場里類似小公寓的配套設施。以柳布利諾市場的配套設施為例，其面積不大，有的是七八人住一個房間，有的是一家三口住一個房間。目前，柳布利諾大市場的賓館還有500余華商住在里面。而薩達沃市場的賓館已于4月4日關閉，里面入住的華商均已搬離，除了回國的，其他人得各自找新租賃的居民樓安頓入住。

海上面臨特別的壓力

早在3月16日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會上，針對有記者提問“鉆石公主”和“至尊公主”郵輪疫情感染事件后，我國采取哪些應對措施，交通運輸部海事局副局長楊新宅披露，在今年1月底，就暫停了我國大陸港口始發的國際郵輪，涉及全球7家國際郵輪公司共10艘國際郵輪。當時，中日、中韓之間的客貨班輪客運業務也已暫停，但仍有尚處于營運的客班船。當時，交通運輸部印發了《關于切實做好通過公路水路來華（歸國）人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建立日調度機制，嚴格控制客座率，并配合做好乘客信息登記等相關工作。

疫情呈現全球大流行后，帶給遠洋從業者兩方面的難題——一方面，“一刀切”式的監管舉措讓海員有家難回，船員超期服役帶來的航行安全風險增加。另一方面，船員物資保障難度加大。

到了3月30日，李揚司長則表示，我國128個水運口岸已經全部暫停旅客運輸服務。

可目前來看，中國還面臨來自海上的一種特別的防疫壓力——國際航線海員上岸的問題。這些國際海員不是一般旅客。為了不可能中斷的全球貿易的需要，他們還得在世界各國的港口間流動。以寧波為例——自3月份寧波市海港境外疫情防控工作開展以來，交通、海關、海事、邊檢、公安、寧波舟山港集團等部門采取積極措施應對境外疫情防控。寧波市海港防疫情境外輸入專項工作領導小組披露，自3月初至4月9日，寧波港口在港國際航行船舶共1092余艘次，其中14天內途經高、較高風險國家及地區744艘次，海關共監管出入境船舶944艘次，船員19773人次。3月1日至4月9日，寧波港口共處置20起國際航線海員上岸事件，上岸人員共113人。

中遠海運船務多策并用做好疫情期間船員換班。

從短期來看，完全禁止國際海員上岸，自然可以最便捷地阻斷疫情。可目前看，疫情不可能短期內就在全球范圍內終止。寧波方面采取的進一步的措施是——增加隔離點。4月10日，當“中遠科倫坡”輪靠泊寧波舟山港北三集司5號泊位后，該輪一中國籍船員立即被送至隔離點進行醫學隔離觀察。

如何應對國際海員，實際上是全球遠洋行業共同面臨著的困境。廣東海事局局長梁建偉日前撰文，指出了疫情呈現全球大流行后，帶給遠洋從業者兩方面的難題——

一方面，疫情成為全球大流行后，由于國外不讓入境，國內港口船員更換步調緩慢，個別地方政府“一刀切”式的監管舉措讓海員有家難回，船員超期服役帶來的航行安全風險增加。此外，已經發現有船員在隨船遠洋途經某個境外國家時，手機信號連接上當地網絡，使得其留下境外漫游記錄，即使沒有下船，回國后健康碼變成高風險的紅碼，抵國后難以上岸。同時，船員心理健康問題急需關注。

另一方面，船員物資保障難度加大。在世界和國內的某些港口，出現供應商被禁止登船向船員提供口罩、工作服和其他個人防護設備的現象。一些港口還因為船舶曾停靠過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嚴重國家、地區，進而拒絕船舶進入，這使得船舶無法獲得必要的物資補給。

在梁建偉看來，須加強國際合作和國內協同，才能解決好疫情期間船員所遇到的問題。

對于我國船員來說，在4月18日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上，交通運輸部安全總監、水運局局長李天碧介紹，截至15日已有3500名船員在遠海有關港口實行了換班上下船。預計到5月底將有一萬名左右船員需要換班上下船。按照目前的換班輪崗進度，可能需要40天左右時間才能完成整個的換班輪崗。那些下班的船員，當然未必從海路歸國，更大的可能還是從空港入境。無論他們以什么方式歸國，做好隔離，做好防疫工作，也算是特殊時期特殊的一種洗卻征塵。就如同倪薪醫生，唯有隔離期滿，確定健康，才能重上“前線”，為國效命，或者，哪怕只是為了一份工作……

海外疫情

世衛組織最新數據顯示，中國以外新冠肺炎確診病例超過241萬例，其中美國超79萬例，6國確診病例過10萬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