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全球化背景下國際貿易理論趨向

王 文/文

國際貿易理論在適應新的國際經濟背景條件和面對國際貿易新變化挑戰的過程中不斷完善和發展。然而，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先進國家的資本和技術在日益激烈的國際競爭壓力下以更快的速度轉移到國外，國際貿易的好處越來越多地流向領先的新興市場，其主要表現為工資上漲和高薪工作崗位的增加，這種現象觸及了當今發達國家的利益。不同國家出于保護國內福利的目的，設置貿易壁壘，挑起貿易爭端，國際貿易摩擦數量增多。基于此，一些國家實行傾向于貿易保護的貿易政策，特別是近年來，國際貿易摩擦頻繁且波及范圍較廣，出臺的貿易保護政策越來越多。

一、去全球化主義抬頭

（一）去全球化

2008年爆發了世界性金融危機，自此以后，國際去全球化趨勢十分明顯，在經濟上體現為國家之間貿易增速變緩、FDI下降趨勢明顯、貿易保護主義再次興起、人員國際流動限制增加等。Michael A.Witt認為貿易全球化在2007—2010年達到了頂峰，去全球化使一個國家對其他國家的商品和服務或者投資的依賴下降。用經濟指標來說明，就是貿易和投資占GDP的比例應該下降。實際數據與這一預期也是相符的。圖1顯示了商品和服務進口占GDP的百分比的時間序列（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如圖所示，商品和服務進口占GDP的百分比在2007年以前一直呈現出增長的趨勢，并且在2007年達到峰值30.1%，而在2008年卻出現了急促而劇烈的下降，金融危機之后，商品和服務進口占GDP的百分比呈現波動下降的趨勢。

FDI也有類似的趨勢且更加明顯。圖2顯示了FDI占GDP的百分比的世界平均水平的時間序列（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FDI占GDP百分比世界平均水平在2007年達到了5.3%的高峰，隨后受到經濟危機的影響急劇下降，之后一直保持在2%—3%的水平。

2007年以來，商品和服務進口占GDP百分比和FDI占GDP百分比世界平均水平都呈現下降趨勢，這些都是國際貿易逆全球化的表現。除此之外，國際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根據長期跟蹤監測貿易保護主義活動的全球貿易預警組織（Global Trade Alert）的報告顯示，2012年以來，從世界范圍內政府出臺的數量來看，全球出臺的干預國家商品交易且提供貿易保護的措施一直呈現出迅速上漲的趨勢。其中，2018年的上漲勢頭最為迅猛。2018年，全球范圍內出臺的貿易保護措施總數為1116例，達到有史以來的峰值，與2017年相比，2018年全球出臺的數量比2017年增加了72.5%，與當年制定的自由貿易措施數量相比，是其三倍之多。如果從地域上看，中國已經成為世界范圍內貿易保護措施的“重點關照對象”。

圖1 商品和服務進口占GDP的百分比

圖2 FDI占GDP的百分比世界平均水平

（二）國際貿易摩擦頻繁

自2008金融危機以來，世界貿易增速下降，一些代表民族主義或民粹主義的國家政府上臺，去全球化的輻射范圍開始向世界范圍內擴散，國家之間最直接最明顯的去全球化主義體現在對世界貿易的干預和保護。國際貿易摩擦愈加頻繁，根據中國商務部官方網站公布的摩擦事件來看，2019年10月以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中國先后受到美國、墨西哥、巴西、阿根廷、日本、埃及、印尼、烏克蘭、歐盟、澳大利亞等國家或地區發起的貿易反傾銷調查。除此之外，世界其他國家也發生貿易摩擦，例如日本和韓國等。中國商務部在公開公布的《2019年秋季中國對外貿易形勢報告》中指出，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盛行，地緣政治風險變大，這些因素都導致2019年以來國際經濟下行的風險增大。2019年以來，由于貿易局勢緊張、地緣政治緊張和歐洲經濟下滑等原因，全球制造業和投資活動大幅放緩，商業信心減弱，全球貿易疲軟，世界經濟增速放緩。

貿易摩擦正在對世界經濟造成嚴重的沖擊和影響，造成國際貿易活動低迷，削弱國際投資前景，拖累全球生產制造，拉低全球經濟增長速度等不利影響，特別是那些經濟發展嚴重依賴出口的發展中國家受到的不利影響更大。這對傳統的國際貿易理論形成了挑戰。

二、國際貿易理論綜述

在世界經濟發展的歷史進程中，貿易自由還是貿易保護，各個不同時期的政策觀點是不同的。主張自由貿易的觀點認為，自由貿易會提高經濟效率，推進國際資源的合理化配置。貿易保護主義的觀點認為，國家應該提供政策措施，為本國的進口設置限制，為本國的出口提供優惠措施，達到保護本國商品的目的。

