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镕
憶過往,九洲江入海口曾是鳥的驛站、鳥的故鄉。那時,可常見一鶴排云而上、雙鳥凌空輕舞。
看今朝,老村場桃花島又成鳥的家園、鳥的天堂。而今,亦可常觀百鳥掠水鳴琴、萬鳥壓彎枝頭。
作為湛江遷徙候鳥的守護者、保育者;自然生態環境的呵護人、培育人,13年來,桃花島主梁一元以一己之力,對抗著獵鳥、捕鳥、販鳥、殺鳥的陋習和歪風,為讓“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的美景長留世間,耕耘、奉獻、自我實現。
心存父親叮嚀,自籌資金建島
小時候,梁一元就常聽到“天上三兩勝地下三斤”的說法。他說,“三兩”指的是各種鳥類,“三斤”則指雞鴨鵝等家禽,意思就是很多人認為野味更好更有價值。正是在這種愚昧思想的影響下,那時候捕鳥的旋風在九洲江兩岸刮起,一只又一只候鳥命喪于廉江之畔。可謂是“一支獵槍養活一家人,一個捕網撐起一個家”。所以少年時期的梁一元也經不住誘惑,一度加入到了捕鳥行列。
白天,梁一元用彈弓打鳥,彈簧射鳥;晚上用野豬夾夾鳥,天網網鳥。每次“活擒”到白鷺,他更是樂得手舞足蹈。但是回到家,卻總免不了受到父親的一頓責罰。
作為一位歸僑,梁一元的父親是位有見識的人,他常教育孩子們說:“候鳥是吉祥物,不能抓!打鳥是要受到懲罰的,保護候鳥就是保護我們的生態環境。”
輕松的童年時光很快過去,后來梁一元響應國家號召,下鄉成為一名知青;再后來他回到廉江市安鋪瓷廠當了一名工人;當企業改制的時代潮流席卷而來時,梁一元又只能下崗自謀出路。
那段時間對于梁一元來說真是禍不單行——失去了工作,父親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因為平生愛鳥,特別是對于長有白色羽毛的鳥類情有獨鐘,臨終前,父親再三叮囑梁一元:“多救鶴,多積德,保護好它們。”
帶著父親的囑托,帶著白鶴的期盼,梁一元離開了安鋪,離開了廉江,只身赴珠三角打拼。異鄉的天空,偶爾有候鳥飛過時,寫滿了淡淡的憂傷,也勾起了梁一元的縷縷追憶。
2007年,梁一元得到消息,他聽說自己家鄉的安鋪鎮河插村老村場貼出了土地發包公告,心里不禁開始活泛起來。
說起河插村老村場,還凝結著梁一元孩提時的一些回憶。小時候的梁一元時不時就到老村場捉螢火蟲,放風箏,聽鳥鳴。那里是孩子們玩耍的樂園,常常讓他們樂而忘返。
上世紀七十年代之后,國家規劃擴大九洲江流域,動工挖掘河插村周邊的農田,河插村正好位于河中間,慢慢就成為江中小島。而且因為距離九洲江出海口只有3公里,長期受到江沙、潮水侵襲,所以河插村村民陸續遷居,逐漸地這里就成了一個幾乎無人的廢棄荒島。
由于植被無人破壞,也成就了老村場的自然生態,逐漸堆積成了一片綠洲,立于江中,形如“桃花”,所以也獲得了一個“桃花島”的稱號。
但是因為安鋪鎮西臨北部灣,是候鳥南遷的必經之路。所以很多心懷不軌的人也在老村場上布下了重重捕鳥網。
所以站在江畔,看到偶有幾只候鳥掠過,卻絲毫不敢停歇時,梁一元不禁心生凄涼,“記得七八歲時,這地方的候鳥就像云朵一樣,成群飛來時可以把太陽遮住,棲息的時候能把樹枝壓彎。可再看看現在,有樹有草卻留不住鳥,這不就是破壞,這不就是人禍嘛!”
