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記憶里的“哀樂中年”

衣上征塵雜酒痕，小園暮雨向黃昏。

幽夢半場誰堪忍，唯惜無人與相論。

《哀樂中年》

導演： 桑弧? 編劇： 桑弧

上海。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創辦小學多年并自任校長的陳紹常早年喪妻，獨自撫養兩子建中、建平和一女建英。與他一起生活的大姐勸他續弦，他雖也有心，卻因目睹摯友的愛女劉敏華備受后母虐待，斷了念頭。

再見面時，敏華已成長為獨立自強卻不失賢淑的新女性，因不愿再受后母擺布，她拜托紹常介紹一份工作。隨后，她成為紹常的同事。

建中夫婦勸紹常退休在家做老太爺。賦閑在家，日子不怎么好過，紹常好像他那塊壞掉了的老懷表般靜止不動，愈發失落。之后，他又發覺，自己與敏華早已兩情相悅，便決定與她結婚。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該片思想、技法都甚是超前，石揮的表演很贊，李安電影里的郎雄，有點神似他。

中國有青年人和老年人，也有中年人。

《小城之春》

導演： 費穆? 編劇： 李天濟

上世紀40年代末，中國某個平常的、遍地斷垣頹壁的南方小城里，年輕少婦周玉紋與生病的丈夫戴禮言過著索然寡味的日子。

戰爭不僅令禮言失去了家產，也使他喪失了生活的信念。而玉紋每日做的，是在早晨出門買菜、給禮言抓藥，在城頭踱步好大一會（那是她認為的小城唯剩的有生氣的場所），再傷神地回到家中。剩下大半時日，是坐在小姑戴秀房間繡花、喟嘆。

章志忱的到來攪亂了一切。他是禮言昔日好友，卻也是玉紋的舊時情人……志忱和玉紋之間欲迎還拒、欲拒還迎的心理角逐游戲連番上演，禮言和戴秀則窺見了個中端倪。

電影人物不多，情節簡單，鏡頭卻深入人物復雜矛盾的心靈，揭示微妙的情感關系。片中的人倫、欲望切合國情，曲折隱晦，顯出平衡周正的美感。

費穆的精神困惑與希冀舒展離不開時代語境，最終，他的態度，依舊是對故土家園的難以割舍。

《一一》

導演： 楊德昌? 編劇： 楊德昌

NJ是個有原則的生意人，同妻子敏敏、女兒婷婷、兒子洋洋以及外婆住在臺北某所普通公寓里。小舅子的一場麻煩婚禮過后，因為外婆突然中風昏迷，他迎來更加混亂的日子。

敏敏公司、家里兩頭跑，時常感覺自己要被耗空;婷婷一直為外婆的中風內疚，戀愛談到中途發現自己不過是替代品;NJ更是麻煩重重，公司面臨破產，他又不愿放下別人眼里不值一文的自尊。

一家人里，洋洋看起來最沒有煩惱，他平靜地用相機拍著各人的背面，幫他們長出另一雙眼睛，但是……

但是，結尾，洋洋站在婆婆的遺像前，念：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說，我覺得，我也老了。

楊德昌呈現給我們的現實，已經從當初的打破一切、戳穿一切，變為了忍受痛苦、平靜面對——觀眾明了，生命還存在其它更為平和的延續方式。

也許，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的眷村，永遠是那個旁觀的孩子，沉默著躲在暗處，在影像世界，以人生忙碌表象下的迷茫本質，讓你驚訝，讓你震撼。

《男人四十》

導演：許鞍華? 編劇： 岸西

人到四十的香港某中學國文教師林耀國是業已消失的“好好先生”。念書時是學校里有名才子的他，如今面對飛黃騰達、閑來便會打打高爾夫球的昔日同窗，只收獲了一份難言的失落，但在他的“壞學生”胡彩藍眼中，他卻是有內涵的成熟魅力男。

胡彩藍身上有幾分林耀國妻子文靖當年的影子，她的大膽示愛令林耀國勾起一段深埋在心底的往事，觸動傷痛。當年的浪漫詩意夢想漸漸只能壓在箱底，而選擇承擔下的本不屬他的責任卻一背背了二十年，外加其它突如其來的事，一時令他無所適從，然而他卻必須做出選擇。

林耀國需要一個借口，需要證明和放縱。但是，他也依然想做好父親、好丈夫、好老師。影片最后，他還是擁住他的妻，提議去三峽旅行，這個千年以來被詩文熏陶、被墨客吟誦的地方。

