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抗日名將廖磊在安微

閆榮安

廖磊（18901939），初名夢祥，字燕農、元戎，別號伯符，廣西陸川人?？谷諔馉帟r期，廖磊任第二十集團軍總司令兼安徽省政府主席，1939年10月病逝于任上，國共兩黨同表哀悼。

廖磊在安徽主政期間與中共合作抗戰，頗有政績。

戎馬倥傯轉戰南北

廖磊在擔任安徽省政府主席之前，參加過辛亥革命，曾為護法、北伐揮戈;蔣桂戰爭中他擁桂反蔣;抗日戰爭中他浴血奮戰，屢建功勛。

廖磊從軍很早。他1906年考入在桂林的廣西陸軍小學堂第二期，與李宗仁、白崇禧是同學。1911年他考入武昌陸軍第三中學堂第二期，隨后參加武昌首義。在灄口之戰中，他隨軍校學生參戰，奮勇向前，手臂中彈受傷，仍堅持殺敵。1914年廖磊就讀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二期步兵科。畢業后投湘軍，歷任連長、營長、團長。1920年護法戰爭，他曾以1個團的兵力擊退敵人2個旅，從衡州直下岳州，所向披靡，人稱“廖猛子1926年，廖磊參加北伐戰爭，任國民革命軍第八軍第四師少將副師長兼第三團團長，后任第三十六軍軍長。

廖磊參與桂系反對蔣介石。他1928年后回廣西投靠桂系軍隊，后隨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白崇禧繼續北伐，直打到華北。1929年1月，南京政府編遣軍隊，第十六軍縮編為第五十師，廖磊任師長，仍駐河北唐山。1929年3月，蔣桂戰爭爆發，蔣介石派特務捕殺白崇禧，廖磊親自護送白崇禧到天津塘沽港，讓他搭乘日本輪船經香港回廣西。他自己也因此被迫辭去軍職，移居香港。1930年4月，廖磊應白崇禧之邀回廣西，任桂軍前敵指揮部參謀長，參與指揮桂軍進攻湖南，響應馮玉祥、閻錫山反蔣;他曾兩次率部圍攻廣西東蘭、鳳山革命根據地及參與鎮壓百色起義，1933年春指揮鎮壓桂北瑤民武裝起義，1934年參與對長征紅軍的堵截。本文主要記述其抗戰時期主政安徽，與中共合作抗戰事跡。

1936年1月23日，廖磊被授陸軍中將軍銜;1937年5月14日加陸軍上將銜（即陸軍中將加上將銜）。

廖磊抗日非常英勇。1937年全面抗日戰爭爆發后，廖磊被任命為第二十集團軍副總司令兼第七軍軍長。在淞滬戰役中，廖磊率部不惜代價與日軍激戰，消滅敵軍6000多名，收復70余村莊，已部也傷亡上萬。白崇禧為此當面斥責廖磊：“廣西本錢不大，照你這樣打硬仗，幾次就被你打光了！”

同年10月，廖磊升第二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兼第七軍軍長，率第七軍、四十八軍開赴第五戰區抗日。在臺兒莊戰役中，廖磊奉命率第七軍、第四十八軍浴血奮戰，為取得臺兒莊戰役勝利建立功勛。1938年5月7日，侵華日軍繞道襲擊蒙城。廖磊命所部守軍第一七二師副師長周元率領1個團展開激烈抵抗，與日軍鏖戰三天三夜，后因寡不敵眾，幾乎全部壯烈殉國。1938年6月，廖磊指揮部隊在黃梅、廣濟地區給日軍沉重打擊。

主動請纓主政皖省

1938年5月徐州失守后，侵華日軍開始向國民政府戰時重鎮武漢進攻。

6月1日，蔣介石在漢口召開最高軍事會議，決定武漢失守后，以大別山區為敵后根據地，由桂系第二十一集團軍固守。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兼安徽省主席的李宗仁因戰事繁忙，保薦第二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廖磊接替他兼任安徽省政府主席。考慮到在大別山建立敵后抗日根據地不僅艱難，風險也很大，李宗仁在召見第二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廖磊和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李品仙時，只說要固守大別山為敵后根據地，不好明說讓誰去。廖磊性子急，見李宗仁為難，主動請纓愿往。

1938年9月29日，廖磊兼任安徽省政府主席。

同年10月24日，廖磊在安徽省政府駐地立煌縣（現金寨縣）金家寨鎮邊的響山寺廟內舉行就職宣誓儀式，正式就任安徽省政府主席并兼任省民眾總動員委員會（以下簡稱“動委會”主任委員、省保安司令、省軍管區司令、豫鄂皖游擊總司令等職務。此時，廖磊的管轄范圍除了安徽，還包括鄂東、豫南各縣的大別山區。