終于,一個強烈的愛鳥護鳥的念頭隨即在梁一元的萌生了。通過競標,他最終以年租金1250元的價格,獲得了老村場68畝土地20年的承包權,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桃花島主”。
設立救護中心,守護候鳥安危
有了自己的陣地之后,逐漸地,梁一元就開始策劃一件“大事”,他自籌資金建立了一個非營利性質的民間生態環境保護站——廉江市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安鋪救護站。救護站的宗旨就是通過對動植和物環境的保護,促進當地人與動植物的和諧共生。
“我回想起十幾年前,鎮周邊群眾捕食候鳥的風氣特別盛行。每到安鋪鎮趕集的日子,鎮上多個鳥行都有大量的候鳥買賣。相關部門也出臺一些禁令,但是打鳥、販鳥卻是屢禁不止。那時候想要保護候鳥,難度有多大,想也想得到。所以我就想給這些鳥安個家,老村場的土地加上周邊的濕地共有100多畝,我就把它們都充分利用起來,建成了這個候鳥保護基地。”
最開始,因為島上與江邊小路隔絕,梁一元進出桃花島只能依靠劃竹排,困難程度可想而知。但這些都沒有動搖梁一元的決心,為了更好地保護生態,他在島上挖了3個候鳥備用的人工養魚池,建設了生態廊道、動物通道,設置了人工洞穴、巢箱等設施;建“候鳥治療室”,修“候鳥試飛室”;還發動學生們植樹造林,種花種草,營造一個鳥兒們棲息的好場所。而且為了更好地表明自己的立場,他還在老村場周邊立下多塊醒目的牌子,上面寫著“傷鳥就是傷我”,對外公開發出保護候鳥的宣言。
梁一元保護候鳥的做法也招致了許多人的不滿。 2010年,幾名捕獵者手持獵槍闖進桃花島,要來獵殺鳥類。梁一元先是好言相勸,但捕獵者以“關你鳥事”進行回應,做出一副要打架的陣勢,并揚言要“血洗桃花島”。面對威脅,當過兵的梁一元并沒有被嚇倒,他對入侵者怒目而視,放出猛犬,又叫來幾個朋友助陣,對方見占不到便宜,也就夾著尾巴走人了。
后來,又有幾名捕鳥者帶著馴養的獵隼過來,準備捕捉候鳥。梁一元果斷站出來制止,告訴他們這里再也不能捕鳥,硬是將對方趕走了。
“為了防止有人來偷獵,我找人在島上的周邊安裝了1000多米的鐵絲網護欄,還養了20多條看家狗。讓候鳥們白天能自由覓食,晚上能安全棲息。”
除了對自己島上的候鳥呵護有加,對其他鳥類梁一元也是心懷悲憫。有一次,他在集市上看到一個鳥販子在兜售一只受傷的“黑翅鳶”。看著這只可憐的鳥兒,梁一元很有些于心不忍,他和鳥販子說,我回去給它治療一下然后放生,你便宜點賣給我吧。
鳥販子心想哪有這樣的好心人呢?大部分的人買了鳥回去都是煲湯、吃肉,補身子,還有給鳥做治療的?所以抱著懷疑的態度,他就一路尾隨梁一元悄悄來到了桃花島,到了島上才發現,這里確實有一間“候鳥治療室,而且梁一元真的像救治傷員那樣給這只黑翅鳶進行包扎、治療。看慣了鳥類生死的鳥販子也忍不住現身對梁一元說:你是個好人,我佩服你!