（一）自由貿易理論

絕對優勢理論認為各國的自然生產條件不同，國際貿易有利于滿足各國多樣化的需求，對國家來說是有利的。李嘉圖在此基礎上進行延伸，不僅對國與國之間的生產差異進行對比，也對一國之內不同商品的生產差異進行對比，發展了比較優勢理論，但該理論并沒有考慮稟賦和技術對比較優勢的影響。在新古典經濟理論中，要素稟賦理論解釋了產生比較優勢的原因，一個國家的初始稟賦給予了這個國家天生的生產某類產品的優勢，不同的國家因為地理位置、自然和技術等條件不同，因此具有不同的生產效率，生產效率不同決定了各國的生產優勢。生命周期模型進一步放松了H—O理論各國技術水平相同的假設前提，至此，國際貿易理論完善了各國的技術水平隨時間變化這一前提。20世紀70年代，Grubel和Lloyd系統地提出產業內貿易理論，該理論把不完全競爭和規模經濟考慮在前提條件之內，解釋了產業內貿易盛行的國際貿易狀態。

支持國際自由貿易的國際貿易理論是根據實際情況的改變而逐步發展完善的，每一次理論的發展都與實際的國際貿易情況更近一步，并且理論的假設前提逐漸被放松，更加趨近于實際情況，為世界上不同的國家制定相關政策提供理論支撐。

（二）貿易保護理論

17—18世紀，重商主義者不允許貿易差額，這是原始資本積累的表現。近代貿易保護理論在19世紀初開始出現，李斯特認為各個國家的發展水平不同，應該保護本國一些發展幼稚但對國家經濟具有遠大意義的工業，以培育其國際競爭優勢。二戰結束以后，形成了新的國際貿易秩序，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利益分配差距懸殊。“中心—外圍”理論的主要內容是，少數發達國家依靠雄厚的資本和先進的技術優勢位于世界經濟的中心，而發展較落后的國家只能依靠原材料或者初級產品位于世界經濟的外圍邊緣，淪為中心國家的經濟附庸。所以，發展中國家要利用貿易保護政策發展本國的產業，提高工業化水平，以擺脫受盤剝的處境。20世紀70年代時，產生了戰略性貿易政策理論，提倡政府的適度干預和對貿易保護。戰略性的貿易政策將規模報酬和不完全競爭考慮在內，認為一國可以對國家重要領域實施干預幫助其發展，待其形成規模經濟后，就創造出了比較優勢。20世紀90年代以來，西方學者竭力在實際運用上尋求貿易保護的合理性，使其更具有隱蔽性，以各種借口實施新的貿易保護政策，形成了新貿易保護理論。

貿易保護理論大多數是根據所在國家當時的貿易劣勢境況而提出的，在世界經濟史中不絕于耳。貿易保護理論存在保護新興的幼稚產業和保護落后的夕陽產業之分，體現了新興力量的發展訴求和衰落勢力的掙扎。

（三）馬克思主義國際貿易理論

馬克思認為國際貿易的原因在于擴大市場并且向其他國家攫取剩余價值，資產階級之所以奔走于世界各地，是為了擴大商品市場，這樣以后，生產出來的商品具有了世界性。因此，馬克思批判自由貿易。另外，馬克思認為對貿易進行保護也是一種國家建立大工業的有效手段，不論選擇哪種貿易政策，都只不過是從自己立場上選擇的一種發展手段而已。但自由貿易會加速社會分裂的過程，加劇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加速社會革命的爆發，這對人類較早實現共產主義是十分有利的。

（四）自由貿易還是貿易保護

一般情況下，新興國家發展起步時期，會選擇貿易保護手段；新發展起來的大國，出于自己經濟發展的考慮往往會選擇自由貿易；而在國力衰退期，則會轉向貿易保護。例如英國在1830年完成工業革命之前，一直實行保護關稅制度，1830年之后，英國為了擴大市場大力鼓吹自由貿易。美國在19世紀至“二戰”期間，一直施行高稅率的貿易保護，而在其成為世界頭號強國以后，大力促進國際貿易的自由。恩格斯早在1887年就通過不同的國家案例來說明，國家在起步階段需要實行以關稅為手段的貿易保護制度，但是當國家的經濟水平發展到一定階段后自由貿易會帶來更廣闊的市場，促進國家生產力的提高。我們發現，英國、德國、美國都經歷了從自由貿易到保護，從保護政策到自由的轉變。由此可見，自由貿易或貿易保護不過是發展的一種手段而已。

三、國際貿易理論的發展方向

（一）自由貿易理論仍占上風

新興的經濟大國若想求得長久、穩定的發展，必須開拓國際市場。只有市場足夠廣闊，制造業足夠發達，才能在生產中獲得源源不斷的創新動力。而這些創新，反過來又會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生產效率的提高，如此便形成了一個良性的循環閉環，成為國家發展的不竭動力。另外，如今的世界經濟發展水平并不能使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脫離國際貿易，并完全實現自給自足的狀態。