電影有紛擾，有困惑，有悵然;有讓人突地想到，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生之欲》

導演： 黑澤明? 編劇： 黑澤明 / 橋本忍 / 小國英雄

市政府市民科科長渡邊勘治是名近三十年全勤的模范公務員，然而他和同事們每天忙碌卻人浮于事，渾渾噩噩。

一幫婦女聯合到市政府申請填平社區附近的臭水池，在上面建造個小公園。市民科的接待人員告訴她們應到其它部門反映情況，然后，申請書轉了一圈，又被踢回市民科。

一個月后，渡邊身體不適，查出是胃癌，時日無多。兒子只想著用老爸的錢到外面另辟小家庭，絕望的老父親，倍感孤獨無助，借酒澆愁。之后，請辭的女科員小田給了渡邊啟示。他打起精神，親自督促建設社區公園。

臨終前，渡邊是do something（做了事情）的，或許這件事情微不足道，但對在乎的人們來說，它有點兒意義，就是好的，亦為告慰。

電影來源于黑澤明的思索：“有時候我想到自己的死亡，這部《生之欲》即是那些思考的產品。”另，據說《絕命毒師》的創作者曾坦言，自己受到了《生之欲》的啟發——即便原片里的信息已被反轉，變成了一個完全美國式的犯罪故事。

《花火》

導演： 北野武? 編劇： 北野武

西佳敬是一名警察，幾年前女兒不幸死去，妻子如今則是白血病晚期。搭檔堀部又在任務中嚴重受傷，下半身癱瘓，與輪椅為伴。后西佳敬在一次逮捕行動中處理失當，導致后輩田中喪生。引咎辭職的他，想著供養田中的寡妻、照看老友堀部，以及緊追索討利息的黑社會，不堪重負，決定鋌而走險。

片中，西佳敬總是以暴力來說話，捍衛著自己的尊嚴。但那輛童車、那雙小鞋子、敲鐘的祖孫倆、放風箏的少女，都是溫馨的畫面，都是生命之花、生命之火，盡管短暫，卻絢爛至極。

《花火》的火花是危險的，它深沉的自贖意識，喚醒了自毀式的解脫;它營造了一個寂靜的生命狀態，并且樂意享受，直到消亡。

同時，電影節奏并非一味求慢，經常通過剎那的猙獰，擊碎之前的安寧。這和鬼才昆汀的一些技法很像——題外話，昆汀最近的一部作品，《好萊塢往事》，事實上也不乏中年男人的危機，無論戲中戲外。

《海邊的曼徹斯特》

導演： 肯尼思·洛納根? 編劇： 肯尼思·洛納根

李是一名頹廢壓抑的修理工，在得知哥哥喬伊去世的消息后，回到了故鄉——海邊的曼徹斯特——處理后事。根據喬伊的遺囑，李將會成為喬伊的兒子帕特里克的監護人，李打算將帕特里克帶回波士頓，但帕特里克很顯然并不愿意離開家鄉和朋友們，而李不愿在這片傷心地久留。

原來，曼徹斯特埋藏著李的一段絕望的回憶，他的過失使得兩個女兒葬身火海，妻子蘭迪亦因此而離開了他。此次返鄉，李見到了已經再婚并且即將做媽媽的蘭迪;此外，帕特里克那失蹤已久的母親艾麗斯也聯系上了自己兒子，希望他能夠成為她的新家庭中的一員……

“高興就又跑又跳，悲傷就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動物園猴子干的事。”卡西·阿弗萊克沒有這么做，他貢獻了“人”的表演，他成功了，拿到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

《海邊的曼徹斯特》誠實的地方在于，以前的生活哲理是“忘掉過去，才能往前”，這片偏偏讓男主“忘不掉，跨不過”。也罷，在泥淖中掙扎，拖著塵與土繼續走下去吧;走下去，除非上天終止了我們的腳步。

《臥虎藏龍》

導演： 李安? 編劇： 王蕙玲 / 詹姆斯·夏慕斯 / 蔡國榮

一代大俠李慕白有退出江湖之意，托付紅顏知己俞秀蓮將青冥劍轉交給貝勒爺收藏，不料當夜遭玉嬌龍竊取。

害死李慕白師傅的碧眼狐貍隱匿于玉府，并收玉嬌龍為弟子。而任性的玉嬌龍，還與大漠悍匪羅小虎私定終身。俞秀蓮和李慕白愛惜這姑娘人才難得，苦心引導，可她難聽勸阻，終于釀下禍端。

李慕白想當玉嬌龍的師父，有趣的是，在安叔那部4K/3D/120幀的《雙子殺手》里，身為男主的特工亨利·布羅根，其實到后來也成了被反派派來殺他的、“年輕版小亨利”的“父”。當爹可真是個技術活，江湖漂泊，一不小心就容易喪命……

“這次閉關靜坐的時候，我一度進入了一種很深的寂靜，我的周圍只有光，時間、空間都不存在了。”“我并沒有得道的喜悅，相反地，卻被一種寂滅的悲哀環繞。這悲哀超過了我所能承受的極限。”乍聞臺詞，不中不西，但李慕白曾經無法消除的心結，終是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解開了，大部分觀眾么，也就有所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