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IP動畫電影中低幼化現象的改善策略研究

和 瑩

(中國傳媒大學 新聞學院，北京 100024；山西大同大學 文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6)

一、國產動畫電影的IP化趨勢及特征

IP動畫電影是指由TV動畫、漫畫、出版文學、游戲等原創內容作為IP源頭，改編而成的動畫電影。統計數據顯示，近年來我國的動畫電影在電影市場的票房貢獻率中平均占比約10%，其中IP改編電影的比重逐年增加，在知名度、票房和口碑中都具有影響力。電影媒介作為IP開發運營過程中的重要敘事平臺，具有商業化程度高、收益大、社會影響廣泛等獨特的特點。在海量潛在IP資源中找到優質內容進行開發，已經成為投資制作方的一種策略選擇。IP化代表的是一種文化特質。一方面通過動畫的情節敘事將某種文化內涵附在動畫形象上；另一方面，當這一動畫形象進入衍生產品市場后，消費者正是因為需要消費那個文化特質，從而購買傳播動畫形象產品。顯然，國產動畫電影的IP化開發也正在成為一種趨勢，但從其體量、票房等角度來看，其優勢并未完全發揮出來，未來仍舊有很大的商業潛力和開發價值。當前，國產動畫電影的IP化趨勢呈現出以下特征。

(一)低幼化傾向較明顯，缺少成人與合家歡動畫類型

在國產動畫電影的IP化趨勢中，低幼向在當前表現得較為明顯。2009年廣東原創動力推出首部《喜羊羊與灰太狼》大電影，IP改編來自動畫TV，擁有廣大的低齡兒童粉絲，因此取得了9000萬的高票房，并在此后接連推出6部動畫版電影和2部真人版電影。但最終因為對優質IP資源的高密度開發和內容的俗套空洞使電影計劃暫時停止。近年來，大多數票房表現較好的IP改編電影都是面向低齡受眾的。據藝恩發布的《2017—2018年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研究報告》顯示(表1)，在2015—2018年間，我國的國產動畫電影中少兒動畫占比達到了77%，側面反映出動畫電影類別中存在的低幼向特征。相比于進口動畫電影的7%，差異顯著。(表1)另外，形成較為鮮明對比的還有全家歡動畫類型，國產的19%對比進口的75%，差距較為明顯。與低幼化針對于低齡兒童受眾不同，全家歡電影老少皆宜，是動畫電影的發展趨勢。

項目來源成人動畫全家歡動畫少兒動畫數量(百分比)國產5%19%77%進口17%75%7%票房(百分比)國產13%39%48%進口9%89%1%

(表1：2015—2018各類別國產、進口動畫電影及票房占比對比。數據來源：藝恩票房智庫。統計周期：2015年1月1日—2018年6月30日)

同時，國產動畫電影IP化的低幼化傾向與系列作品開發存在聯系。在積聚低齡兒童粉絲基礎上的IP開發，伴隨動畫TV或連續出版的IP源頭，高密度開發同類別大電影，擴大了低幼少兒動畫的占比。據藝恩發布的《2017—2018年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研究報告》顯示(表2)，2015—2018年國產系列動畫電影前十名，全部是續作，其中4部是“熊出沒”系列，少兒動畫類型占比達70%。因而，系列化續作加深了低幼化傾向的程度，雖然續作代表了IP開發能保持較高質量，但已經固化的類別限制了國產動畫電影IP化的類型廣度和題材深度。

排名影片名稱票房(億)序列第N部類型豆瓣評分出品公司1功夫熊貓310.03全家歡7.6中影2熊出沒·變形記6.15少兒6.8華強方特3熊出沒之奇幻空間5.25少兒6.4華強方特4熊出沒之雪嶺雄風3.24少兒7.3華強數字5熊出沒之熊心歸來2.92少兒6.2華強數字6十萬個冷笑話21.33成人7.3上海炫動7賽爾號大電影6:圣者無敵1.06少兒4.9淘米動畫8新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2:一日成才0.92少兒4.2追光人9洛克王國4:出發!巨人谷0.82少兒4.7騰訊影業10冰雪女王3:火與冰0.73全家歡4.6中國福恩娛樂有限公司

(表2：2015—2018國產系列動畫電影Top10作品。數據來源：藝恩票房智庫。統計周期：2015年1月1日—2018年6月30日)