以身作則樹立形象

廖磊個子不高，經常和士兵一樣身著灰色土布軍裝，穿布鞋，打綁腿，有時還赤腳穿草鞋。進出山區，遇到崎嶇小道，他便不騎馬，自己拄著竹棍奮力攀登行走，不要衛士扶持。

時值戰時，經濟困難，物資匱乏，廖磊一日三餐基本素食。他性喜儉樸。有次，他外出巡視途經流波鎮，該鎮鎮長喜歡打扮，穿著講究，得知廖磊到來，嚇得趕緊換上布衣草鞋，打上綁腿，才敢去迎接。

廖磊律己嚴格。為掃除積弊，他制定和執行禁煙、禁賭、禁酒、禁止高利貸等條例，并率先垂范，帶頭苦干。部屬受其影響，多能布衣粗食，辦事勤儉。當時在金家寨，青年男女大都以粗裝簡飾為美，以能爬山越嶺、日行百里為榮，工作人員吃糙米咸菜亦不為苦，社會風氣為之一新。

廖磊工作勤奮，每天起早睡晚，堅持寫日記，基本上是利用夜深人靜時，一邊洗腳，一邊揮毫疾書。雖然是日記，仍然寫作認真，篇篇字跡端正，清楚整潔。

廖磊受命于危難之際。他上任后，既要指揮作戰，又要主政，各方面的壓力大，矛盾多，不僅繁忙，而且事急、棘手。

1939年9月26日，美國進步作家、著名記者和社會活動家艾格尼絲·史沫特萊女士應廖磊之邀，到達金家寨，考察大別山的傷兵難民救濟和抗日民眾動員工作。史沫特萊對廖磊的第一印象是：儀表頗像沒有佩戴勛章、身穿軍裝的古羅馬議員，舉止穩健，彬彬有禮。

史沫特萊問廖磊自抗戰以來有哪些主要收獲，廖磊說，戰地教育與紙上談兵的書本理論完全不同。民族意識是一個主要收獲。我們的部隊知道這是爭取全國獨立生存的生死斗爭，不單單是保衛廣西老家，他們認為作戰光榮。他們如果沒有得到打仗的機會就感到碌碌無為，有英雄無用武之地之感。

史沫特萊感覺廖磊說話的語調含蓄克制，像是操勞過度，或是意志消沉的樣子;面容消瘦，年紀不到五十卻顯得很蒼老。

1939年9月下旬，第五戰區戰時文化工作團團長臧克家和作家姚雪垠等來到金家寨走訪。臧克家在拜會廖磊后的感受和評價是：拜晤坐鎮在大別山里的廖將軍，聽他的名字想象是一位叱咤風云的英雄，見了面卻溫和得像一個慈愛的長者。他不會滔滔不絕地大露談鋒，從他口里也聽不到什么聳人聽聞的偉論，他只是家常地、和緩地、半天一句半天一句地向人談著很親切的話。他對于青年很愛護，很信任他勸人不要怕青年，要好好領導他們，有許多工作等著青年去做。

史沫特萊、臧克家所描述的廖磊，正是廖磊逝世前不到1個月的情形。

用人重才重用青年

廖磊就任后，貫徹“政治與軍事合一，政府與民眾合一”政策，大力推行“行新政，用新人”，著力改變此前基層干部多是年紀老大的豪紳，官小僚大，組織渙散，不能掌握民眾，也無法配合軍事行動的狀況。

盡管當時是國共合作時期，但中共組織在國民黨統治區仍處于秘密活動，共產黨員更不被國民黨所用。可廖磊用人重在才干，只要他看中的，用人不疑。這樣，他無意中也用了不少共產黨員。如霍山縣動委會指導員兼省動委會第十九工作團團長的后文瀚（又名后奕齋）就是中共霍山縣工委書記。

1938年秋，省政府和省動委會召開各直屬工作團團長和各縣動委會指導員會議。后文瀚經與會人員推舉上臺致答謝詞。后文瀚的精彩答謝，引起廖磊的注意。

國民黨特務向廖磊密報，共產黨員都集中在動委會里，剛才上臺的后文瀚就是共產黨員。廖磊便親自找后文瀚談話，劈頭就問：后文瀚，你是共產黨？”

后文瀚回答：“報告總司令，我不是共產黨?！?/p>

“你前天在會上的講話很厲害呀！講得有條有理嘛，怎么不是共產黨？”廖磊說。

后文瀚辯解道：“總司令，這話從何說起呢？難道說講話有點條理就可以跟共產黨畫等號嗎？”

“你不是共產黨為什么當工作團長、當指導員？”

