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心瑤 張佳樂
摘 要:漢代人物形燈具是漢代物質文化資料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漢代燈具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通過對該類燈具所包含的社會文化內涵的剖析,明晰其在社會生活中承擔的角色及重要性,有助于加強對漢代生活方式的了解。文章將漢代人物形燈具按人物持燈姿勢、燈具材質進行分類,結合文獻資料,從兩漢時期的政治因素、日常生活、思想文化等方面著手,分析社會歷史條件對漢代人物形燈具造型的影響。
關鍵詞:漢代人物形燈具;分類;社會歷史條件;造型來源
1 人物形燈具在兩漢時期的發展
在人類的發展進程中,火的出現和使用促進了人類生活環境的極大改善。照明器皿具的出現,標志著人類照明技術的跨越式發展。人物形燈具是中國古代燈具中的一個獨特類型,20世紀70年代以來,全國各地陸續出土了一些戰國時期的人物造型燈具。考古發現表明,戰國時期的人物造型燈具已有了很大的發展,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照明用具,為漢代人物造型燈具的極大繁榮奠定了基礎。
兩漢時期的人物造型燈具是對戰國時期燈具的繼承與發展。漢代人物造型燈具與前代相比,構造設計更加合理,實用功能更加突出。例如,漢代燈具的人物造型多為跪坐姿勢,“除間接還有長桿作柱外,更多的已變成用人的身體器官,如頭、手臂直接托執燈盤。這種舍柱代替,以臂為柱,用手托盤的特點,已和戰國人俑燈全然不同”①。由于漢代大一統社會的高度繁榮,燈具也具有更為豐富的文化內涵。人物形燈具起源于戰國時期,兩漢時期燈具的材質、器型得到進一步發展。漢代以后,以人物造型為特征的油燈很少見到,開始退出燈具發展史的舞臺,僅僅是在文獻和考古中還稍有記載和發現而已。
2 漢代人物造型燈具的分類
2.1 依據人物持燈姿勢分類
人物造型燈具在漢代燈具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也是兩漢時期燈具發展走向繁榮階段的一個重要體現。目前考古發現的此類燈具中,造型多為人物持燈狀,人物有男有女,一般為屈從的姿勢。人物持燈的方式也多種多樣,有站立的、跪坐的或騎在獸背上等,很少雷同。根據人物持燈的姿勢,可以將燈具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類是人物雙手持燈。這類燈具中最著名的當屬長信宮燈。長信宮燈于滿城漢墓二號墓出土,“此燈作宮女跪坐持燈狀,體內中空,無底。通體鎏金。宮女頭梳髻,發上覆巾幗……束帶”②。人物神情恭敬謹慎,符合宮女當時的社會地位,人物的衣著也有助于我們了解漢代人的服飾特征。
第二類是人物單手執燈。該類燈具通常表現為人俑一手持燈盤,另一手扶膝。滿城漢墓中出土的人物形銅燈“當戶錠”即屬此類。“‘當戶錠,作銅俑托燈狀。銅俑半跪,左手按左膝上,右手上舉,支托燈盤……盤壁上刻有銘文:‘御當戶錠一,第然于。”③在南方地區,廣州漢墓中出土的東漢前期的俑座燈也屬于此類。但后者多為陶制燈具,與銅燈相比制作相對粗糙。
第三類是人物頭頂燈盤。此類燈具約在西漢晚期開始出現,東漢晚期數量較多。這類燈具在南方墓葬中出土較多,可以廣州漢墓中出土的7件東漢后期陶俑座燈為例。燈座為雙腳并攏、屈膝而坐的裸體人物,人物雙手扶膝,頭頂圓形燈盤,盤發,在泥胎上刻畫濃眉大眼、絡腮胡須,高鼻梁,粗短頸,并刻劃出一條項鏈和胸毛,具有土族南方人的特征。雖然制作有些粗糙,但形象極為生動。
第四類是人形吊燈。吊燈多用來懸掛,一般由燈盤、貯油箱和懸鏈三個部分組成。目前考古發現共有2件:一件是廣西昭平東漢墓出土的銅人吊燈,另一件是1974年在湖南長沙收集、現藏于湖南省博物館的東漢晚期銅人吊燈。東漢晚期銅人吊燈“儲液箱做成一個卷發、深目、高鼻的裸體銅人,人物造型為匍匐狀,頭昂,手向前伸,雙掌托住燈盤;人體中空,燈盤膏液可以流入人體的胸腹四肢”①,造型奇特,構思巧妙,是一件具有較高實用價值的藝術品。
第五類是西王母燈。這類燈具按人物造型可分為西王母燈和東王公燈。前者人物造型為西王母,身邊塑有一龍一虎,出土地點集中于四川地區,時代均為東漢時期。后者人物造型為東王公,身邊有一龍一虎,龍虎頭上各頂一燈。這類燈具體現了漢代社會的神仙思想,印證了史籍中關于西王母和東王公的記載。
