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林
窗外傳有鳥喳喳的叫聲,很興奮的意思。
我卻可以賴床,無須早起去學校上早自習。
查查日歷,估計是春天來了。若是往年,偷偷從土里鉆出的嫩綠小草早就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
春眠可以春睡足,窗外卻沒有日遲遲。這是個反常的季節。從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長江中游地區的雨一直在下,太陽似乎是羞于露臉或是不忍睜眼,讓人奢望“太陽的臉紅起來了”。即使不封城、不封村,多半也要被這連綿陰雨封在屋里。
春天就在那里,卻不能去觸摸、去感受,這多少讓人感到不舒服。尤其當自然萬物與我們形成反差。不管什么樣的病毒,總封不住春草的生長,封不住春鳥的歌唱,封不住春花的開放,封不住春水的流淌。沒有哪只動物春天會宅在窩里。
一個學生QQ上說她都宅到發霉了,壓歲錢在手里跳,又不能出門花,心里癢得難受。倒有些想念學校、想念老師、想念同學、想念上學放學的路途了,便是多挨幾次批評、多做幾道作業、多掃幾次教室也心甘情愿。
可以讀書、做作業、看電視嘛,總有辦法打發時間的,其實我也想上班。我半自欺欺人地勸說。但我知道,時間不是用來打發的,有些時間是不能打發的。
宅到正月十五——元宵節,這個至少在中國根深蒂固的傳統節日讓我覺得無論如何不能隨便打發了事,我得回老家去看看,陪陪老母。幸好這天臨湘城解除交通管制。車到老家村莊,卻又被告知不能進村。
我不是鬼子,卻被拒絕進村。這種阻斷交通的做法雖然涉嫌違法,但特殊時候的特殊做法,可以理解,我必須遵守,還得帶頭,又不是這一地。
封鎖線外望故鄉,大道數里長,何處傳來爆竹聲,聲聲敲心坎,漫天朝雨浥楊柳,眼前鄉關不可見。泰戈爾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且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我愛你。”老母親不知道,我念念不忘的是院子里的海棠花開來嗎?池子里的金魚有人喂嗎?母親一人在老家如何過節?誰到父親的墳頭點燈照亮他探親的路?父親保佑,保佑我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攜帶病毒!
我兀自感慨著,腦海里不覺浮現杜甫的《春望》:“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便生出感同身受的感覺。
我們生活在一個還沒有烽火的國度,卻有戰爭的遭遇和感覺。我們無須怪誰帶來了戰爭或招來了戰爭,只是既然有了戰爭便須應戰,不可做個孬種。
我希望疫情過后,我們能改變喜食野生動物的習慣。我渴望我們在災難來臨之前多些預感,災難來臨之時少些猜疑,少些慌亂。我盼望春天能夠盡快地打開大門迎接我們,我們能夠盡快地打開大門迎接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