“為了跟總司令一道抗日。總司令千里迢迢來安徽，我是安徽人，年紀輕，又是個大學生，更應抗日！”

廖磊對后文瀚一板一眼地說：“你不是共產黨我就給你派個差事，現在大別山的一些縣城都失守了，比較大的市鎮是立煌縣的麻埠鎮。這個地區很重要，我派你去當區長，要立即去！”

說著他轉臉吩咐：“快打電話給蘇云輝（立煌縣縣長），就說我給他派了個區長到麻埠?！?/p>

接著又轉頭對后文瀚說：“你快點去，區長當得好，當縣長，縣長當得好，當專員嘛！”

可見，在廖磊的心目中，只要對抗戰有利，可用一切有才干之人。

關于這段歷史，后文瀚后來寫了篇《舌戰廖磊》的回憶文章，該文被收錄在1989年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皖西革命回憶錄》中。

廖磊對來安徽的廣西學生軍十分看重，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看，稱學生軍為娃娃們”，處處給予照顧，信賴和重用他們。他將有才干的學員分散安排到省政府各部門、省動委會、省干訓班、軍事教導團和各專署的重要崗位，也希望通過他們加強新桂系對各單位的控制和掌握。這其中很多是共產黨員，在安排到省動委會的19名學生軍人員中，共產黨員就有13人，如鄭忠在秘書處擔任秘書干事，甘懷勛擔任宣傳部干事，朱澄霞擔任省動委會婦女工作委員會總干事，易鳳英擔任該委員會的常務委員，王鴻斌任干事等。

這些學生軍到省動委會，加強了民眾動員工作。他們還利用這個機會對新桂系的軍政要員開展統戰工作。時任安徽省民政廳長陳良佐是廣西人，掌握行政人事大權。朱澄霞根據中共黨支部的安排對陳良佐進行統戰工作。她對陳良佐說：“我們要想在安徽站穩腳跟，鞏固大別山抗口根據地，必須注意搞好同共產黨和新四軍的關系，大膽啟用進步青年，打擊CC分子。”陳良佐認為朱澄霞很有見地，所言多被采納。

為了培養婦女骨十，朱澄霞和易鳳英爭取到廖磊和陳良佐的同意，在桂系辦的皖干訓練班里開設婦女訓練班（婦女組），由廖磊擔任婦女訓練班的班主任，朱澄霞任副班主任，具體負責訓練班。中共鄂豫皖區委對婦女訓練班很重視，通知有關縣委通過各地動委會，推薦進步女青年到金家寨參加婦女培訓班學習，當時，安徽省30多個縣就有115名女青年受訓。婦女訓練班為安徽培養了一批抗日骨干力量，后來，有近半數的學員參加新四軍。

學生軍黨支部還積極發展中共黨員，到1939年底，在80名學生軍成員中，就有35名中共黨員。其中部分人員還擔任中共地方組織的負責人。如在中共鄂豫皖區委，易鳳英擔任婦女委員會書記;在中共立煌市委甘懷勛擔任組織部部長，鄭忠擔任宣傳部部長。

學生軍中共產黨員的活動引起新桂系頑固派的關注，不斷有人向廖磊反映學生軍中有共產黨。可廖磊說：“廣西學生軍這群十幾二十歲的娃仔思想單純，熱情肯干，是從廣西帶出來的，靠得住，信得過?！?/p>

一心抗戰合作友軍

面對民族危亡，廖磊能從抗日的大局出發，擁護國共合作抗戰，對新四軍持合作態度。安徽人民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中國共產黨安徽地方史》（第一卷）記載：廖磊同意新四軍在立煌縣設立立煌辦事處，同意新四軍除四支隊外，再成立支江北游擊縱隊，邀請新四軍領導人葉挺、張云逸、戴季英等到立煌會晤，共商新四軍建設和團結抗日大計，同意為新四軍四支隊補助給養。章乃器領導的財政廳按月補助新四軍3萬元經費。廖磊在世時，國共之間的摩擦已現端倪，但他并無明顯的反共措施，且能從抗日大局出發，批駁“新四軍赤化安徽”的謠言。1938年6月省財政廳廳長章乃器離任后，新桂系的一些官員和國民黨CC系分子紛紛游說廖磊不給新四軍撥經費，但廖磊堅持給，說新四軍也是抗日殺敵的同胞，不管他們的政治主張如何。

1938年12月底，新四軍參謀長張云逸和第四支隊政委戴季英到金家寨，與廖磊商談新四軍江北部隊活動范圍、擴編及經費的撥付等問題。廖磊得知張云逸到達，親自帶著省政府和第二十一集團軍總部的10多位官員、20多名衛兵著裝整齊地迎接，熱情接待張云逸一行。