大雁、白鷺、孔雀……13年來,梁一元救治了各種珍稀動物近千只,讓它們能夠健康安全、羽翼豐滿地重返自然。都說萬物有靈,在救治的過程中,梁一元的愛心也感動了鳥類,它們很多與梁一元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即便是在治愈后,也久久不肯離去。
特別是有一只白鷺,即便是出去覓食、活動,飛出去之后,也會按時飛回來,始終陪伴在梁一元的身邊,不離左右,儼然與他成為了“患難之交”。
堅守執著夢想,不懈貢獻力量
都說“月有陰晴圓缺”,2015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令梁一元深受打擊。那一年的10月4日,一場名為“彩虹”的大臺風猛烈襲擊湛江地區,導致整個安鋪停水停電、通訊中斷,大家以與世隔絕般地生活了好幾天。
靠近海邊的桃花島更是損失慘重,梁一元說,這一場臺風狠心地把我們一家人在過去8年時間以來付出的所有汗水與心血,徹底地摧毀了。當時看到一片狼藉的現場,我們全家人都失聲痛哭,真是萬萬沒想到的場面。
不過知難而退從來不是梁一元的風格,災難撲滅不了他內心的那股熱情,他帶領全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臺風過后的殘局。盡管一切從零開始,但保護生態環境和保護候鳥的目標從未動搖,一直堅持如今。
為了讓群眾和學生能多了解到候鳥等野生動植物對大自然的重要性,提高保護自然生態環境的意識。梁一元自籌資金建設了一間“候鳥文化室”,配置了簡單的電教設備。
在平日,“候鳥文化室”利用“六五環境日”“世界地球日”“愛鳥周”“野生動物保護宣傳月”“普法教育月”等契機,面向全社會進行廣泛宣傳。
“我們附近的一些學校知道有這樣的一個教育基地后,很多老師都提出想把主題班會、少先隊活動放到桃花島舉行,讓孩子們對保護野生動物有一個直觀認識。我們很歡迎,所以在主要道路的出入口都設立了宣傳牌、宣傳欄,宣傳相關法律法規和科普知識。”
春華秋實,砥礪深耕。梁一元愛鳥護鳥的事跡逐漸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注。2017年12月23日,中央電視臺CCTV7“聚焦三農”欄目以《候鳥遷徒中的危與安》為題,介紹了梁一元的事跡;2019年11月11日,中央電視臺CCTV 17“遍地英雄”欄目又制作了一期名為《梁一元:生死相依護鳥情》的節目。
廣東本土的媒體更是多年來對梁一元予以持續關注——廣東電視臺珠江頻道“今日關注”欄目、《南方日報》《南方都市報》《南方農村報》《湛江日報》《湛江晚報》、湛江電視臺、廉江新聞、廉江電視臺……多個媒體平臺對梁一元先后進行了60多次的宣傳報道。
在獎項方面,梁一元也是屢獲殊榮,2015年、2017年和2018年,他三次獲得湛江市愛鳥協會授予的“愛鳥護鳥使者”稱號;2018年11月,獲得廣東省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頒發的“長隆動植物保護獎”;同年12月,獲得湛江市春風志愿者服務隊授予的“優秀志愿者”稱號;2019年6月,榮膺廣東省壞境保護志愿者指導委員會授予的“2019年廣東省最美生態環保志愿者”;同年,廉江市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安鋪救護站成功創建成為廣東省環境教育基地;2020年又被廣東省環境保護宣傳教育中心遴選為“美麗中國,我是行動者”2020年百名最美生態環保志愿者候選人,獲得向國家申報的資格,目前評選正在進行中。
面對沉甸甸的榮譽,梁一元自己卻很淡然,“十多年來,我只是盡我個人的責任和擔當,這是我的信仰!我做了一件有益于環境保護的工作,自己覺得十分開心,十分有意義。”
但是他也表達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顧慮和擔憂,“官方和社會都給了我很多精神上的鼓勵和支持,這是對我工作的最大肯定。但由于一個人能力有限,資金投入也嚴重不足,基地的很多工作都無法進一步開拓。所以我真心希望通過報道,讓國家和省、市都能多些支持,也能夠喚起更多有識之士和愛心人士對野生動植物保護的關注。大家共同努力,把基地建設成為一個適合野生動植物生活的美麗桃花島,為人類與自然和諧發展貢獻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在父親精神的感召下,梁一元的兒子梁主國2017年畢業后,在廣州工作了一年后,便回到安鋪鎮,和父親一起投入到保護候鳥的工作中來。
梁主國說:“選擇回來,一方面是考慮到爸爸年紀大了,怕他工作太辛苦身子吃不消,另一方面是,我自己也切身感受到護鳥愛鳥工作具有重要意義,我愿意和爸爸一樣做一名護鳥人。”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每當夕陽西下,倦鳥歸來,梁一元總愿意站在路邊,就像一位慈愛的父親等待著自己出外的孩子,盼望著、守候著、期待著。
那一刻,他的心里稱心快意。
那一刻,他的心里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