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黃兒北京生北京長,水瓶座大閑人。有點兒自戀有點兒話癆,文不成武不就,吃得香睡得著。特別喜歡納蘭性德。
念中學時我的學校是民樂特長校,學生一進校就要在音樂課上學橫笛,初一下學期要求報第二樂器課外興趣班,每個人都要報。我那時是典型的文學少女,心心念念白居易“猶抱琵琶半遮面”而報了琵琶,結果卻因為音樂老師心血來潮成立了古琴班直接把我撥了過去,理由說是看我名字覺得我應該學古琴(就這么任性)。
從初一下學期到高一學了三年多,專門請的古琴老師,每個周六的下午上兩節課,學校聯系孔廟租琴給我們。教我們古琴的楊老師特別年輕,當時在音樂學院還沒有畢業,上課像是大姐姐帶著小妹妹學習,師生關系融洽。她手把手教我們,指導得非常認真,也很嚴肅。盡管年齡差距不大,但我們都十分敬重她。我們什么都學,從基礎理論到琴的構造到減字譜再到指法訓練,學的第一支曲子是《關山月》。我學得極為認真,一句一練一下午,多年之后其他曲目多多少少忘了,就這支曲子形成了肌肉記憶能不假思索完整彈下來。我是古琴班學得最好最積極的學生,三年多一次課沒落過,也是堅持最久的學生,高中考了本校,所以一直到高一都在上這個興趣班。只可惜我高中學業成績之差每況愈下,后來不得不停下了。
初三畢業時托楊老師從揚州買了一張琴,那是1995年,花了一千三。我家境屬于普通工薪階層,這筆錢不是小數目。老師說若是當作一輩子的興趣愛好,租琴不是長久之計,建議我買琴。爸爸打聽了一下價格考慮了幾天,同意了。我現在都清清楚楚記得那晚去老師家取琴的場景,我穿著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和爸爸一起坐爸爸同事開的一輛小貨車去的,在老師家用這張琴彈了《梅花三弄》。彈到第二次泛音的時候忽然停電了,我是借著窗外的路燈光繼續彈的,簡直像做夢一樣。我的琴有名字,叫“紅線”。大四那年秋天四弦老化斷了,自己勉強接上,用一根編中國結的紅線替換原裝線繩來系琴弦,后來給琴全部換弦,這根紅線也保留了下來,故而得名。買了琴就不再租琴了,高一每周上古琴課我都帶著琴去學校。家離學校非常遠,又背著書包一路只能或提或抱,坐公交車小心翼翼摟在懷里生怕有閃失。我倒是很喜歡這種攜琴同行的感覺,仿佛多了個伙伴。琴套是樸素的單色深咖色,陽光下會有一些緞面的光澤,像個深居簡出的大家閨秀。公交車上經常有乘客看這東西眼生問是什么,然后話題多半會從諸葛亮空城計或者高山流水遇知音開始……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古琴普及度不高,物以稀為貴,我被學校和區里像獻寶一樣地推出去參加北京市藝術節民樂類的比賽。可笑的是那年全帝都只有我一張琴壓根兒沒法比,愣把我跟十三張箏放在了一組,備賽的時候大家都在院子里練習,十三張箏咣咣咣此起彼伏我自己彈的什么根本聽不見。進了賽場,評委老師們看我抱著琴進去個個一臉懵逼,其后全程懵逼。賽場里連張合適放琴的桌子都沒有,場務現拎了兩把椅子來架著,我跪在地上彈。參賽曲目是《平沙落雁》,其實彈成什么樣已經不重要了,場面之尬堪比世界名畫。把古琴塞在箏組比賽,怎么評獎依舊尷尬,不給不合適可也不可能給高,最后得(賞)了個三等獎。記憶深刻的還有那天比賽之后要返回學校上課,我背著琴路過天壇公園,但見陽光從高高的外墻上斜斜灑下來,滿眼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