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否構成作品,應在不考慮創作主體的前提下進行。而人工智能的創作過程,主要依靠輸入一定的源素材或指令,通過事前設定的算法而成。不考慮人格性與思想性的情況下,算法與素材混合產生的生成內容滿足最低的獨創性的要求,構成作品。同時,作品的權利歸屬可類推適用法人作品的歸屬,賦予該人工智能的使用者。
關鍵詞: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獨創性;作品歸屬
中圖分類號:TP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44(2020)09-0206-02
引言
自20世紀的《終極者》等科幻電影上映以來,人類與人工智能對抗這一跌宕起伏的情節,不得不令人開始產生未來世界人類是否會被人工智能統治的疑惑。而在《黑客帝國》電影系列中,給我們展示了盡管人類已經在機器人的爭斗中處于下風,但人工智能在情感方面,卻仍在向我們學習的一種趨勢。似乎情感與感性思維是人類最后不能被人工智能所沾染的地方。而當下技術的發展,人工智能在翻譯、作詩、作曲、賽事報道等領域內,已經能夠運用算法產出大量生成內容。引人深思是,在不考慮著作權人的前提下,人工智能的“作品”能否受《著作權法》的保護。倘若人工智能的作品受保護,其權利應歸屬于誰?
1 人工智能的主體認定
在探討人工智能的生成內容是否具有版權性之前,本文認為,應當優先厘清人工智能的主體,再進行考量。
1.1人工智能尚未達到民事主體的標準
鑒于當下的技術發展,現有的人工智能生出內容對人類社會的應用,主要體現在:協助進行文字處理,機器語言翻譯、圖像處理等方面。其工作原理是由一定的算法自動生成或先由人類輸入一定的源素材(如美圖秀秀中待修圖的自拍、新聞報道生成器待輸入的事件)進而輸出內容的人工智能。此類人工智能與能夠進行深度學習的DeepAI、阿爾法狗本質上并無差別,皆無法擺脫人類注入算法,不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無法感知情感。在智力程度上,現有的人工智能的程序可認定為“弱人工智能”。即便現實存在電影中“具有獨立思考能力,感知情感”的黑科技,只要其未大規模面世,遠不至對此進行探討的地步。
顯然,基于現有的弱人工智能的發展程度,尚不能對現在的民法原理中民事主體理論產生沖擊。基于民法理論,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既無民事權利能力,更無法感知其著作權的存在與否,著作權法上的人身性亦無體現。而人工智能永生不死,著作財產權失去意義[1]。亦有觀點認為獨創性與作者資格緊密聯系,兩者分開則不具備獨創性,不構成作品[2]。以現有人格理論來審視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確實無法將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視同作品。誠然,人格理論并非沒有缺陷,先驗式地否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價值極為不妥。
在實踐中,已有相關的案例對此亦是類似的處理。在北京菲林律師事務所訴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侵害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一案中,就牽涉到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作品性認定這一問題。該案中,原告訴稱被告發布了被訴的侵權文章,侵害了原告相關權利。而被告辯稱該被訴的侵權文章是原告通過計算機軟件生成的,不是勞動而成的智力成果,不屬于著作權的保護范圍[3]。一審法院運用傳統的思路,認可該案的文字獨有一定的獨創性,但因為作品的成立條件是自然人,且文章生成環節(開發與使用)與文章創作無關,開發者與使用者都不構成作者,所以人工智能生成內容不構成作品。但法院也指出,不構成作品并不意味著公眾就可以自由使用,生成內容具備傳播價值,認可原告所發文章系法人作品,卻又不具備署名權。
總之,現有的理論很難審視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價值。固然,人工智能并非民法上的自然人,但是否是自然人也不應該成為考察該問題的桎梏,不妨另辟蹊徑,換一個角度來看該問題。
1.2 考察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前提
如前所述,現行技術下,人工智能多數是作為一種輔助性的工具存在,或自主或輸入“源素材”或指令,經過算法加工后,從而最后輸出生出內容。這也是人格理論詬病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無獨創性的依據,認為通過算法加工生成的內容,這樣的操作不具有“人格性”與“思想性”。而有學者則認為,所謂的人格、思想,本身難以琢磨,只能通過表達來倒推思想的具體內容,作者想表達的思想,作者以外的人不可能盡知。從文義、體系解釋的角度來看,著作權法上對此有明確人格、思想要求的僅有“舞蹈作品”明確規定[4]。實質上將是否具備“思想性”為前提進行探討,則再次囿于人工智能不是自然人這一前提,陷入邏輯上的死循環。
總之,在探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否構成作品時,應當將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與主體之間分開考量。在排除民事主體的基礎上,在考慮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否版權性較為妥當。
2 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構成作品的考量
2.1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符合一定的作品外觀
在脫離著作權主體后,探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版權性,對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否受著作權法的保護,需考察生成內容是否符合著作權法上獨創性的要求與智力成果的定義。
不可否認,人工智能目前生成內容都是屬于較低創作度的作品,其生成內容與人類生成的大量重復、勞動作品類似。即便是對于從事與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相類似工作的人(如翻譯,UI設計師等)來說,在撰寫新聞報道,翻譯文章,圖片處理時,其核心思想仍是依靠客觀實在進行大腦加工后而產出。多數人恐怕并未攜帶太多其個體的“思想”來完成這一作品。這類工作本身可能是“低創作度”的,作為一種易重復的勞動,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產出流程在本質與之異曲同工,并無不同。但著作權法并未對這類勞動的產出內容不予保護。