2.2 依據燈具材質分類
按燈具材質可分為人俑銅燈、人俑陶燈,還有極為特殊的青瓷人俑燈和木俑燈。銅質人俑燈多為地位較高的宮廷官宦之家所使用,造型優美且制作極為精巧。人俑銅燈中以河北滿城漢墓出土的長信宮燈和銅當戶燈為突出代表。與銅質人俑燈相比,陶質人俑燈制作相對粗糙,造型也相對單一,多作為隨葬明器使用。在東漢晚期,因原始瓷器已經出現,在燈具上也有所體現。浙江上虞縣百官出土一件早期人俑形瓷燈,“人抱一獸,頭頂圓盤形燈罩;另有幾只小獸爬附在身上,通高47.8厘米,燈座背面釉下刻有‘大吉祥字銘”②。漢代木俑燈目前僅發現1件,高31厘米,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木俑左手托起缽形燈盤,右手伸指撫于右腿上,左腿弓起,側首上望燈盞,張口吐舌。原有朱墨彩繪,現已大都脫落,造型質樸淳厚。”③此燈與廣東廣州西漢墓出土的手托盞人形陶燈的造型和神態極為相似。
2.3 依據燈具出土地點分類
按燈具出土地點來分,漢代人物造型燈具在北方地區主要集中出土于河北、河南一帶,南方地區主要集中在兩廣地區,比較特殊的西王母燈則集中出土于四川地區。北方地區的燈具造型主要繼承了戰國時期的藝術風格,大多造型典雅大方,裝飾富麗華貴,體現了中原漢文化對手工業制造風格的影響。兩廣地區在漢武帝時期納入漢朝版圖,文化特征既保留了土著文化傳統,又具有漢文化的特征。尤其是兩廣地區與外界交流較早,燈具造型還呈現出明顯的異域特征。西南地區主要為巴蜀文化區,巴蜀文化雖深受漢文化的影響,但燈具造型依然存在少數民族的樸實之美。
3 人物形燈具造型來源分析
兩漢時期人物造型燈具不僅數量眾多,而且造型也是極為豐富多彩。漢代人物造型燈具獨特的造型是在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影響下形成的,透過燈具造型我們可以管窺漢代社會的物質與精神風貌。
3.1 政治因素
兩漢時期,大一統的中央集權王朝已經建立,封建社會正處于上升期,統治階級十分重視自己統治地位的體現。同時,漢朝統治者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又有與前代不同的社會管理模式。
首先,森嚴的等級制度。一方面,不同材質的燈具,其使用者的社會地位是不一樣的。青銅燈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往往出土于高等級的貴族墓葬中,墓主人包括皇帝、諸侯王、地方官吏等。陶制燈具則主要出土于平民墓中,所以其數量多,分布也較為廣泛。當然,高等級的墓葬中也有陶制燈具出土,但其制作更為精美,這一現象更加表明了漢代社會等級制度的森嚴。另一方面,目前考古發現的漢代人物造型燈具,人物通常呈跪坐姿勢,表現出一種謙卑恭敬的態度,符合他們的身份,這也是漢代社會等級制度的一種體現。
其次,漢朝是一個大一統的封建社會,統治者有自己的社會管理模式。西漢時期,人物形燈具以青銅燈具為主;到了東漢乃至東漢后期,則以陶制燈具為主。這其中雖有生產技術等社會經濟條件的影響,但也從側面反映出銅器在漢代社會的比重有所下降,與漢代青銅器中禮器的比重也在逐漸下降的規律大致相符,這一情況與商周時期青銅禮器的重要地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說明在漢代社會,統治者已經不再像商周統治者一樣依靠強大的禮制來管理國家,轉而采用親民政策,或與漢初休養生息的政策有關。
3.2 日常生活
從目前漢墓的考古發現情況看,兩漢時期社會生產力迅速發展,人民的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人物造型燈具是漢代社會生活的真實反映,服飾特征更具有時代特征和區域特色。隨著手工業工藝水平的提高,燈具也更加注重裝飾性和實用性的統一。
漢代的服飾豐富多彩,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區域特色,漢代的冠服與裝飾在燈具的造型上也得到了充分體現。長信宮燈主體造型是一個跪坐的宮女,“宮女頭梳髻,發上覆巾幗,宮女的衣著,從衣領、袖口觀察,內衣廣袖,外著長袍,衣領和衣袖皆飾以緣”①。髻是古代漢族女子的一種發式,即將頭發挽結于頭頂。椎髻在先秦時的婦女發型中比較普遍,到了兩漢時期,婦女的發型獲得發展,發髻的樣式更加豐富多彩。發上覆巾幗,巾是古時的一種頭飾,也稱“幘”。《漢官儀》曰:“幘,古卑賤執事不冠者之所服也。”到了漢代,巾才成為婦女專用。漢代婦女的頭飾豐富而華麗,注重與衣物、體態的搭配和協調。袍是一種納有絮棉的內衣,到了漢代,不論男女均可穿著。長信宮燈的宮女所穿的即為漢代流行的曲裙深衣。漢代的深衣沿襲了春秋戰國時期的“深衣制”,但在形制上更為豐富。