因此，雖然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但是國際貿易理論中自由貿易理論仍會占據主流，并且會不斷地取得發展并趨于完善。

（二）戰略性貿易政策理論更趨寬松化

在去全球化的國際大背景下，各國采取的貿易保護手段數量越來越多且更加多樣化，這顯然并不是一個完全競爭的市場。因此，一些貿易理論的前提假設條件是與現實脫節的。而戰略性理論的假設條件是不完全競爭，對實際情況有更強的適用性，且該理論的根本出發點是增進社會福利，這與自由貿易理論的出發點沒有本質的差別，只不過是增強了國家干預。所以，該理論也更容易被各個國家采納。

但是戰略性貿易理論同時具有一些限制性。利潤轉移理論主張戰略性的出口、進口政策，從根本上講，這是通過政府的干預來減少進口和增加出口，以達到保護進口市場而擴大出口的目的。外部經濟理論認為發展具有影響力的產業可以給其他產業帶來良好的外部效應，對于這些具有戰略意義產業的補貼能夠提高整個國家競爭力。總體上戰略性國際貿易理論是通過政府的調節政策來保護國家的貿易福利，這是片面的。政府的干預可以引導產業和國際貿易良性發展，但是不能忽視自由貿易可以為國家帶來更加廣闊的市場和更先進的技術。因此，如果戰略性貿易政策可以更加“寬松化”，將國家發展的不同階段導致不同需求作為研究的一個前提條件，將自由貿易也納入研究體系中，給國家選擇貿易保護還是自由貿易提供更精準的現實參考條件，會更具有實用性和競爭力。

（三）固有貿易理論可能會出現動搖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國際貿易的發展，國家之間的要素流動日趨頻繁，改變了國家原有的要素結構，這對固有的一些國際貿易理論形成挑戰。要素稟賦理論是建立在要素無法充分流動的基礎上的，而經濟全球化最明顯的特征就是生產要素的跨國界流動，這動搖了要素稟賦理論的根基。而要素流動正逐漸改變國際貿易方式，要素的充分流動促進了國際直接投資的增加，相應地改變了各個國家的比較優勢。未來的國際貿易理論必須充分考慮要素充分流動這一重要因素，才會與現實緊密相連，不至于使國際貿易理論成為空中樓閣。

（四）國際貿易理論與其他理論相結合

國際貿易理論與FDI理論相結合。20世紀70年代之前，傳統的貿易理論將對外投資與商品貿易割裂開來，認為對外直接投資是面對手段多樣化的貿易壁壘時被動的選擇。20世紀70年代，日本學者小島清在《對外貿易論》一書中，探究了對外直接投資和商品跨國流動的關聯性。小島清認為在國際市場上商品交易和要素流動緊密相關，商品流動實際上是對要素流動的一種替代方式，資本流動也必須通過商品流動來實現。反之，資本可以代替商品進行流動，比如對外直接投資設廠就是這樣。對外投資是擴大國際貿易的手段。目前越來越多的企業選擇直接投資方式在國外設廠，例如富士康集團。富士康集團有明確的全球布局策略，把美國和大中華區作為研發重點；以中國大陸、亞洲、美洲、歐洲作為制造基地，統籌整合制造優勢；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組裝，配合國際市場需求進行全球性的物流布局，提供給客戶最具競爭力的科技產品。這無疑成倍地擴大了國際貿易。因此，在國際貿易理論和FDI理論之間找到一個契合的橋梁，認識到二者之間相通之處，消除二者之間的分歧，形成一個全新的理論體系，成為學者們努力的方向。

國際貿易理論與制度理論相結合。從現實來看，一些國際機構設立的目的是為了促進國際貿易，消除國際商品流通壁壘。在這種背景下，制度就成為一種規定角色、約束活動和持久關聯的規則。這些機構為各國提供了溝通、合作的平臺，一旦協議達成，各國都要遵守，但是，實際情況是國際機構并沒有發揮這樣的效用。經濟水平不同的國家，其利益訴求也不同，在約定達成以后國家會在利益驅動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違背承諾，例如非關稅貿易壁壘層出不窮，而世界貿易組織對此無能為力。這造成了國家和人民對世界性經濟組織信心的缺失。所以，構建合理、完善的制度來保證國際機構的有效運行是十分必要的。從理論上講，不同國家制定的不同政策會給交易體制帶來不同程度的交易成本，使政府的干預與貿易結合起來。20世紀90年代開始，學者開始探討制度因素和交易成本在貿易理論中的作用，對制度在世界貿易中的有效性進行了研究。例如諾斯在1990年，考察了制度因素對商品貿易的影響。這種研究趨勢，讓現實情況與貿易理論銜接性更強，理論與現實更接近，是貿易理論研究的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