(二)國產動畫電影的IP來源較為單一

當前，我國能搬上大銀幕的國產動畫IP電影主要有兩類源頭：一種是動畫TV衍生出的IP，另一種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IP。二者的共同點是在已具備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基礎上開發大電影，能夠獲得基本的票房保證。前者低幼化傾向明顯，后者則表現出一種優質傳統文化的海量存在與開發制作選擇單一的矛盾性。根據《西游記》經典IP改編制作了多部動畫電影，如《大圣歸來》《鐵扇公主》等，片中的主人公基本都是孫悟空。

另外，國產動畫電影IP源還包括出版文學和漫畫等，如《魁拔》被改編成系列動畫電影，但由于其IP源的影響范圍較小眾，知名度不夠，電影上映后雖然口碑和評分都較高，但票房不佳。因此，選擇IP開發，以優質內容補足作品在知名度和影響力方面的短板，在觀影習慣并未完全成熟的市場化檢驗中，能否獲得觀眾青睞并不可知。

由此可見，國產動漫電影的IP來源較為單一，在選擇開發時的態度較為謹慎，理想的目標來源多為知名度和影響力俱佳的優質內容。但容易出現的問題是在跨媒介敘事中，對擁有較多粉絲的低幼傾向作品重復講述或完全脫離，忽視故事的勾連性和IP資源的豐富性，影響電影類別、題材和主題的多樣性。

(三)商業利益驅使下中國傳統元素受到沖擊

動畫電影能夠通過科技手段將更多的中國傳統元素外化于電影畫面中。從電影美學的角度來看，角色造型、畫風、色彩、場景的設置等能夠襯托出電影中蘊含的獨特文化和話語體系。在國產動漫電影的IP化趨勢中，一方面表現出對商業利益的追逐，一方面又有意識地加入一些中國元素，注重社會效果。與20世紀《大鬧天宮》《哪吒鬧海》等佳作以中國傳統元素為亮點大放異彩不同，現在中國動漫電影受商業化起步經濟至上因素的影響，在強調大制作高科技的同時忽略了本民族特色，使中國元素和中國制作略顯暗淡。具體表現為：中國傳統元素和符號在表達中國文化內涵方面未能達到理想，潛在可開發的中國本土文化特色或者因表現不徹底被遮蓋，或者是電影的表現形式過于生硬，使其科普性大于觀賞性，效果不佳。

因此，國產動畫電影IP化趨勢的效果評價易走入兩大誤區：過度強調商業大片、追求利益忽略社會效果和教育意義，獲得暫時性的高票房；用力過猛表達文化特色使觀賞性大大降低。

二、國產IP動畫電影低幼化傾向的原因分析

(一)火爆IP缺少頂層架構

泛娛樂時代的IP生產質量參差不齊，把作品內容的核心價值觀融入IP，使其成為有內涵、有靈魂的高價值文化IP，深層次挖掘人性深度和提升思想高度，提升粉絲對IP的認同感，轉化成為媒介記憶，才是IP具有長久生命力和巨大感召力的保證。因此，在IP架構之初就要有計劃地提升其潛在的文化內涵和思想精髓。國產動畫IP電影的火爆大多來自低幼向的動畫TV，從“喜羊羊”系列到“熊出沒”系列，即使做出努力嘗試改變這種單一的受眾定位，也因為已經在受眾中形成的刻板印象而存在困難。比如每年賀歲檔上映的“熊出沒”大電影，近年來逐漸重視合家歡的創作理念，在內容上加以改進，創造新的故事，增加真人出演、運用新型拍攝設備和呈現方式等高新科技手段，但由于觀眾在周期相對更長的電視動畫片播出中已經形成的少兒動畫類型定位，很難快速接受其類別的改變和全新的觀影習慣。

IP行業在我國突然出現并呈爆發態勢，雖然形成了一定的市場占有率，然而并未進入相對成熟的發展階段。頂層架構的缺失，使IP很難在產業鏈上的各個環節形成多元互動、相互促進的局面，影響力大打折扣。因而，當低幼動畫作品獲得市場青睞，以IP產業為著眼點的商業價值釋放就集中在電影行業，出現了IP改編低幼化傾向的國產動畫電影作品。另外，電視動畫片更多是為了滿足低齡兒童受眾的觀看需求，在客觀上也導致了作品在頂層設計時就已確定的低幼向定位。然而，短期內市場的擴大和資本的大量涌入，并未給優質作品更多的準備空間，就直接被搬上了大銀幕，導致了低幼化作品的扎堆和跟風出現。