兩漢時期,隨著鐵器、漆器生產的迅速發展,青銅器生產日漸衰微,但漢代燈匠在青銅燈具的設計中更加注重裝飾性與實用性的統一,經濟實用、設計精巧成為漢代人物造型燈具的突出特點。長信宮燈采用通體鎏金工藝,是貴族高貴地位的體現;鎏金也可以防止銅器表面氧化,使燈具在墓中塵封許久仍然光澤如新。在設計工藝上,長信宮燈的各部分可以拆卸,便于燈具的搬運和燈體內污垢的及時清理。同時,由于燈具為中空設計,也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燈具的重量。除去裝飾性以外,長信宮燈還兼具實用價值。一方面,燈盤可以轉動,燈罩可以開合,人們可以根據需要調節照度的大小和照射的方向。另一方面,宮女的右臂與燈罩相連并向上舉起,衣袖即為燈具的導煙管,燈具燃燒時,煙灰可以通過宮女的右臂進入中空的腹腔內,以保持室內的清潔。長信宮燈是實用與審美、科學與藝術的高度統一,它充分顯示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高超的智慧和精湛的技藝。
3.3 思想文化
思想文化是一個時代人民精神生活的最重要體現。漢初,統治者采取休養生息的政策,在社會上表現為更加注重民生,人們普遍追求比較安靜的社會心理。武帝之后,儒學獲得極大發展,儒家思想被確立為正統思想。同時,在思想文化層面存在著一股不可忽視的社會思潮,即陰陽之術。宗教信仰也廣泛存在于人們的風俗習慣中。西漢中期延續先秦時期的“天人感應”思想觀念,羽化升仙、鬼神迷信等思想得到進一步的發展,人物形燈具在造型和設計方面亦呈現出這樣的風格。
先秦時期有關祭祀鬼神的信仰就已經很多,漢代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崇仙求道的思想十分盛行。延至東漢,鬼神迷信思想更是一度發展,“形成‘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民間‘街卷有巫,間里有祝的局面”②。神仙思想在人物造型燈的設計上得到了充分體現。從考古發掘資料可知,東漢時期在四川等地流行西王母燈。《漢書·哀帝紀》記載:“四年春,大旱。關東民傳行西王母籌,經歷郡國,西入關至京師。”③漢代人崇拜西王母或與人們追求長生不老或死后成仙的心理有關。漢代人還崇拜東王公。東王公在東漢章帝、和帝時期才被創造出來,較西王母出現的時間要晚,他的出現也豐富了西王母的信仰。
1973年廣西梧州出土一件羽人座燈,“柄下部分兩面作羽人紋,跽坐,雙手據膝,頭頂一柱。柱上端為龍首,口銜柱榫,與燈盤套管相接”④。在兩漢時期的觀念中,人們認為死后成仙會化作羽人,羽化既是一種升仙方法,又是升仙的過程。這件燈具將羽人紋、龍形和獸紋等紋飾結合于一體,使燈具具有神性光環,反映出人們對長生不老和死后成仙的追求。
4 結語
人物造型燈具是漢代物質文化資料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透過對漢代人物造型燈具所包含的社會文化內涵的剖析,我們不難發現,正是漢代社會經濟的高度繁榮,為豐富多彩的人物造型燈具的出現提供了良好的物質基礎。作為封建社會的大一統社會,這和統治者政策的支持也是密不可分的。同時,漢代開放的社會思想,包括民間流行的鬼神迷信思想等,也是燈具造型風格獨特的重要原因,民族關系、中外交流也在燈具造型中得到了充分反映。
漢代人物造型燈具的獨特造型,既是時代的產物,又是工匠人為創造的成果。漢代擁有數量眾多、造型各異的人物造型燈具,也是漢朝綜合國力強盛、人民安居樂業的真實反映。隨著物質生活的滿足,人民精神生活的質量也在逐漸提高。今天發現的漢代人物造型燈具是彌足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對于我們研究漢代社會的方方面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時,更可據此管窺蘊含的深厚的時代精神和文化風尚,為當今物質文化的研究提供一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