此外,人工智能的創作,盡管體現的是軟件開發者的意志和軟件使用者的選擇輸入素材或指令的意志。但其產生的結果很多時候并非由兩者所想象得完全一致,其中的邏輯性難以考量??傮w來說,現有的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符合作品的外觀,具備作品認定中的“表達”。
2.2 創作性的價值取舍
學界對此的爭議除外“獨創性”的“獨”之外,另一方面就是主要作品是否必須具備一定的“創作性”。認定不具備創作性的觀點認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都是應用算法的結果,不具有獨創性[5],支持方則認為滿足最低創作性要求即是作品[6],不應加以特別考慮“思想”性[5]。
就筆者來看,這一爭議實質上體現的是:作品的認定中除卻由自然人完成外,其創作性是否需要達到一定的高度?這又似乎又能追溯到,知識產權法到底是傳播知識為重還是以保護權利人利益為重?現有的知識產權法正當性依據(勞動理論,人格理論等)很難解釋清楚上述爭議,兩者的爭論面臨是不同的價值取舍。
倘若認定作品需具備一定創作高度,將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排除于作品的范圍之外,在實質上則將是此類簡單易重復的人類作品價值在法律上進行了否認。對于一作品究竟評價,如何進行量化本身就是一個難題,“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睔v史上作者生前作品默默無聞,死后聲名遠揚,此類例子并非少數。強行要求作品的創作具備一定程度創作性,恐怕對此的認定又需大費周章,徒增經濟成本。行文至此,筆者并非完全粗暴式認同“額頭冒汗”理論。不同于“額頭冒汗”,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滿足最低創作高度,可以認定為作品?,F有的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已經很難進行區分是由機器還是人來完成的。在肯定其價值的同時,方能促進其經濟效益的最大化,符合功用理論的含義。功用理論認為知識產權法可使社會財富最大化,而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對知識傳播、方便人類生活具備一定的效益的。
基于前述的考慮,有觀點從法經濟學角度出發,認為賦予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著作權上的保護會導致“反公地悲?。?Thetragedy of anticommons)”,權利過多存在,會阻礙利用,進而導致創新停滯,對此應從產業規模、現實狀況來考量人工智能的版權性[7],亦有觀點認為反而會倒逼人類作品提升[嘲。本文認為,這種沖擊實無擔憂必要。現有的人工智能發展尚不至給法律帶來巨大沖擊。何況,在前述領域行業中本身就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飽和,且絕大多數的軟件制造者可以通過授權獲得收益。而對于軟件使用者,或支付價款或免費使用擁有其相關知識產權。就免費使用來看,譬如以圖片處理類知名軟件“美圖秀秀”為例,其在用戶協議中的第5節、第6節中表面作品歸屬由用戶享有[8]。很難想象這類飽和的,重復性強的行業會對現行作品制度產生沖擊。不妨加強制度建設,明晰產權,根據科斯定理可以得出,在交易成本較低,作品的歸屬無論賦予誰都能導致帕累托最優。
3 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權利歸屬于人工智能使用者
對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權利歸屬,如前所述,現行的人工智能皆是無法擺脫人類注入算法,尚未擁有獨立思考能力、感知感情的窄域人工智能。對現行的民事主體基本法理尚不構成沖擊,至于技術何時發展到如《黑客帝國》《終結者》中所呈現的那般技術,尚未可知。在人工智能無民事權利能力,又無法維護自身權利被侵犯的技術形態下,賦予人工智能著作權毫無必要。
就現有的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其內容生成內容主要依靠算法進行,就算法的權利主體而言,毋庸置疑屬于軟件制造者,而軟件的使用者則未必。但在產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或軟件制造者自產自用,或軟件使用者獲得授權。無論何者,輸入指令與源素材都是人工智能的合法使用者。故本文認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可以類推適用法人作品的思路,可賦予人工智能的使用者。盡管人工智能的所有者與人工智能的創造者和使用者并非完全一致,但究其本質,行使權利時,在無特別約定的情況下,必然是人工智能使用者。在菲林律所訴百度公司侵害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一案中,法院的思路同樣如此,認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不構成作品,具有一定的傳播價值,但權益由菲林律所享有[3]??偠灾鳈嘤扇斯ぶ悄苁褂谜呦碛?,則民事主體制度則可順延適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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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果,論計算機“創作作品”的著作權保護[J].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16,29(1):20-25.
[3]參見(2018)京0491民初239號。
[4)孫山.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著作權法保護的困境與出路[J].知識產權,2018,28(11):6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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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熊琦.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著作權認定[J].知識產權,2017,27(3):3—8.
[7]劉影,人工智能生成物的著作權法保護初探[Jl.知識產權,2017,27(9):44-50.
[8]美圖秀秀用戶協議.https://api.meitu.com/agreements/xiuxiu/in-dex.html?lang=zh.(2019-5-24).
【通聯編輯:唐一東】
作者簡介:鄭旭東(1995-),男,浙江衢州人,上海大學2018屆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