(二)幼稚、扁平化的價值觀展示

動畫電影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產品，既因其媒介屬性而成為承載民族形象、文化精神和意識形態圖景的文化載體，又因其傳播屬性而成為輸出民族符碼、審美范式和文化價值觀的世界性的跨文化話語。國產動畫電影IP化趨勢中低幼化傾向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作品內涵的價值觀較為幼稚和扁平。在已經形成動畫電影風格的美國和日本，前者以豪放派的手法展示包含人類普世價值的故事；后者則通過細膩的話語風格來展現內心和情感的閃光點。二者都在塑造人物、性格、角色關系等方面體現出立體化，即使是人類最為普通美好的情感也被塑造得豐富和多元。

國產IP動畫電影則在價值觀的呈現上較為扁平化。非黑即白的人物性格創作手法和單調故事線索中并不考究的語言表現，使價值觀的展現過于平庸，缺乏波瀾起伏的內心情緒或驚心動魄的故事敘述。而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國產動畫IP電影的低幼化傾向。

(三)空洞俗套的內容和“傻、呆、憨”的動畫原型

頂層架構的缺失和價值觀搭建的扁平，歸根結底還是沒有優秀的作品，表現在故事內容上就是空洞俗套，在動漫原型上則以“傻、呆、憨”為主要角色的性格特征。美國DC宇宙和漫威宇宙在構建IP時，主人公一般都具有非常豐富和多樣化的性格面，不同的人物穿插在多條故事線索中，也利于續作的開展。國產動畫IP電影在優質IP源頭的基礎上缺少想象力和創造力的故事搭建，也不能完全釋放IP價值，有損IP保持長久的活力。

同時，通過IP改編的國產動畫電影在角色原型上過多地出現了“傻、呆、憨”的性格特質，特別是票房較高的幾部系列電影，都有此類問題。在動畫原型的TV版中有些角色的“傻、呆、憨”被接受認可，特別是低齡受眾，但這不應該成為一種潮流和風尚，因為這會窄化角色身上持續開發的潛力和價值。同時，對于低齡兒童而言，從長遠看來并不利于他們的成長，總是從“傻、呆、憨”的角色身上找尋閃光點，對于社會的認知會出現偏差。因而，雖然符合低齡兒童的審美取向，一方面造成了低幼化的傾向，一方面也會影響兒童的成長認知。

總體來看，國產動畫電影IP化還處于起步階段，造成低幼化傾向的原因并不是單一的，及早認識并正視，能夠促進動畫電影的繁榮和發展。

三、國產IP動畫電影突破低幼化的發展策略

(一)將傳統文化融入現代話語體系，追尋民族精神

動畫電影是民族精神與社會現實的晴雨表，更是特定時空下社會文化的藝術表征。對于由IP改編的國產動畫電影而言，內容不落俗不空洞，突出中國傳統文化元素，是面向全年齡層受眾的一條開發制作策略。更為重要的是在傳統的文化中找尋靈感，以現代語境表達出來，賦予其獨特的時代內涵。將IP改編的國產動畫電影從低幼向的起步階段，助推向承載民族精神的國際化軌道，是增強國產動畫電影的國際影響力，取得更好成績的有效路徑。

迪士尼將優質IP搬上大銀幕的成功經驗中，圍繞中國傳統文化IP“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推出動畫電影《木蘭》，受到世界觀眾的喜愛，“木蘭”也成為迪士尼官方的第八位公主。這是一個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IP，通過迪士尼的故事架構、話語表達、藝術呈現等多重因素結合，超越文化、民族、地域，表達了關于生死、愛與親情等人類永恒的命題。國產改編IP動畫電影在內容上可通過講述中國故事，融入有中國風格和民族精神的價值觀，來引發情感共鳴，比如與美國好萊塢式的英雄主義相比，國產動畫能從團結協作、集體主義入手，與美國式的實現自我價值相比，在中國可以提升為國家情懷，這些都更具備打動人心的精神力量。吸取好萊塢式的成功經驗，深度創作出更有中國本土風格的動畫電影是改變低幼化傾向的有益策略。