張云逸和廖磊的商談很成功，達成新四軍江北部隊可到津浦路南段兩側地區活動及給養等協議，批準了無為、廬江地區的地方武裝為新四軍江北游擊縱隊的番號，并委任戴季英為該縱隊司令員。

廖磊邀請張云逸到省政治軍事干部培訓班做報告。

這天，廖磊親自陪同張云逸在報告中，講述新四軍挺進敵偽占領區痛殲侵華日軍的輝煌戰果和發動民眾鋤奸的一件件事跡，對國內國際形勢進行精辟分析，指出抗戰必定勝利。學員聽了十分激動，深受鼓舞。

1939年1月，國民黨召開五屆五中全會，制定反動的反共方針。在這種形勢下，很多國民黨將領不敢跟共產黨軍隊領導人接觸，可廖磊還是邀請新四軍軍長葉挺到金家寨會晤。

1939年5月13日，新四軍軍長葉挺和第一支隊副司令員羅炳輝從舒城西港沖出發，前往金家寨與廖磊會談。

這次會談，葉挺一行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洞髣e山日報》以頭版頭條進行報道。此前，報社內曾有爭議，是廖磊批準后才上頭版頭條的。

1939年上半年，國民黨反共越演越烈。廖磊仍再次邀請葉挺到金家寨就有關問題會談。

1939年7月8日，葉挺、張云逸再次來到金家寨。廖磊高度重視，提前做了安排。葉挺到金家寨后，《大別山日報》專門刊登一篇題為《歡迎葉挺將軍》的社論，在社會上轟動一時。

廖磊熱情接待葉挺，為他舉行有國民黨軍政各界和各抗日團體及群眾參加的盛大歡迎會。在歡迎會上，葉挺應邀講話。葉挺在講話中介紹新四軍成立以來抗擊侵華日軍的戰績，反擊國民黨頑固派對新四軍的誣蔑，表達新四軍堅決抗戰、合作抗戰、抗戰必勝的決心和信心。他的報告產生強烈反響。

葉挺、張云逸按照原來商定的方案于11日、13日，分別同廖磊會談。雖然商談中各執一詞甚至爭論，但廖磊最終還是答應張云逸提出的幾項要求：不限制新四軍活動、新四軍活動區域的民眾運動和合理籌餉政府給予協助、及時撥付新四軍8月份的補助費。

廖磊還同意在立煌設立新四軍辦事處，由何偉以新四軍參議身份主持立煌辦事處工作。

隨后，新四軍駐立煌辦事處在金家寨的石峽口設立。

以身殉職國共同悼

廖磊在安徽主政1年從總體上看，經過他的苦心經營和整頓，安徽軍事形勢穩定，地方秩序初步安定，財政困難也漸獲解決，民眾抗日熱情高漲，抗日基礎日見強固。

李宗仁晚年提到廖磊時說：“廖磊在大別山苦心孤詣經營的結果，竟形成令人羨慕的小康之局……廖君死時，大別山根據地內的軍政設施已初具規模。

長期超負荷的緊張工作，加上重重的精神壓力，積勞成疾的廖磊，身體狀況日益惡化。

1939年春，廖磊病發，突然暈倒，所幸治愈。同僚部屬勸他休息，他說：“大敵當前，怎能管自身安逸?！币廊徊簧孕傅?，日夜操勞。

10月13日早，廖磊到古碑沖檢閱部隊。檢閱完畢，返回省政府。15時，廖磊打完一個電話后，臉色灰白，汗如雨下。他的妻子胡慧見狀，連忙扶他坐下。廖磊連續3次吐黑血昏迷過去。醫務人員迅速趕來搶救。5天后，敵機轟炸金家寨，看護人員只好將廖磊抬進防空洞。

蔣介石得知廖磊病危，很重視，即派專機送醫生飛來金家寨。但由于大霧彌漫，飛機不能降落，只好返回，第二天再次飛來，可是為時已晚。

10月23日，廖磊對前來看望他的國民黨安徽省黨部主任委員劉真如、教育廳廳長方治、財政廳廳長江煒、民政廳廳長陳良佐等人說：“我不行了，希望你們努力抗戰，莫讓日寇竄進大別山。

當天晚上，廖磊病逝于金家寨住所。國民黨政要紛紛發來唁電，蔣介石為之題詞并撰寫挽聯。新四軍駐立煌辦事處主任何偉代表新四軍參加吊唁活動。據《中國共產黨安徽地方史》第一卷記載：中共領導人周恩來、朱德、彭德懷、葉劍英送了挽聯，新四軍領導人葉挺、項英、張云逸、戴季英、羅炳輝、彭雪楓、孫仲德也發來唁電，對他給予很高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