(二)設計個性化角色，注重故事情節的勾連

動畫電影中的角色造型、個性化設計直接影響著觀眾對電影的第一印象。出彩的造型設計能夠被快速記住，通過觀影體現出的角色獨特個性則能強化觀眾心中的動畫人物性格，區別于其他形象。2019年大熱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太乙真人一改仙氣飄飄的風格，以挺著啤酒肚的油膩大叔形象出場，說著地道四川話“太巴適了”“忘記密碼可以指紋認證”等臺詞，既輕松又搞笑，令觀眾印象深刻，突破了刻板印象，成功重設了角色定位。因此，國產IP動畫電影在開發制作中，除考慮角色的基本性格，還應突出某些更具個性化、易于觀眾記住的聚焦點。同時，不要拘泥于單一扁平化的角色設計，賦予其更多的人性化亮點能夠使其更加豐滿并貼近真實。

國產IP動畫電影開發策略中需要強化跨媒介敘事的故事勾連性。觀眾對于IP衍生而來的內容產品，在跨媒介敘事中的重復故事講述并沒有多大的興趣，而想去了解在多層次多平臺媒介中，存在故事內在關聯的不同分支，且其中存在的勾連性越大，討論度和影響也就越大，作品與觀眾之間的互動會不斷增強。漫威電影宇宙的成功，也是依托于這一點，非重復的故事，在不同時間段和空間中通過角色將作品勾連起來，去電影版圖也在不斷擴張。國產IP動畫電影當前對于故事的關聯性不夠重視，即使是續作也大多與前作毫無聯系，僅憑主人公角色撐起整部影片，對IP的開發還處于初級階段。

多元立體的個性化角色有利于在多層次多平臺敘事中將故事分支聯系起來，即使不作為主要角色，也能強化與觀眾之間的感情聯結，同時擴大并提升IP開發范圍。

(三)以合家歡理念開發國產動畫電影

合家歡動畫電影是指適合包括成年人、青少年和兒童在內的全家人一起去影院觀看的電影，是動畫電影發展的正確思路。國產動畫電影應在數量上保持較快增長的同時，也注重故事內容創作多年齡層的接受度，改變單純表達低齡兒童接受簡單思想的局限性。IP的改編要跳出“動畫更適合低幼”的誤區，改變成人帶孩子進影院只是陪伴的既有習慣，逐漸將進影院培養成為一種家庭歡聚的方式，在觀影過程中，使不同年齡段的受眾精神都能得到滿足，合家歡式電影具有更強的市場號召力。

(四)強化IP價值轉化，重視開發原創IP

當IP動畫電影的票房高低成為衡量電影質量的唯一標準或最重要標準時，IP在頂層架構和開發時就會缺少一種整體性的產業思維，造成一直在海量IP庫中找尋能創造高票房、迎合幼兒受眾、帶來巨大商業利益的資源。而對IP的非可持續開發造成的資源浪費，使電影始終未能真正進入IP產業鏈，僅僅作為一種偶然性的盈利手段。因此，在IP的頂層架構和設計中，應充分考量電影在IP價值轉化和運營中，釋放價值和帶動變現的能力，活躍國產動畫電影市場。

因此，要重視開發原創IP。當前的國產動畫電影大多來自已經獲得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出版文學、電視動畫片或漫畫作品中，電影的改編大多數出于偶然。原創IP在設計時能以國際化的視野搭建跨媒介的敘事平臺，突出電影的媒介優勢。另外，電影行業通過運作IP孵化平臺項目，能打造和培育優質IP，從源頭上促進電影、文學、出版、周邊衍生和授權等多項業務的相互促進，增強IP的競爭力。因此，電影行業的創作者們應該以更豐富的創造力和想象力，結合中國傳統和元素，表現中國風格，以更優質的IP和作品，帶動IP價值變現。

國產動畫電影的IP化正成為一種趨勢，在未來具有廣闊的市場空間和競爭潛力。當前雖仍表現出較明顯的低幼化傾向，但通過個性化的角色設定、跨媒介敘事，在合家歡理念下，越來越多的制片方和投資方以更大膽和開放的創作態度加入中國傳統元素，體現民族精神，凸顯中國的文化自信以助推國產動畫電影走出國門。而這也是國產IP動畫電影長久繁榮發展的重要策略。